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长皱着眉头,默默然了好一会,拍着我的肩膀起身说,“兄弟,慢慢吃,管饱。”
说完这话他便起身走出了大门,跨出台阶的那一刻我留意到,他往身后看了我一眼,笑容神秘且充满诡异。
呃,居然叫我兄弟,我不可思议的想了想,那我应该叫他什么呢?
往后的十几天里,我发现他真的不是口头上说说,而是真的视我如兄弟,听了他的怂恿,内心里已经被磨的差不多的率性不拘被发挥到了淋漓尽致。
终于在还没酿成大祸的时候,我明白了自己此时的身份——工勤连战士,受了排长的重托,不对,此时应该叫排长一声冯干事了。一个连队排长完美转变成为了政工干部,是升职了,可是手底下的人却变少了,就我和班长两个隶属,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隶属,于是也不知道该不该替他感到高兴。
班长依旧和我称兄道弟,他说都是给领导当差的,没什么三六九等,也没必要像在基层连队那样毕恭毕敬,他说这话的时候不像是在开玩笑,于是私下无人的时候,我便也涛哥,涛哥的叫着,一向对时间敏感的我,在记录了早操体能流程后发现,这里一周平均只有一到两次的跑操,每次确实有三十分钟,但是讲评就占二十分钟,跑的那半圈就只需要六分钟。
工勤连的指导员和连长都是迷一样的人物,因为除过晚点名,都很少露面,整个机关大楼,带星星的干部有太多,都基本长一个样,到最后也没记住几个。
晚点名无非就是三令五申的强调怎样保障好领导日常,负责好公差勤务,因为不乏领导身边的红人,所以在我这个外人看来,就算是批评也是不痛不痒,完全就是在走个过场。
之后的几天里,我发现,连队的点名册上根本就没有我的名字,我问班长以后点名还要不要去,班长想了想说,“要不你先去,我回头找找连长。”这一回头便是躺在床上吃着小小酥看电视剧。
公差勤务多,上周前四天一点训练都没有,班长一看队伍要集合便带着我去了股里,排长交代是事情很简单,无非就是整理资料,然后汇入电脑,部队要求的是严谨和实事求是,无需我在粉饰太平或者锦上添花,事情完毕之后,我依旧坐在那里,假装自己还在继续忙,每当这个时候,我都在思考人生。
多年以后,我一定会想起那个拆铁丝网的遥远的夏日午后,闷热的北方烈日下,拿着被班长称作液压钳其实就是大号钳子的东西剪铁丝网的日子,许多人被这锈迹斑斑的铁丝网划伤,打了破伤风,这种生活一直持续到机关首长突然明白了什么,在会议上高度赞扬了战士们不怕吃苦不怕流血的精神,然后派来一辆挖掘机五分钟干完了我们一周的活。
每次想起我们那么多人扛着镐和锹在那片坡地上乱敲的日子,我就对高技术部队的理解加深了一个层次。
之后的一段时间机关里的形势,也是不容乐观的。面临一年一度的人事变迁,争斗也愈发的暗流涌动。先开始只是讨论是谁合适什么岗位,如何调整。可是到了后来,就完全变味了,改为人身攻击,相互弹劾对方,一直吐字不清的股长面临着转业,空出的位置争的就愈发复杂激烈。且不说排长进水楼台,但凡空降下一两位参谋干事,这煮熟的鸭子就不一定到谁嘴里了。会议从早上开到晚上,团首长的态度已经不言自明了,谁能力突出便会多几分关注。
可是这态度也给众人留下了转折的余地。
此刻的排长也愈发的内忧外患,到第二天的晨会,又是一整天没有休息了。看到排长微锁双眉,最为艰难的时候,对于军阶的的晋升,又有了深刻的体会。
按照人之常情,我肯定不能袖手旁观,可是我就只是个小人物,又没有办法翻云覆雨,指点江山,要是去找三叔,那么我就真成了他们嘴里那个“将门虎子”了。思前想后之际,一个熟悉的身影闪入眼帘。
怎么也没有想到,于军医会来看我,多日未见,一身迷彩略显得几分英气,和之前的白衣美人变化也太大了。这样的美人美则美矣,只是年纪和我相差太大。一种生不逢时的苍凉感油然而生,生不逢时,时不待我啊!
听说这于军医至今还单身,机关干部那么多青年才俊愣是一个都瞧不上。猛然想到了她此番过来的目的,肯定是为了林勇的那张照片。
侯康说过,林勇叛变的事牵连甚广,军区处理了一批与此事相关的人之后,就一直将此事压着,从不对外宣告。此刻我要是告诉于医生我都已经知道,势必会让她想起旧事徒增悲伤,要是照片再被有心的人得到,这不是让断了她的前途么!可是梦境中我是和林勇认识的,他还替我挡过子弹,失忆的事本来就已经让我心烦意乱……
急切间哪里会想出什么两全的好主意,想也没想的说道,“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于军医本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这让她反应了半天,然后说道,“跟我过来。”
因为是周末,大操场上除过几个打篮球的,几乎没有什么人,于军医看着我,异常认真,“有什么话,你直接说就是了,打什么哑谜。”
我略微琢磨了一下,还是找回自己的记忆要紧,便开口问道,“您之前是不是认识我。”
于军医眼神闪过一丝什么,强作镇定,“怎么可能!”
“那你又何须三番五次试探我,其实你一直都在找林勇,难道和我的失忆也是有关联的?”见她神色异常,我脱口问出自己最为大胆的猜想。
听到林勇,于军医像是受了什么震撼,而后空洞的眼睛呆呆的出神,尽管我失去了部分记忆,但是两次的催眠和家人的推诿已经让我意识到了我和部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不从于军医这里知道些什么,那么后期还不知道要多长的时间。
于军医想了想,叹道,“看来你还是没有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