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泽自嘲地笑了笑,顾泽啊顾泽,你可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不知道人家比你深情,不知道人家被退了学,不知道人家因为你失去了唯一的亲人,你甚至都不知道人家这六年都去了哪里,经历了些什么,一见面就冷嘲热讽,戳人痛处,世上真是比你更蠢的人了!
顾泽把书整整齐齐放进箱子里密封好。又找了个信封,把照片一张张装进去,揣进了自己的衣服口袋。
因为蹲得太久,他站起来的时候脑供养不足,有一瞬的眩晕。
他环视书房,几乎可以想象得出,易阳的外公是怎样耐心地坐在藤椅上,一笔一划教她读书认字,给她讲故事,而易阳又是如何认真地整理这些照片,在每张照片的背后,都清清楚楚地注明拍摄日期。
可惜现在,所有美好的曾经,都已远去,只留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顾泽觉得心里好像被人挖去一块,空落落的,是那种看着珍惜的东西在眼前流逝又无能为力的空荡。
离开房屋的时候,他仔细地锁好每一间门,好像从来未曾打扰一样。
……
“看完了?”老太太站在自家院子里,接过他递来的钥匙。
顾泽:“嗯,看完了,谢谢您。”
老太太仰起头看他:“易阳那孩子,走之前有留下什么吗?还能不能找到人啊?我们这小镇偏僻,消息也不灵通,大伙儿一直以为她是去外地上大学了,却不想是找不着了。这让我们一群老家伙,以后怎么有脸去见老宋啊!”
顾泽这一听才知道是自己先前说的话,让老太太误以为易阳出什么事联系不上了,忙解释道:“您放心吧,她人现在没事好好的,就是没怎么和我们联系而已。”
老太太:“真的?”
顾泽:“真的。”
老太太:“那你要是见着她,就跟她说,让她有空回来看看吴奶奶,吴奶奶今年83了,没多少日子可活了。再过两年,这大院也该拆了,她要再回来,估计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没有了。”
顾泽:“吴奶奶,您好好保重身体,话我一定会给您带到的。”
老太太:“那就好,那就好。”
老太太连连应好,忽然好像想起什么似的,问顾泽:“诶,我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你昨天是不是来过,问我易阳的外婆葬在哪里啊?”
顾泽有一瞬的疑惑,随即答道:“没有,这是我第一次来这里。”
老太太:“哦,那可能是我眼花,认错人了。昨天那个小伙子,也是和你一般高大英俊,穿件黑色外套,从外形上看,你俩还真是挺像的。我眼睛看不清了,认错人你不要介意啊。”
顾泽连忙宽慰老太太:“老人认错人很常见,吴奶奶您不必在意。”
老太太:“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顾泽。”顾泽答道。
“你的确不是昨天那个年轻人。昨天他告诉我,他好像姓孟,叫什么名我给忘了。”
顾泽:“是叫孟轲吧。”
老太太:“对对对,就是叫这个名字,他也说他是易阳的好朋友,来这儿找她,问我知不知道易阳的外婆葬在哪里。易阳真没什么事吗?怎么你们一个个都在找她?”
顾泽:“真没事,就是这段时间清明,我们正好放假来B城,想着易阳家在这里,就来找她了。”
老太太:“原来是这样,那你,进屋坐会儿,又开始下雨了。”
顾泽瞥了眼又开始下雨的天,谢绝老太太:“不了,吴奶奶,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我会给易阳说,让她回来看您的。”
老太太:“好,到时候你们也陪她一起来玩。”
顾泽应着,离开了大院。
......
“我听说今晚,可以放河灯。”孟轲从外面进来,将伞立在外面走廊上,一边换鞋一边说。
“是啊,别的地方怎么样我不清楚,但是B城一直有清明放河灯的风俗。”易阳坐在沙发一侧,用手撑着头,一脸的生无可恋,她被孟轲关在屋里一天,已经快要发疯了,“不过你别想了,我又不能出去,你自己一个人去看河灯,有什么意思。”
“那不然吃完晚饭,一起出去走走?”孟轲将带回来的晚饭放在桌上,坐在她旁边,试探着问。
“孟医生,敢情我能不能出去,全凭您老人家喜好啊。”易阳一听,不乐意了,立马正襟危坐。
“我观察了一天,你的确没有再发烧的迹象,按道理是可以适当活动活动的。”孟轲一本正经解释。
“那你是为什么,如此不按道理地,把我关在这屋子里一天。”易阳有点想捶人。
“因为我觉得,关着你,从外面买食物回来投喂,很好玩。”
“???”易阳有一瞬间五雷轰顶,这是医生能对病人说出的话!
和孟轲相处越久,易阳越觉得,对于医生这种物种,你就不能按一般人的想法去揣度他们,因为他们永远有办法轻而易举毁掉你的三观,“那不然,一会儿出去,给你随便买个什么活物,满足你投喂的喜好?你喜欢金鱼、兔子、还是乌龟?”
“我喜欢人。”孟轲不咸不淡地开口。
易阳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别……吧……买人犯法,你还是不要顶风作案了,到时候进去了我可没钱捞你。”
“看来的确恢复得不错,能抬杠人了。”话音刚落,孟轲就伸手在她头上揉了几下。
“孟医生,你能不能自重点,哪个教你的,上手就揉别人的头。”易阳拿开他的手,挪了挪位置,离他远些。
“鞋都给你穿了,人也被你抱了,不能揉一下头吗?”孟轲一副受到不平等对待的委屈样子。
“你不要乱说,好吗,我什么时候抱你了?”易阳拿着抱枕,“刷”地一下就从沙发上站起来,她仿佛看见一口天降大锅砸在她的头顶。
“昨天晚上啊,你发烧烧得迷迷糊糊的,药也吞不下去,我只是想哄你吃药,谁知你顺势靠在我肩上,抱着我不放手。”顾泽听见易阳不屑地“切”了一声,“怎么,不信啊,我这儿有照片。”
孟轲说着,从衣服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开相册,把手机递给易阳。
易阳本来是不信的,但听他说得有鼻子有眼睛,还有证据,好像也不是编的,半信半疑接过手机。看见图片的那一瞬间,她有种自瞎双目的冲动。
图片中的她,斜侧着身子靠在孟轲怀里,脸依偎着他肩头,头发铺散在他胸前,鼻尖几乎要触到他的脖颈,简直不要太刺激,更刺激的是孟轲白皙的颈侧,居然泛起一抹可疑的红。
易阳立马把手机塞回孟轲手里,好像扔掉的是一个烫手山芋,“我发烧脑子烧坏了,你也坏了吗,就不会离我远点。”
“离你远点儿,然后看你半夜变成炉子,把房间烤热?”孟轲像个人形机器人,毫无感情地念出台词。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的意思是,你想让我好受点,也不用牺牲自己嘛,可以想想其他办法,比如,比如……”易阳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拙嘴笨舍。
“比如怎样?”孟轲很显然不准备放过她。
易阳脑袋快速转着,终于灵光一现,找到方法“比如你可以扶我靠床坐着!”
“你有那么在乎我吗?”孟轲双手悠闲地抱在胸前,看戏似的看着她。
“???”易阳一时跟不上他的思维,满脸写着问号。在乎一说,从何而来?
“为了我的清白,宁愿自己靠又冷又硬的床头。”孟轲解释。
“咳咳……”易阳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还真是见解独到。”
“阳阳,凭心而论,昨晚照顾你的如果不是我,而是其他人,你会那么不设防地就睡过去吗?”孟轲不知何时收起了看戏的模样,好看的眸子落在她身上。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答会那就说明她脑子有问题,是个人都敢往人家靠,答不会,那就等于承认,眼前人对她而言是特别的。
“你这是什么破提问!涉及病痛、人生安全等等的复杂问题,答案怎么能只有会和不会两个选项。”
“那我换个问法,昨晚照顾你的如果是昨天旅馆门口的那个人,你会放心睡过去吗?”
“……”
“不用回答,你的表情已经告诉我答案了。”孟轲十分体贴地让她不用回答,就跟抛出这个难题的不是他一样。
“你不就是想证明,在我心里,你比其他人特别吗,绕这么多弯!”就在孟轲以为不会亲耳听到答案的时候,易阳说,“是啊,你和所有人同时掉进河里,我都选择先救你。”
“说我绕弯,你自己就不绕吗?说一句我最重要,就那么难。”听见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孟轲没忍住笑意,声音低缓好听,“不过,你这个答案,我很喜欢。”
“看出来了,脸都笑出一朵花了。”易阳没再看他,径自走到饭桌旁:“先吃饭吧,不是说想去放河灯吗?”
孟轲也走到桌边坐下,“嗯,吃完就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