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旭站在冷宫大殿的屋檐下,眯着眼看天空掠过的飞鸟。
“殿下,您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内侍跪在他脚边哀哀哭泣,他充耳不闻地看着远处开启的冷宫大门,还有两排垂手而立的宫人。
他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抬起赤着的脚踢了一下还在哭的内侍,“把脸擦擦,伺候……本王梳洗罢。”
“是,是。”内侍赶紧爬起来端水去了,一面跑还一面指挥着新来伺候的宫人,“你,你,还有你,都愣着干嘛,没有眼色的,赶紧伺候主子梳洗呀,还等着要面圣呢!”
元旭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奴才倒是挺会指使人。
宫女们端着铜盆、面巾、还有各系梳洗物件鱼贯而入,元旭拿着这个,又放下那个,像是在欣赏御制物件的精细,又像是在漫不经心地玩乐逗趣。
视线跳过那一身精致的袍服和属于亲王的蟒带玉冠,落到了那一身盔甲之上,他收起玩世不恭的笑意,手指拂过头盔上的红缨。
“这将是吾的起点么?”
终于要踏出这一片分寸之地了呢,等着我的是什么?很期待啊。
小半个时辰之后,元旭终于沐浴梳洗好,正要踏出宫殿之时,内侍慌慌张张又激动地来报,“皇,皇上御驾到!”
元旭有些晃神,眼前缓缓而来的銮驾上坐的那个人与自己记忆里的父皇重叠,怪不得自己的父皇钟爱元后所生的两个儿子,因为他们两人都像极了他。
衣袍一动,他接到内侍焦急的目光,于是整了整袍子,恭敬地跪下去,“恭迎圣上。”
“圣上万福金安。”
宫人们黑压压地跪倒了一片。
“皇兄请起。”元堃笑笑,扶起了兄长,两人把臂同行,显得手足情深,但只有当事的两人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有几分亲情,几分算计。
与此同时,在元沂的宫殿里,歌兮欢喜地蹦过来又跳过去。
“太好了太好了,你终于能出这个地方了,”歌兮心情好得要飞起来,“等你的王府建好了,我就可以天天去找你了。”
元沂的视线却落在小池塘的荷叶上,淡淡地说,“王府是早就建好的,我一个过两三年就快行冠礼的皇子,要不是双腿有疾,早就该搬出宫闱的。”
歌兮察觉到他话音里的落寞,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来看他低垂的眼眸。
“元沂,你有心事吗?”
少年笑笑,忽不敢去看那双似乎能透视到你心里的清澈眼眸,伸手去捂住她的眼,低低地说,“没有,我很好。”
很好?才怪吧。
歌兮将小手覆盖在他的膝盖上,轻声说,“我知道的,你的心里藏着两件事,一件,是先帝的离世。”
歌兮想着或许元沂是很小的时候便穿越到了这个时空,对着先帝有着寻常儿女对父亲有的儒慕之情。这倒是歪打正着,说中了元沂的心事。
元沂没有说话,只是捂住她眼眸的手指有些微微的抖。
“再一件,便是它吧。”歌兮把额头抵在他的膝盖上,歌兮布料都能感觉到他双腿的瘦弱与僵直。
元沂忽地撤开了手,歌兮只觉身体一空,差点跌倒,抬头,元沂已经推着轮椅到了栏杆边上。
真是别扭的少年。
面对他的突然发火,歌兮只觉得心疼,从小就不能行走,又没有生母的庇佑,在这座冰冷的深宫,都能想见他的艰难与孤寂。
歌兮慢慢走到他身边,他又赌气一般地推到另一边,歌兮继续追,他继续走,就这样追逐了几个来回,元沂从一开始被戳中心事的恼怒到现在确是无可奈何。
但是他又觉得有些不甘,只硬邦邦地丢下句,“你该出宫了。”
歌兮笑嘻嘻地跳到他面前,“不生气了?真的不生气了?”
元沂又沉默,看着眼前使劲逗自己乐的小女孩觉得自己很差劲,明明她才是个小孩,自己已经是可以自立门户的男子了,却跟她去小气的计较。
想说道歉的话又说不出口,他只能重复地说,“你该出宫了。”
这一次的语气却很轻柔。
“元沂,”歌兮握住他的手,“天下之大,总会有一些你我意想不到的奇人异士,以前我不相信穿越,但是我却跨过了时间和空间来到这里,所以,将来我走遍天下,一定能找到人来治好你的腿疾,你信不信我?”
女童的眼眸闪闪发亮,让元沂的心忽地一软,原本这个碰触不得的话题也变得没那么危险。
“你信不信啊!”
元沂无奈,只得说,“那要是找不到他呢?”
“那我就是你的双腿,陪你走遍这大盛王朝的每一个角落,让你看到这个天地最真最美的模样。”
歌兮扬眉,少年一下子竟看愣了。
他们身后,远远站着两个倾长的身影,一旁的内侍与宫女都无声地跪下。
“那孩子是上官少卿的遗腹子?”
元旭轻声问,元堃点点头,看着那两个孩子感叹道,“朕竟不知道元沂与歌兮相处得如此之好,可惜歌兮年纪太小,元沂双腿……又是那样,不然倒是可以给他二人赐婚。”
元旭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寇海轻咳了一声,“皇上驾到。”
元沂与歌兮恍然醒悟,忙向走过来的皇上行礼。
“皇兄安。”
“皇上万福金安。”
“免礼。”元堃含笑抬手。
歌兮起身时忽然眼前一花,下巴已经被人攥着。
“真像,实在是太像了。”元旭凝视着歌兮,却像是在透过她的脸在追忆另一个人。
“哎,痛!”歌兮很恼怒,眼前青年的眼光太具侵略性,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歌兮,这是齐王,还不快见礼。”
元堃皱紧了眉头,这个二皇兄的举动让他很恼火,但是又不能责备他,只能提醒歌兮。
元旭眼眸一闪,身上的气势一收,松开了手,“陛下,臣失仪了。”
元沂看着歌兮的下巴上赫然两个乌黑的手指印,当下冷冷说道,“二皇兄怕是被圈得太久,连最基本的礼仪都忘了,即便歌兮年岁还小,还请谨记一点,男女授受不亲!”
这一番话出来,不仅是元旭连元堃都愣了,想不到这个一向寡言少语存在感极弱的六弟,言辞居然如此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