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边黄色的迎春花发出了嫩芽,迎风招展,花长雪坐在廊下,手中拿着点漆小盏,抓了一小把鱼食撒入池中。
春日乍暖,一群黑黑红红的小鱼聚到了花长雪的脚下,争相夺食,池面发出一阵阵水声,溅起几许水花在石壁上。
南生手中捧着一摞墨蓝封面的书册快步走了过来,在花长雪身后站定:“太子妃,这是翟詹事刚刚送过来的,请太子妃过目。”
花长雪倾倒点漆小盏,将里面的鱼食全都撒下去,将点漆小盏放于一旁,朝南生伸出手去,南生将最上面一册递到花长雪的手中。
食指轻拂过微卷的封皮,翻开第一页,还没怎么仔细看,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就是琳琅愉快的一声:“姐姐,原来你在这里呀,琳琅找了你好久呀。”
花长雪合上关于太后曾经办过寿诞的档策,微偏过头:“找我有事吗?”
琳琅行了礼便坐到了花长雪身旁,伸出手就要去拿花长雪怀里的书,花长雪不动声色地将书递给南生,轻声吩咐:“送到我屋里去吧,没我的吩咐,谁都不许进去。”
“诺。”南生瞥了琳琅一眼,快步退下。
琳琅也不见尴尬,搓着看还在抢食的小鱼们:“姐姐你看,这些鱼真是可爱,都在抢食儿呢。来人呐,给我拿鱼食过来。”
佩宜看了一眼宋儿,宋儿朝她微一点头,便忙从阿莘的手中接过鱼食,递给了琳琅,琳琅接了过来,抓了一把,朝脚下的小鱼撒去,看着争抢的小鱼,开心地笑了起来。
花长雪稍整理了一下裙子,站起来就要离开,琳琅忙拉住她的手臂:“姐姐陪我坐一会儿吧,太子这会儿也不在宫中,我怪寂寞的,看姐姐闲着,应该也很寂寞吧,我们一块坐在这儿,一面喂鱼,一面说说话。”
花长雪重又坐下,淡寞地看水花四溅的池水:“你说吧,我听着。”
琳琅抓了一把鱼食,笑得酒窝深陷:“听闻母后将太后寿诞的事宜都交给姐姐来布置安排了,不知道姐姐打算怎么做呢?”
“先帝在世时,太后也只办过两次寿诞,先帝过世之后,太后深居景宫,极少出宫,又一心向佛,极度喜静,再没操办过。所以,具体的流程,需要准备的东西,我还要看过档策方能决定。”
花长雪拿过一粒鱼食,在拇指与食指间捻磨着,细碎微末落在裙上,目光远眺屋脊,轻声说着。
“那姐姐可考虑好了要请哪些人来?京中权贵,各地番王侯爵,每一位都是举重若轻,不可偏颇一人,也不可太重一人,姐姐可想好了?”
“你是怎么看的呢。”花长雪轻轻掸去裙上的鱼食。
琳琅侧过身子,看着花长雪,似乎就等着她这么问,水波似的双眼亮了起来:“若琳琅说得不好,姐姐可千万不要生气。”
“不会,你说吧。”
“首先,三公九卿作为朝廷栋梁,是一定要请的。周王,端王,平王三位在京的王爷也是必请之人,至于肖王,父皇曾下过旨,严禁他踏出封地一步,所以,在没有请示父皇的情况下,绝对不能擅作决定。”
琳琅说得龙飞凤舞,花长雪却是垂着眼,不动声色:“你跟在皇后身边这么多年,知道的也不少嘛。”
“那是自然。”琳琅没有察觉到她话中的意思,得意洋洋,“还有大良造北堂洛,他可是我们江朝的有功之臣,当年屏都侯造反,联合梁国,赵国,燕国,孙国攻打江国,汲汲可危之际,若不是大良造运筹帷幄,千里行军,江国如何能转败为胜。就是先帝,也特旨赐他大良造之封号。”
说到这里,琳琅顿住,声音轻了下来,颇有些小心翼翼之意:“这屏都侯正是姐姐的叔公,不知到时姐姐见到大良造,是否会……”
琳琅的余音隐在了喉咙之中,花长雪轻轻笑着,满不在乎:“上一辈的事,于我何干,你继续说下去。”
“诺。”见花长雪如此,琳琅也不再保留,“邵阳侯是大公主的未婚夫婿,是必请之人。豫章长公主,尧姜长公主,以及驸马,公子郡主,元平侯,吉昌侯,平阳侯几位,都是必请之人。还有一位,不知姐姐可有听说过。”
“你想说谁?”
“七叶阁的花苑容,琳琅听说,这花苑容可与太后是旧相识,不知姐姐可否打算请她入宫。”
“花苑容,”花长雪细嚼着这三个字,浅笑靥靥,“既然你能知道花苑容与太后是旧相识,难道就没有听说过,天下花氏出自一门,要说起辈分来,我应该称她一声姑姑。”
琳琅脸色微变,语气也尖锐了半分:“可据我所知,花苑容原姓第五,是第五府的长房小姐,是被上一任阁主选作少主,继任了之后才改的名换的姓,入的花氏祖籍。这说到底,花苑容也不是花氏中人,她骨子里始终流的都是第五氏的血。”
“你这话中的意思,我怎么不是那么明白呢。”花长雪收回视线,锐利的目光直指琳琅。
琳琅偏过头去,花长雪的眼中含了戾气,琳琅心中微凛,一时竟不敢与花长雪相视:“我只是想告诉姐姐,即便花苑容再强大,姐姐的依靠都不可能是她,她于姐姐来说,只是一个外人,姐姐的依靠,是太子。”
“琳琅,你不必在我面前说这些。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说的这些,也不想知道,你的来意,我也清楚了。”花长雪微一扯嘴角,无声讽笑,“不论七叶阁阁主是姓花还是姓第五,她是我的姑姑,还是与我无关之人,这件事,与你都无关。”
“姐姐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琳琅还想说什么,却被花长雪不耐烦地打断:“行了,你可以退下去了。”
琳琅气愤,却压制着:“姐姐这样说,是觉得琳琅人微言轻,没资格吗?”
花长雪起身,她与琳琅高了一头,因此,在与琳琅说话的时候,俯视着她,居高临下,再加上她此刻不悦,眼中微芒锋利,瞳孔聚焦,不怒自威,竟有可怖之相。
“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替太后安排寿诞一事,由我全权负责,你只是太子的良娣,日后也只是妃嫔,远没有这个资格。”
琳琅已被花长雪吓得脸色发白,更没想到花长雪会如此毫不客气,怔了半晌,强自压制着心中的恐惧,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姐姐,琳琅不过是说笑,姐姐又何必当真呢,琳琅不过问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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