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的烟雾并没有消散,而是上升,如雅雀归巢,钻进了一面只有半块形如勾玉的镜子里。
镜子呈火焰燃烧的红色,由青铜铸就的铜手套托住,似乎是一件只能佩戴在左手上的饰物,主人将它收进宽大的袍袖里,双手垂下,脚尖踏于竹梢之上,轻盈的身体似乎不受重力约束。她身穿一件火焰般红带着游鱼图纹的祭服,游鱼摇头转尾,浑身呈现出一种深邃的冰蓝色,仿佛是凝聚在熔岩火海中的寒冰精微,非但不被灼阳之气吞噬,反而犹如夜幕中的星辰一般耀眼。除此之外,衣领上扣着一条同样深蓝色的方心曲领,束紧的秀发盘在头顶,由同色的拳头大小的勾玉形冠冕扣住。乌黑的秀发撤去,现出堪堪一握的白皙脖颈。
她的五官是标准的精致,姿色虽能吸引眼球但却不能使人着迷,可能主要原因是神色间的那层冰寒冷漠的气质,蕴含着一种摄人的威仪。在火红色祭服的下面,十分自然的衔接着一条同色的宽大裤裙,冰蓝色的虎头鞋则随着微风在裙底下若隐若现的探出咆哮的虎头,犹如暗夜中的兽王蠢蠢欲动。
她冰冷而凌厉的目光俯视着下面的两人,声音犹如冰刺般寒冷扎人,让人避无可避。
“下面的那人,你是诺枫?”女子问,质问的语气犹如官差点查户口。
诺枫愕然的点头。
汤伊琳抢在诺枫面前,看着这个打扮古怪的女子,反问道:“那个竹竿怪物,就是你做的好事?”
女子没回答,漠然的眼眸中只有诺枫愕然的表情,她忽然抬起若若无骨的右手,放在嘴前,五片翠绿欲滴的竹叶,便由竹梢间自动脱落,贴合在五根修长白皙的手指上。随即,女子漠然的眼眸中现出凛冽的杀机,嘴唇微开,五片竹叶随着她吹出的气骤然射向诺枫。
每片竹叶被淡淡的红色气息包裹,射速不亚任何强弓劲弩全力发出的箭矢,一次五发,均是直接对准了男孩,诺枫感觉莫名其妙,他遇见这种情况也不止一次两次了,但是一上来就开打的,这个女子还是第一个。
因为有足够的距离,躲避自然不成问题。五片竹叶撞在地面,瞬间化为烟雾一般的粉碎,诺枫见了,心想若被这样的竹叶射中,绝不仅仅是受到轻微的檫伤那么简单。
如此身怀绝技之人,找上他绝不可能有什么好事。
他忽然想起了花似木的大花脸,以及桃木梳的冰冷微笑,有着不正常表情的她们,每一个都不是好人。
“我不会跟你走的!你跟她们一样!”男孩坚定的说,“所以你还是回去。”
“跟我走吗!?也是个不错的提议。”女子如冰霜冻结的脸似乎被热气消融了一些,转过了一些思绪,随后又如凛冬骤降,脸上被更冰更寒的表情所取代。甚至到了蛮横无赖的地步,“没错,我就是要你跟我走,不然就杀掉你,岂止杀掉你,连你所认识的人全部都杀!”
“怎么有这么不讲理的人!”汤伊琳暗想,“你是谁?我们根本就不认识你的。”
“非要让你们认识我?”女子冷笑,“我认识你们就够了,我知道,你是汤粥村村长的孩子,也是红发万丈桃木梳的妹妹,不过凭你这种等级,根本就配不上做那个女人的妹妹,也更加配不上问我的名讳!”
汤伊琳脸色发红,也不知是羞惭,还是愤怒,总之她对这个女子有了一决生死的决心。
诺枫道:“当心!没那么简单,你难道没看见她刚才的攻击么?”
汤伊琳双眼喷出怒火,叱道:“我不能忍受她这样贬低我!你别拦我!”
女子的眉梢似乎动了一下,“越是没实力的人,就越爱逞强。我马上就让你知道你是多么的不堪一击,以及——,愚蠢!”
她握紧了拳头,忽然向身侧猛击过去——虽然她的身侧并没有人。
然而汤伊琳却一声痛苦惨叫,身体在地上连续翻滚几圈,双手捂着肚子,侧躺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她神色痛苦,脸上露出不愿相信的神情,“你,你……”
出拳打她的,并不是站在竹梢上的女子,因为她们有着三十多米的距离。
诺枫紧握拳头,脸上充斥着不可置信,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攻击汤伊琳,他是最没有理由攻击她的,但却出拳攻击了。他很清楚自己的本意不是这样,可是看着痛苦蜷缩着的汤伊琳,又不得不相信是自己所为。
竹梢上的女子闪电般的垂下了手,并在诺枫惊愕之际,抢先开口道:“诺枫,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其实你只要跟我走,其他人的生死都与我无关。既然你表明了决心,那么杀了她也是无妨的。”
诺枫百口莫辩,喃喃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打她?”
汤伊琳站起来,抹抹嘴边的血迹,斜眼打量着诺枫,暗想:“枉我那么担心你,你竟然还敢打我!?”
诺枫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只得低头辩解道:“不是,我不想……,我的手自己就打了你……”
“不受控制?”汤伊琳惊讶道,恨意随即消掉一半,她终究是相信诺枫的,当即走进,将诺枫打她的拳头用自己的手托住,仔细的看了看,却没有发觉任何不受控制的异常。
汤伊琳丢下男孩的手,然而肚子仍然剧疼,她自我安慰道:“这也许是他失手,被桃木梳那些坏蛋吓着了……”
然而竹梢上的女子嘴角再次现出了残忍的虐笑,一只脚抬起,向后重重一踢,动作幅度之大,已足够让诺枫觉察端倪。
汤伊琳毫无防备的,再一次挨了诺枫一记重腿,这一脚比刚才的一拳足足厉害了几倍。女孩口喷鲜血,直接倒飞了五六米才撞在路旁的竹林上,然而神智却还清醒,鲜血流淌的嘴终于再也不能忍受,怒道:“从山上下来的野人小子,你如果忌恨我,直接明说好了,我不怕你!”
汤伊琳简直怒不可遏,她从出生起,就被整个汤粥村呵护在掌心。千金公主——她可以说是实至名归!长这么大,除了敌人,还没有人动手打她。对于眼前这个头一次,并且是山上下来的,她决定好好给他一个教训!
“还是我带你进入金老师的门下,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蛋小子!”汤伊琳咬牙切齿的想。一招‘金氏大旋风’拦腰踢向诺枫腹部。
诺枫被逼得连连后退,连忙用双手格挡,不停解释:“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
汤伊琳不听他解释,一连踢了五六脚,不仅快,而且重,然而一脚都没踢到。怒火里又浇上醋油,令她几乎发疯发癫,“我就不信打不到你!!!”
女子冷冷的站在那里,仔细观察着诺枫的一举一动。
诺枫从汤伊琳发狂的进攻中瞥见女子的表情,气不打一处,任是他无忧无虑也不能忍受,他撇下汤伊琳,冲上前,一脚把女子站立的那根竹竿踢断,以迫使她下来。
竹子被踢断,诺枫也被汤伊琳踢翻在地,背后听见略有些得意的声音:“我就不信打不中你!”
这当然是打中了,来之不易的一踢让女孩停下脚步,仔细感受着脚尖踢在诺枫身上的滋味。
‘啪嚓’一声,竹竿断裂,女子随着地心重力的牵引,如有风助的轻盈落地,出手一掌,将汤伊琳震开三米,冷冷道:“如此可见,你还没将他当做真正的朋友啊!”
“你这话什么意思?”汤伊琳气愤的问。
“因为真正打你的是我,是我控制他打你的。”女子的生音仿佛是从冰窟传来,令汤伊琳浑身发冷。
“控制他的身体……打我!?”汤伊琳喃喃道,“怎么可能做到?”
“既然我也了解了你们的关系,说给你们也就无所谓了。”女子解释,“刚才我射向他的五片竹叶,包含了我的魂,真实的目的除了试探他的实力外,还为我控制他提供了牵线搭桥的作用,那些消散的红色气息,此刻便附着在他的身体上。”
“所以你就控制他打我,挑拨我们的关系吗?”汤伊琳尖刻的问,被别人利用同样令她火冒三丈。
“你这样做就是让伊琳恨我吗?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诺枫大声质问。
“没有目的,我就是想看你痛苦!”女子宣布,身体忽然旋转,长袖飞舞,双手轻抚,犹如流云中的蝴蝶,振翅而飞,附近的竹叶脱落竹梢,形成条由竹叶形成的河流,在她掌心处汇聚成一团不断张大的球。
当竹叶汇聚的球达到两米的直径时,女子单手向前一推,飞散的竹叶就如洪流一般卷向男孩。
这些竹叶开始汇聚在一处,随后攻击的范围逐渐膨胀,如网一般撒来,诺枫向旁边一跳三米,接着再一跳三米,才勉强躲过。
“很能跳。”女子说,似乎是称赞。她把另一只手汇聚的球举在头顶,准备给男孩最后一击。
但同时,汤伊琳也冲了上去,“你的对手还有我!”
然而一只手同时由背后出现,勾住了她脖子,背后一个女子的声音道:“不要搅浑水,老老实实呆着就好!”
汤伊琳听得出,勾住她脖子的女子的声音与对付诺枫那个女子的喉音相同,那个显得冰冷,这个相比之下就温和得多,吐出的口气犹如春风萦绕脖颈,竟有一些发痒的舒适。女孩感觉到背后的女子对她并无恶意,慢慢垂下了手。
那女子见她放松,便放开她,站在女孩身旁,并恳请她到一旁谈话。
汤伊琳终于能看见这女子的模样,与她想的一样,此女的长相果然与那个人相同,俊秀俏丽,不过神情明显比后者温和许多,她们穿的祭服款式无二,然而颜色却是相反。如汤伊琳眼前这位,便是蓝衣蓝裤,红勾玉头饰与红色虎头鞋,上衣的图案则是同色的犹如火焰燃烧的游鱼。
“我们对你们并无恶意。”蓝衣女子在前开路,说得也很直白,“当然至少现在是对你们没有恶意的。”
汤伊琳神情随即紧张,充满警戒,道:“你跟她是一样的人吗?肆意玩弄别人的感情?”
蓝衣女子道:“因为感情的变化,实质就是内心的变化。我们需要了解诺枫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是善?或者是恶?而最快了解的途径,自然是通过他比较亲近的人来‘协助’我们观察。”
汤伊琳感觉懊恼,一时想不出说什么。
蓝衣女子似乎觉察到了那股怒意,微微一笑以示歉意,接着说:“你想得不错,我们确是为星魂碎片而来,不过不是抢夺,也不是带走他,真正的目的是看他是否已经控制了碎片的力量,或者说被那种力量诱惑而失去了正常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