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特和艾米丽找不到藏身的树洞,她们只好在路边的林子里露宿了,天还没亮的时候,灰白色的潮气迅速下降,地上覆盖了一层白霜,夏洛特不舒服地动动,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睁开惺忪的睡眼一瞧,顿时乐了,
“艾米丽!你醒醒,快来看呀!”
使劲儿摇醒还在梦乡的艾米丽,夏洛特急迫地想让人知道她发现了新事物。
“什么?不就是白霜么?小姐,你平常起的太晚了,早起的人经常见到,”
白霜不喜欢呆在手心儿里,它化得很快,
“艾米丽,它急着去哪里,为什么不等等还没起床的人呢?”
“可能是急着回家吧。”
刚刚还问着天真问题的夏洛特一下子变得沉闷,艾米丽心疼地搂住夏洛特哄道,
“小姐,舅舅家也是一样的,看在你母亲的面子上也会对你好的,我们也赶着回家好不好?”
夏洛特对这个舅舅完全没印象,要不是艾米丽跟着,这时候她肯定无家可归,沦落到要流浪街头了!夏洛特庆幸地和艾米丽相拥在一起。
等天都亮了,艾米丽背起莉迪亚,她们两个今天要接着赶路。
“小姐,夫人伤的这么重,我们最好在前面的小镇雇一辆马车,快的话三天就能到了。”
夏洛特闻言有些为难,她身上没有钱怎么雇车呢。
“艾米丽,我们怎么赚到钱呢?”
艾米丽神秘地笑笑,
“小姐不用为钱发愁,艾米丽有办法。”
夏洛特一路上缠着艾米丽问她到底怎么赚钱,艾米丽总是笑着不肯说。日影西斜的时候她们到达了一个驿站,这里早早点上灯,来往的行人不多,艾米丽和夏洛特决定在驿站的后门,一个有石阶的地方休息一晚,艾米丽将莉迪亚放在羊毛毯上,搂着夏洛特两个人躺下睡觉。
“小姐,早点休息,明天要走半天的路才能到镇上。”
“艾米丽,我睡不着,你给我说点儿有意思的事吧。”
艾米丽讲了一个拇指姑娘的故事,听见夏洛特均匀的呼吸声,确认了她已经睡熟,艾米丽小心翼翼地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开十几米才快步跑到驿站门口。门口守大门的中年男子似乎认识她,打了招呼后就不管艾米丽干嘛了。
假装睡着的夏洛特偷偷跟在艾米丽后面,看见她站在驿站门口左右张望,她在等谁呢?艾米丽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夏洛特越来越不理解她到底在干什么。
达达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山林间传的很远,过了一会儿才看见马车上的小桔灯,艾米丽也看见了,她激动地来回踱步,脖子伸得老长盯着缓缓驶来的马车。
马车终于停在了驿站门口,艾米丽抢先一步跪伏在车门下,一双红色尖跟皮靴踩上,艾米丽贫瘠的背颤了颤,等马车上最后一个人下来,马车夫从口袋里掏出三个铜币扔给艾米丽,一个铜币调皮地落在草丛里,艾米丽急忙弯腰去找。
“啊!”
伴随着一声惊悚尖叫,马车夫的厉呵让艾米丽心中一惊,抬头看过去,夏洛特果然站的不远,她满脸泪水,两人四目相对,艾米丽看到了夏洛特的成长。
古老的驿站外阴风阵阵,红眼黑袍的女鬼直盯盯地看着前方叫人毛骨悚然,年纪大点的夫人命令车夫赶走夏洛特,她们慌着后退。车夫不敢违背主人的命令,硬着头皮靠近夏洛特,走近了才发现这位不是鬼,她会哭!长这么丑还出来吓人!车夫邪火丛生,胆气一壮,提着刚才在慌乱中抓到的木棍,劈头盖脸朝夏洛特打去。
眼见夏洛特吃亏,艾米丽将所有复杂心情都抛到脑后,她拉着夏洛特逃进了漆黑的林子,她们暗中观察到那群人偃旗息鼓才敢溜回后门。
艾米丽要给夏洛特检查检查棍伤,被夏洛特拒绝了,她来到艾米丽身后轻轻拍打,艾米丽眼眶一下就湿润了,她知道小姐是在帮她拍掉身上的灰。
一夜的疼痛与感动中谁都没有睡好,天不亮就起来赶路,到了小镇她们雇上一辆普通马车,两人的速度快了几倍,不过三天就来到了夏洛特的舅舅家。
老夫人是莉迪亚的生母,看到女儿伤的这么重,听了艾米丽的陈述,她忍不住抱着莉迪亚哭了一遍又一遍,一只感叹女儿的命苦。夏洛特的舅舅舅妈一脸不耐烦地安排了她们几人的住处就消失了,只有老夫人会偶尔来看看莉迪亚的恢复情况。
来的多了以后老夫人发现这个戴面纱的女孩是瞎子,女孩生活不便还要寸步不离的守着莉迪亚,这让年迈的老夫人内心柔软的一塌糊涂。安静坐在莉迪亚床边的夏洛特看上去宁静温柔,老夫人越看越喜欢,就是看不到面纱下的脸会是什么样子,十有八九是长得很丑的,不然怎么连真面目示人的勇气都没有,可怜的孩子不仅瞎还长得丑,老夫人遗憾的摇摇头,她这些打量和感叹夏洛特看不到也不会懂,呆在一边的艾米丽忍不住想,这就是血缘吧,连面都不能见的祖孙俩也能心生好感。
生活稳定下来,莉迪亚的病情渐渐有了好转,她的一次苏醒让夏洛特和艾米丽欣喜若狂,虽然莉迪亚只保持了几分钟就又昏睡过去,但已经算是给了夏洛特她们无比的信心和褒奖。从此夏洛特更不敢离开母亲半步,害怕母亲醒来会见不到自己,艾米丽照顾的也更加无微不至。
北方的第一场雪扬扬洒洒地开场冬季,艾米丽今天照例五点起床,她要先去取药,熬药,然后再去厨房干活,服侍莉迪亚喝药的任务被夏洛特抢过去了。雪下了一夜,微亮的天光被连绵白雪折射的刺眼,艾米丽一路闭着眼走到药房,药房里没人,艾米丽熟练地在药房外墙上抽出一块砖,药房的人懒得来就会把药放在这里,取出一个纸包,艾米丽掂掂分量,眉头皱起来,已经三天了,原本以为是药房的人失误,看来事情没那么简单!
夏洛特刚洗漱完,正坐在莉迪亚床边用温水给她擦脸,艾米丽看到这么温情的一幕心里暖暖的,刚才的不愉快也暂时丢掉,她的小姐真的很孝顺啊。
“小姐,夫人的药熬好了,今天我来喂吧。”
夏洛特看看药碗,问艾米丽,
“今天怎么还是这么少?”
艾米丽一下子愁苦起来,不过她不想让夏洛特操心,于是解释道,
“这几天突然冷起来,药房的人冻了手可能量不准了吧,今天我去找他说说。”
夏洛特不太相信这种说法,毕竟舅舅家也是当地的名门,怎么会用这么不靠谱的医生,可是艾米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抬杠,于是顺着说,
“咱们寄人篱下,早知道他们看不起,但是你别害怕他们,大不了告诉祖母,让祖母收拾他们!”
“哎呀!小姐,你低点儿声,别让人知道了你的身份!”
夏洛特的一番话让艾米丽心里舒坦不少,确实老夫人对小姐的喜爱有目共睹,况且夫人是老夫人唯一的女儿,这向着谁不是很清楚么。
下午药房的人一般都在,艾米丽找到给她配药的那个医生,说明来意后,令艾米丽没想到的是,这个医生便像受了极大侮辱一样大吼大叫,艾米丽呆愣在原地,医生一开始还很文明,到最后已经开始骂人,药房里聚集了一圈儿看热闹的闲人,艾米丽脸皮再厚都忍不住难堪起来,医生还在不依不饶地骂人,艾米丽忍不住呛了几句,医生竟然动手扇了她一巴掌,看热闹的人见情况不好都散了,一个平时和艾米丽说上话的妇女看不过,上去拉了艾米丽一把,
“艾米丽,快走吧,别撅着了!这个医生是查尔斯的弟弟。”
查尔斯?那个夏洛特舅舅身边的大管家?看来克扣莉迪亚的药还和他有关,艾米丽想通了这件事,不再执着于和医生理论,她想离开可医生不放人,那个拉她的妇女害怕地看看医生,丢开艾米丽独自离开了。
人一走光,医生就不再说胡话,直接道,
“艾米丽,刚才我是逼不得已,请你原谅我!”
艾米丽原本已经做好打一场恶战的准备,没想到敌人先缴械投降了!
“艾米丽,我哥哥在主人身边做了不少恶事,我也曾劝他离开这里跟我回故乡,可是哥哥说欠主人一个大恩还没报答,他不能走就得替主人办事,所以,”
说到这艾米丽完全清楚了事情的始末,原来背后的指使者是这家的主人,艾米丽出离愤怒了,夫人的亲弟弟居然是这样一个狼心狗肺!
“跟着你黑心的主人为非作歹还妄图得到原谅?你告诉查尔斯,如果明天的药还是不够量,我可管不住自己的嘴不乱说,别怪我,誰让他有个好弟弟。”
艾米丽很生气,她谁都不想原谅,让宽容大度见鬼去吧!她就是个小心眼的女人,欺负她的夫人小姐,就要迎接她的报复。
整体风格古朴的院子里唯一一座新潮的房子是舅舅一家住,他们可能觉得这样的房子能显示出主人超然的地位,可惜它只是醒目了一点,处在不协调的环境里显得滑稽可笑。
查尔斯非常不赞同主人的做法,昨天听了弟弟的话更反对主人赶走莉迪亚小姐的计划,可是他作为仆人不能直接批评,挑了一个主人高兴的机会查尔斯委婉开口,
“先生,今天晚上老夫人去看了莉迪亚小姐,她们母女的感情真好呀!”
舅舅听到莉迪亚的名字变得不高兴,脸黑沉沉的,
“是,母亲一直偏爱姐姐,不知道一个丫头有什么好处,离开那么久,一回家就夺走了母亲的注意。”
您不光害怕夺走母亲的注意,更担心的是夺走母亲的遗产吧!这些话查尔斯只敢在心里嘀咕,他要是说出来,这个伪绅士一定会恼羞成怒。
“说实话莉迪亚小姐的身体即使好了也不会活多久的,还是别停药了,如果被外人知道了,我们马蒂亚汀家族的脸面不好看啊。”
查尔斯说的情真意切,看似句句都在为主人考虑,为家族考虑,舅舅拧眉,他厌恶极了莉迪亚,一想到她有可能又威风地站在自己面前他就浑身不舒服。
“这件事不会改的,莉迪亚永远不可能是马蒂亚汀的主人。”
主人的愚顽不化让查尔斯头疼,都知道莉迪亚只是一个外人干嘛还费尽心思地撵人家走?!这么努力自黑是害怕自己的名声还不够臭么?!
一连几天莉迪亚的药不仅没够量,反而越来越少,几乎要断药的趋势,老夫人也因为各种原因好几天没来看莉迪亚,肯定是舅舅的诡计!夏洛特她们再也坐不住了,等到天黑不见人影,夏洛特跟着艾米丽闯进了舅舅的餐厅,一到有人的地方夏洛特又开始装瞎子,艾米丽拉着她走向老夫人,刚才阻拦的仆人不敢进来只能放过她们,舅舅恶狠狠地瞪了查尔斯一眼,查尔斯心虚地转过头,没错艾米丽她们能走到老夫人面前有他的功劳。
离老夫人还有好几步艾米丽就嚎啕大哭,身边的夏洛特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也跟着默默抹泪,看在老夫人眼里心疼极了,她起身搂住夏洛特,柔声安慰道,
“受谁的气了?奶奶替你收拾了他!先别哭啊。”
说着还接过女仆递来的手绢替夏洛特擦擦眼角,夏洛特很久没有享受过来自亲人的宠溺了,虽然她们还没有相认,虽然艾米丽也很关爱她,可是血缘就是这么奇特,祖母的关心就是和别人的不一样,夏洛特心里酸酸的,眼泪掉的更欢。
艾米丽嚎了一阵,有老夫人在,舅舅舅妈一家不敢大小声,艾米丽歇了歇气,开口说道,
“我们来是想问问小姐的亲弟弟,”
说着目光转向男主人,他不自在地换了个坐姿,老夫人疑惑地看向儿子,他干了什么把人气得来这里告状?
“小姐伤的这么严重,你来看过一次吗?她是你的亲姐姐,老夫人年迈身体不适还是顶着风雪朝九晚五,从来不忘记看望小姐,你就算是不心疼小姐,也该替夫人想想!”
连敬称都没用,艾米丽丝毫不给男主人面子,她没提扣药的事让查尔斯诧异了一下,想明白之后也不得不竖起拇指称赞这两个女仆,打亲情牌唤醒老夫人的母爱,告了主人的状还让人无从反驳,真是聪明!
老夫人果然对儿子不满了,眼神都冷了七八度,
“你以后别尽钻在钱眼儿里出不来,莉迪亚的事你也关心关心,别等我死了,你拿到财产就把我的宝贝女儿赶出去。”
人老成精,老夫人当然看出儿子的心虚,猜想两个女仆来哭诉肯定是儿子干的好事,她不愿意再往深了想,但这件事不能不管,
“老二,以后莉迪亚的恢复就交给你了,她要是有什么问题别怪做母亲的偏心,我呀也只能找别人伺候我们两个废物一辈子了!人心都是偏的你说是不是?”
老夫人的话简直出乎意料,没想到平时淡然的老夫人关键时候竟然如此给力,在场的几人脸色想打翻了调色盘,夏洛特和艾米丽暗暗惊喜,查尔斯努力忍着不笑,舅妈脸黑的能写字。
舅舅心里难过,从小母亲就这样不加掩盖地偏爱姐姐,明明他才是小的那个,他才是家族的顶梁柱,姐姐离开那么久,原以为老夫人会稍微偏向自己一点,没想到还是没什么变化,他不是小孩子了,怎么指责母亲的偏心呢?舅舅痛苦地想。
心里难过表面还要装出顺从的样子,舅舅笑颜如花地扶着老夫人,
“母亲!您千万别说这种话,再生我的气也别咒自己呀!唉!都是我的错!前一段时间不是忙着建穆斯镇的庄园么,现在大概没什么重要的事了,我一定去好好照顾姐姐!”
舅妈帮丈夫打圆场,
“对呀,先生累得一回来倒头就睡,就是为了母亲能在圣诞节前住进新庄园。”
说着还抹抹不存在的眼泪。
“知道你孝顺才放心把莉迪亚交给你,你从来没让母亲失望过,是个好孩子,刚才母亲太严厉了,那也是为了你好。”
夏洛特看不见也知道老夫人开心了,其实祖母一点儿也不偏心,只是对儿子的要求更高吧。
在伪装方面谁能比过他的主人呢?预料到一会儿的书房必然会有一场暴风雨,查尔斯毛遂自荐送夏洛特两人回去,等明天主人气消了还是要倚赖自己,毕竟他掌握了这么多主人的黑历史,查尔斯心里嗤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