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卫戍加快了脚步,寻着声音奔过去。沈蔷薇在后面追追赶赶,勉强跟上他们。那小路坑坑洼洼着,她也顾不得,这一刻只是机械的走着。
好似只有这样才能消减心中的惶恐不安,她想起苏徽意,想起今早他对着自己似笑非笑的眉眼,愈发的心乱如麻。
隐约踏上了青石路,黑灯瞎火的无处寻人,只是枪声噼噼啪啪的响着,忽远忽近。
几个卫戍将她团团围在中间,隐约可见不远处一个半开的厂房中亮着昏黄的光线,自暗夜中劈开一条细缝,倒好似让沈蔷薇连知觉都活了过来。
她朝那里狂奔过去,这一刻竟也不觉得害怕,心中有个恍惚的念头,只要看到了苏徽意,便是莫大的安慰。
推开门进去,就见偌大的厂房,只有门口处亮着灯。里面仍旧是漆黑一片,各处的窗子都开着,被冷风吹的吱吱作响。
窗外透进些许月光,朦胧中好似覆了层霜雪。只是这样看着,愈发给人空旷冷清的感觉。几声枪响打在耳畔,沈蔷薇茫然的朝前走了几步,就听见“砰”的一声,那子弹竟就擦着肩头飞射出去。
她下意识的顿住步子,心中忽而生出哀伤情绪,无助的环顾四周,不过是被黑夜包裹住,她感觉自己连呼吸都快凝固了。
只是不知道苏徽意在哪儿,直觉告诉她,他离她很近,仿若近在咫尺,她却不敢开口去唤他的名字。
几个卫戍支着枪朝里走,她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枪声仍旧在响着,她隐约感觉踩到了什么,不觉就头皮发麻。
只是这样的时刻,也顾不得害怕。走至侧面的时候,隐约可见墙边堆砌着高高的木箱子,那侍从官低声说:“夫人,情况危机,你先在这里躲一躲。千万不要动!我们去寻七少。”
沈蔷薇倒像是倦了一样,只是点点头。看着几个人快步走开,她蜷缩着身子靠在木箱子上,只觉得浑身发冷,连手都在微微发抖。
恍惚间听见门口处传来枪声,又混杂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此时避无可避,她提着一颗心,也并不打算逃。
只是茫然的看着前方,她不害怕,却受不了这样的境地。可恨她总是发傻,从不见哪次是聪明行事的。忽而想起苏徽意,他从前就说她不聪明,显见事实是这样的。
这一次又是怎样的陷阱?她不敢去想。
抬眼时,却见对面出现一个颀长的身影,竟将眼前大半的光全部遮挡住,朦胧中不过一个高大的轮廓。
她恍惚的问:“是不是你?”
不过说了短短几个字,只觉得嗓音抖得厉害。对面迟迟没有动静,正待她要开口的时候,忽而听见似叹似愁的一声,“有时候真恨不能不去管你。”
那声音如同青瓷击玉,又仿若纶音佛语,使得沈蔷薇下意识的就奔了过去,抱住了他。
额头触及他领口上冰冷的扣子,这一刻忘却了很多,心中滋生的惶恐、害怕都烟消云散。那一缕念头不敢去言说,只想环抱住他。
苏徽意微微垂下头,下巴正好抵在她的发顶,他顿了顿,才淡淡的说:“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投怀送抱了?”
沈蔷薇只觉得一盆冷水兜头浇上来,瞬间就什么情绪都没有了。她松开手,见他端立在对面,那张俊颜隐在黑暗中,不过是个模糊轮廓。
可这样恍惚看着,却瞥见他勾起的唇角。一瞬便又消散在黑暗中,寻不出一丝痕迹。
苏徽意转顾四周,吩咐卫戍,“去查看一下。”
沈蔷薇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此刻枪声仍在响着,她也不能细问,只得安安静静站在一旁。
忽而听见苏徽意的声音,“我问你,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沈蔷薇听他的语调口吻皆是淡淡的,依着他的聪明,必然已经想到是有人通风报信。
她正想着该如何应付他,却见厂房的灯霎时亮起来,四壁被雪亮的光一衬,直晃得人睁不开眼。
忽而听见急促的语音,“姐姐!姐姐救我!”那声音清亮中又带着恐惧,沈蔷薇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仿若受了当头一棒。
本能的看过去,就见三楼灯光如昼。铁围栏边缘上,站着一个小小身影,正是沈仲贞。而在他的身后,有一个便衣听差钳住了他的双手,正拿着手枪抵在他的额头上。
晃眼去看,就见铁围栏上锈迹斑斑,厚厚的尘土自缝隙掉下来,只是楼层过于高,土尘竟是落地无声的。
而沈仲贞一张小脸惨白的没有丝毫血色,踉跄着站在围栏边缘,身子在摇摇欲坠。
那黑洞洞枪口就抵在他的额头上,明明相隔很远,却能看见他瞳孔中泛着泪光,那双眼睛无望的看过来,让人心都碎了。
沈蔷薇不由就腿脚发软,直差没有跌在地上。苏徽意一把扶住了她,感受到她浑身都在发抖,就这样蜷缩的靠在他身上,就像一只无助的小兽。
借着灯光去看,见她的脸上毫无血色,那一双羽翼似的睫毛慌乱的眨着,说不出的一种可怜。
苏徽意皱了皱眉,朝二楼的方向张望一眼,就见苏青阳自楼梯口走下来,军靴踩在木质的台阶上,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他见了眼前这一幕,不由就轻笑出声,冷冷说:“老七,你怎么才来?蔷薇也过来了?真是热闹。”
说罢,又意有所指的补了一句,“咱们苏家这几个兄弟,也算是权势滔天了。可单就一个情字,偏就没一个能参悟的透的。”
苏徽意面无表情的扫他一眼,说:“老二,你故意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引我过来,就别说这些废话了。”
“哪里是废话?不是还有蔷薇再听着么?”苏青阳说着,已经走到了近前。随意挥了挥手,侍从官很快搬了三个座椅过来。
他坐在椅子上,才说:“原本我是不打算大半夜的折腾你过来,只是我的属下死的不明不白的,我心中咽不下这口气,就想来问一问你!”
沈蔷薇的耳畔嗡嗡作响,她倚在苏徽意怀里,只是思绪凌乱闪过,不由就抬头看向他,见他面上没什么表情,仍旧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
她知道他从来都是这样临危不乱的,只是这样的当口,时间一分一秒的磨着,无端的让人哀哀欲绝。
苏徽意淡淡说:“老二,你从前也算是知人善用。怎么这几年脑子愈发的糊涂,手底下养的都是些什么人?”
苏青阳冷哼了一声,说:“你少拿话点我,现在我平白无故的死了一个属下,这笔账又怎么算?”
苏徽意若有所思的看他一眼,才说:“之前军部死的那些人,有一半都是我的属下。如果说起算账,却也不是这样的算法。”
“老七,你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那份假文件是从哪里来的?你以为杀了秘书,我就找不到证据了?”
苏青阳一面说,一面观察着苏徽意的反应。却见他只是淡漠的笑笑,说:“我那份文件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张清远。他是扶桑特务,我没有明着枪决他,是怕打草惊蛇。”
他瞥向苏青阳,意有所指的说:“你也知道,这些个扶桑特务无孔不入,偷取文件和暗杀对他们而言再平常不过。”
苏青阳皮笑肉不笑,“这件事摆明了是有人故意捣鬼。”
苏徽意说:“实不相瞒,最近为了揪出这个幕后黑手,我费了很多精力。现在看来,可能在最开始就漏掉了某些不应该漏掉的人。”
他顿了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的兴致,而是转了话题说:“军火爆炸那次,归根究底,是你自作自受。原本倒卖军火的事,我只拿住了方博忠,父亲那里更是一个字都没有提及你。可你反过来受他挑唆,非要掺和进来,把事情闹的不可收拾。现在却与我为难,实在说不过去。”
苏青阳咬了咬牙,说:“老七,既然做的出,就不要把自己往外择。那批军火我也参与了倒卖,这样的把柄落到了你的手里,会有我的好么?况且如果不炸毁它,军火只会被你搜刮干净,不如一把火炸了它,谁也得不到。”
他说完,转顾沈蔷薇,不由就摇了摇头,说:“蔷薇,你可别怪我。要怪就怪老七做事太绝,我也是不得已才把你弟弟牵涉进来的。”
沈蔷薇听他冷语冰人的这几句,只是麻木着不去理会。转了眼看苏徽意,轻声说:“我不管你们之间是怎么回事,我只想求你,救下我弟弟。”
苏徽意没有看她,对着苏青阳一字一顿的说:“老二,这戏也唱的差不多了,不如干脆利落点儿,说说你的条件。”
苏青阳不置可否的笑笑,“其实也没什么,我这个人最见不得别人成双入对的。”
他挑了挑眉,说:“老七,你自己选,是要沈蔷薇活,还是要沈仲贞活?”
话音刚落,就见自四面涌出卫兵来,各个支着荷枪实弹的枪口指向沈蔷薇,跟着苏徽意随行的卫戍见状,也都齐刷刷的支起长枪。
苏徽意泰然如若的自腰间掏出佩枪,利落的对准苏青阳,淡淡说:“老二,你恨得人是我,何必牵连这些不相干的人?索性今天我站在这儿,你我兄弟就练一练枪法,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