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沂手里的书卷准确无误地击中了内侍的帽子,内侍扶着帽子跪倒在车辕上,不知道自己怎么惹怒了这位殿下,只一叠声地告罪,“殿下……”
“你怎么……”歌兮惊愕地看向元沂。
他长长的手指勾住旁边叠放的一件大披风,随手扔到了歌兮的脚边,“穿上。”
歌兮立即明白他的用意,红着脸吐了吐舌头,把他给的披风把自己裹起来,那双小小的脚自然也是藏到了大披风里,一切妥当了之后,元沂才开口说,“进来吧。”
那个内侍小心翼翼地爬了进来,不敢看元沂的神色。
歌兮不禁在心里感叹,这个老乡即使是穿到了一个残疾皇子身上,还是有那种让人虎躯一震菊花一紧的威慑力,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皇家龙气?还是说这位穿过来之前就是人上人?
元沂动作缓缓又优雅端方地用着药,感觉到歌兮毫不加掩饰的打量就抬了抬眼皮,歌兮立刻朝他大大一笑,小小的脸上容光焕发,明明还是一个幼童,可她这一笑竟比宫中那些美人们更吸人魂魄,给元沂端着药的内侍也晃了一下神,端着瓷碗的手抖了一下,洒出了些许药汤元沂冷冷看了他一眼,他吓得再不敢抬头。
元沂从小身体孱弱,除了那些制成了各类丸子的成药,还有每天必须要喝的补药,马车摇摇晃晃的,药汁的气味散发出很远。
歌兮原本卯着一股兴奋劲要等他用完药之后好好和他说一说,谁知道他用药就花费了小半个时辰,歌兮等着等着都困得不行。
元沂接过茶盏,漱了口吐在小巧的痰盂里,又用白丝绢印了印唇,眼角的余光扫到跪坐在一旁,裹着披风像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打瞌睡的歌兮。
内侍悄悄地下了马车,反正上官七小姐不过一个五岁的小孩,即便和男子同乘一辆马车也闹不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元沂开始仔细打量睡得都要打呼的歌兮。
其实他早就见过皇后娘娘的这个亲侄女,那是她只不过是个两岁连路都走得跌跌撞撞的奶娃娃,漂亮精致德如同最华美的瓷器,走到哪都跟着奶娘侍女一串人,生怕被磕着碰着。
上官歌兮是大将军上官少卿的遗腹子,因此格外受上官家重视,即便是皇帝也有多体恤,从她生下那一刻起就时不时有赏赐,这种做法不仅是对皇后以及皇后娘家上官氏的一种安抚,更是一种政治的权衡之术。
自己和这个漂亮得如同观音座下童子一般的女孩并没有交集,除了那天夜里,他发现了一个密道,于是推着轮椅独自一人探秘地底宫殿,没成想,竟在废弃的院子里听到了一个“小宫女”的哭诉,当然,去驸马府吊唁时,他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就知道,原来这个“小宫女”不是别人,正是眼前的小娃娃。
可是,刚才自己的试探好像试出了一个有趣的结果呢……
元沂听到歌兮说了句梦话,好像又是那种听不懂的词汇,他的眼眸渐深,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歌兮自从穿过来之后就一直做梦,有时候是梦到在现代生活的场景,有时候又交换成着具身体原本生活的场面,梦是思想意识的体现,每一种类型的梦境都有其生理或病理的科学解释,歌兮在学习心理学的时候就有学习过梦境解析,不是周公解梦,但是也有其相同的方面。
有一种梦很多人都做过,叫预知梦,即梦见一个场景,不久之后这个梦境就会变成现实。
现在歌兮就在做这种梦。
她从穿越过来之后莫名其妙地得到了异能,现在,她预知过的画面在一个一个重现。
第一个预知,是在打马球赛场上见到大驸马故意冲撞探花郎,导致他落马受伤。
第二个预知,是在御花园的假山背后,看到太子元堃与左相家的徐若馨有私情,被福长生撞破,之后福长生被割喉。
第一个预知,如期发生。
第二个预知,在她拉住福长生之后彻底改变,但是仍旧有人撞见了太子的秘密被灭口。
第三个预知,是在长公主撒手人寰之后,她盯着做着戏的穆承嗣,看到了一个画面——
在软禁探花郎的房间里,穆承嗣推开门走了进去,探花郎猛地抬起头,眼里迸出希望的光芒来,“穆兄,你终于来了!你和公主和离的事情有眉目了吗?公主有提过我吗?我什么时候能出去?我是不是要准备沉寂半年再去迎娶公主殿下?”
穆承嗣闻言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样仰天大笑,笑了好一阵才堪堪止住,“……真是没有见过如此愚蠢的人,探花郎啊探花郎,你今天可算是让本世子开了眼界……”
“还要迎娶公主殿下,哈哈哈,迎娶什么?一具死尸吗?”穆承嗣语气森森,“可惜就算是一具尸体她也得跟我会西北的封地!”
“什么?!公主死了!怎么会……”探花郎吓得面无人色,拖着一条短腿站了起来,又狠狠摔到,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公主怎么会突然……不对,这不对,她一死我岂不是成了奸夫?!天哪,皇上岂不是要……”
穆承嗣接下他的话,说,“他一定会先弄死你这个害皇家名誉有损、害得他的公主羞愧自尽的蠢货,然后再把你们家一族上下抄光杀尽,男丁世代为奴,女子不论老幼统统发卖……”
“穆承嗣!你设计害我!”探花郎脸都扭曲了,失控地大喊大叫,“是你!是你和我称兄道弟,说你多么痛恨柔婉公主拆散了你和你的心上人,还说柔婉公主与你面和心不合你们两人早就同床异梦,还说公主仰慕我的文采心系于我!要我先和她成就好事再你们儿人和离,到时候各自婚嫁各自顺心!那天,那天我和公主……是你下的药!穆承嗣!你居然敢如此陷害我与公主!”
“哟,”穆承嗣躲过他挥过来的手,并一脚把他踹倒在地,狠狠一脚踩住他那张堪称俊秀的脸,“这会倒是聪明了,可惜你醒悟得太晚,公主已经死了,现在,连你也要死。”
探花郎狂叫,“为什么!为什么要害我!我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
穆承嗣慢慢地从衣袖里拿出一丈白绫,悠哉地说道,“不为什么,只是那么多的人里你是第一个有色心又有野心并且还特别蠢的人,本世子呢,又正好需要一个光明正大回到西北穆家封地的名义,我的发妻亡故不是一个再好不过的理由么?再者,还能恶心恶心皇帝那个老匹夫。你怕是不知道,柔婉公主肚子里怀着三个月的孕,老皇帝以为是你的,都气得要吐血了,哈哈……”
探花郎像是被人打了一记闷棍,半响牙齿都打起了颤,“我是一个月前才和公主……你好可怕……你要回封地所以设计……你们穆家要造反!”
他得到了这个结论,看着那条白绫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过一死了,可是他不想死!于是他奋力从穆承嗣脚下挣脱,向着门窗扑了过去,“来人啊!快来人啊!武昌王,穆家要造……”
反字没有没有出口,一个蒙面人从天而降,双手扣住探花郎的头颅,咔嚓一声响,干脆利落里结果了他的性命。
穆承嗣从容不迫把那段白绫递给了蒙面人,一具尸体晃悠悠地挂在了横梁之上,地上是一个被踢到的凳子……
做着梦的歌兮抖了一下,元沂看了过去,发现她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小手也下意识地揪住了披风,这个孩子,在做什么噩梦吗?
此时此刻的歌兮正在梦一个新的预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