“不出去走走?”清风笑看着她,眉目轻舞飞扬,带着说不尽的随意自在。
“不了,心境不同往日,不过是徒增伤感而已。”安然摇摇头,神色间似有些疲惫。
“没想到过去了三年,你心中的伤痛依然如此深。”他轻叹了口气,带着些惆怅。
“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太过深刻,又岂是那么容易能够淡忘的?”安然自嘲一笑,眸光有些悲伤。
“我希望你的伤口能在时光的流逝中慢慢愈合,忘记从前的苦痛,做回从前的自己。”清风双眸注视着她,语气柔和。
“从前的自己?”安然神色迷惘,有些伤悲的笑了笑,“我也很想做回从前的自己,但那可能吗?”
“没有什么不可能。”清风盯着她,语气淡淡。
安然摇摇头,正欲说话,她的瞳孔蓦地一缩,手中杯盏应声落地,眸中情绪复杂难辨,似有伤痛,有爱恨,但更多的却是难过……
清风脸色一变,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从二楼的窗户可以清楚的看到街道上涌动的人群,华灯初上,街上依然人潮人涌,但他还是能一眼看清人群中的白衣男子;纵然夜色晕黄,他周身的光华依然不曾减损分毫,反倒格外绚烂夺目,单是立在那里,便有一种尊贵优雅之感,令人不敢忽视。
安然脸色苍白,怔怔的看着远处那抹熟悉的身影,心中百般滋味,酸涩难言,阔别三年,没想到再次相见竟是以这种方式;午夜梦回,曾多少次梦见他的身影?悠悠醒来,泪水总是无声落下,原以为此生再不会相见,却不曾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相遇。
男子似乎有感应般,猛地抬头,那双凌厉的眸子直朝这边看来,安然心下一惊,连忙放下了帘子,不知不觉竟以泪流满面。
清风深深的盯着她,叹了口气道,“他一直在找你,真不知道是他傻还是你傻,明明还爱着对方,却互相伤害。”
“谁说我还爱他?”安然含泪带笑,眸光涌上无限酸楚。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站在局外,却是比你们看得透彻,若是无爱,你看到他又岂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清风摇摇头,神色微微有些怅然。
闻言,安然静默,久久不曾开口,夜色渐深,街道上的行人也渐渐少了,清风看了她一眼,这才淡淡道,“我先回宫,明日早朝之后再来看你。”
安然神色依然有些怔怔,似是没听到一般,清风有些苦涩的笑了笑,独自起身离去,即便曾经受过莫大的伤痛,即便过去了三年,楚曜仍然能够牵动她的情绪,想到此,心中不仅黯然。
因为村民遭受的无妄之灾,安然活在深深的愧疚中,自从回到西秦,她的心依然沉重,清风每日下朝之后仍会前来陪她,偶尔说说话,倒也不觉得闷。
有时候他会带着她在大街上转一圈,买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有时他也会带着她去盛华楼坐坐,满桌子都是她爱吃的菜,但今时不同往日,她只感觉味如嚼蜡,有时他也会带着她去郊外赛马,直到傍晚才回客栈。
他知道她心情不好,所以想着法子让她笑,可是她再也不会像从前那般快乐的笑了,那颗伤痕累累的心早已被上了枷锁,她也想像从前那般欢快的笑,可是她的笑总是那般沉重,那般悲伤,他看着只能摇头叹气……
小公子已经七岁了,长高了不少,眉眼之间倒是很像清风,面容俊朗,刚毅坚强,当他站在安然面前叫着姑姑时,她竟感觉有些恍惚。
时隔三年,当年的小男童似乎刚刚开始咿呀学语,他步履蹒跚,走路跌跌撞撞,似乎随时都要摔倒,如今俨然成了小大人,满腹才学,谈吐不凡,双眸锐利而充满智慧……
她在帝京城平安度过了两个月,看似平静的表面实则暗潮汹涌,这两个月燕烈身体已是病入膏肓,已到了药石无医的地步;太医对外宣布燕烈是因为身有顽疾,多年不愈,才导致身体越发病重。
而安然却清楚的知道这一切不过是朝影暗中做的手脚,多年前在醉香楼她曾见过燕烈一面,那时他体魄强健,神思清明,哪有半分顽疾的模样?
“燕烈怕是撑不过这个月了。”清风神色如常,语气透着些漫不经心。
“容妃想要真正的将南燕收入囊中,唯有燕烈一死,她才能真正放心。”安然眸光淡然,语气平静。
“他膝下并无子嗣,而朝堂之上又多是容妃的人,届时拥护她登基,并不是什么难事。”清风淡淡一笑,眸光透着些了然,毫不在意的道。
“所以在燕烈死之前,必须杀了她,否则祸害无穷,她若登基,齐晔想要一统天下只怕更难。”安然眸光微微变幻,语气冰冷。
“可是她不傻,你已将行踪泄漏了出去,她却迟迟没有动作,说明已经起了疑心,如今只能按兵不动。”清风眉心微凝,冷静分析道。
“我有法子让她主动来见我。”安然沉默片刻,突然道。
“什么办法?”清风眸光看向她,轻声询问。
“在这世上她只在意阿尘一人。”安然神色有些伤悲,语气冷淡,“在忘生岛的时候她已对阿尘情难自拔,那时她将自己最为重要的信物送给了他,可是阿尘却并没有收,夜里,她悄悄的将东西放在了他睡觉的屋子里;那时年纪尚小,我将她视为自己最好的朋友,不忍她伤心难过,便悄悄的替她收下了,这么多年她一直以为信物在阿尘那里,却不知多年前便在我这里。”
“你确定她会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早已利欲熏心,又岂会看重当年的信物?”清风皱眉,有些不确定的道。
“这信物承载了她对阿尘的感情,如今逝者已去,唯有信物还在,依我对她的了解,她一定会来的。”安然神色冷淡,忆起往事,眉目多了几分温暖。
“如果她主动前来,你定要多加小心,我总觉得那女人没那么容易对付。”清风眸光有些担忧,再次叮嘱道。
“她也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安然自嘲一笑,眸光微微有些复杂。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只要她一死,天下一统便指日可待。”清风长叹了口气,眉目隐隐有些忧愁。
她这次回来的主要目的便是相助齐晔,不仅是为了给全村的人报仇,更重要的是因为他是一位好帝王,但只要想到要面对楚曜,心还是会微微触痛,难道他们还要成为敌人吗?他是那么的骄傲,又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东楚亡国呢?
自那日无意间在街上看到他之后,便再没了踪影,但安然知道她的行踪瞒不过他,更何况她还曾故意泄漏消息,只是却不明白他明明一直在找她,为何知道后却反倒没了人影?
阳光明媚的午后,安然从客栈里走了出来,微风和煦,不仅让人清醒了几分,清风今日有事,一大早便让人传话,让她不要等他了,今早在房间里闷了一上午,眼见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她便独自驾马去了城郊。
山披上不知名的花儿开了,野花争奇斗艳,随风摇曳,远处有低矮的房屋,炊烟袅袅,竟是无比的宁静祥和;农民辛苦的在田里耕种,他们卷起裤腿,破旧的衣裳还沾有泥土草屑,十分卖力,倒是一派春日好风景。
安然在高高的山坡上坐下,马儿在不远处吃草,她眸光眺望远处,神思微微有些恍惚……
“姐姐,你一个人吗?”轻快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她的神思微微回拢。
安然不仅回眸,只见小女孩扬着甜甜的笑容,双眸亮晶晶的,她的衣服虽然破旧但却洗得非常干净,手上还拿着漂亮的鲜花,显得娇美可爱。
“是啊,一个人。”安然笑了笑,竟无端感觉亲近,这个小女孩让她想起了喀瓜里,心中不仅感到难过。
“一个人多不好玩,姐姐,你没有朋友吗?”小女孩似有些不解,抬头笑问。
“没有呢。”安然淡淡一笑,神色有些伤悲。
“为什么?”小女孩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眸中满是疑问。
“因为他们都不在了,所以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安然笑着解释,忽然感觉悲伤想要落泪。
“他们走了吗?”小女孩睁着大大的眼睛,神情似懂非懂。
“是的,他们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安然摸摸她的头,泪水悄无声息的落下。
“姐姐不要伤心,你的朋友一定很挂念你,他们会回来的。”小女孩明媚一笑,语气欢快。
“嗯,我没有伤心,只是突然很想他们。”安然悲伤一笑,语带哽咽的道。
“姐姐,不要难过了,这朵花送给你,我要回去了,不然爹爹找不到我,他会担心的。”小女孩甜甜一笑,将手中那朵娇艳欲滴的花儿递给了她。
安然伸手接过,掩去眸中泪光,笑了笑道,“回去吧,快到午时了。”
“姐姐,再见。”小女孩朝着她挥挥手,便一溜烟儿跑没了影。
安然怔怔的盯着她的背影,久久不曾回神,眸光看向蔚蓝的天空,阳光依旧闪耀,她竟微微有些睁不开眼。
“然然。”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无尽的伤痛,也带着无尽的沧桑,男子似乎有些害怕,声音竟微微有些颤抖。
安然身体微不可觉的颤了颤,手中的鲜花飘落在地,神色依然镇定,但心中却如惊涛骇浪般翻滚,他终是找来了,曾经她以为他们再无相见之日,如今却依然重逢,为何心中竟是如此酸涩?
“然然。”他再次开口叫了一声,沙哑的声音多了几分酸楚,不仅让人心中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