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僵持了一会儿,张大夫开口了:“棠家一夜之间被灭门了。”
“什么?!”棠素柚惊讶地脸色更加惨白,可是心里却没有一丝悲痛,只是惋惜当年母亲的死再也无法追查,至于棠家的其他人,既然几次三番欲置她于死地,她又何必自作多情?这么多年来,她只当那里是万般无奈之下的栖身之所罢了。
张大夫将已经传遍整个樊城的所有消息一五一十告知了棠素柚,表情淡淡,除了一贯的慈眉善目,看不出多余的情绪,到底是璃诺飒手下的人。
“难怪昨夜整个花篱医馆被杀气笼罩,莫非……”镜央抱剑思索,可是一想,又觉得不简单,他的手下去查探过,死亡时间是在花篱医馆遇到杀手之后,到底是不是来自同一帮人?还是只是巧合?
“不,”张大夫说着,看了一眼门窗,确认都关好之后,方才开口,“主人早就预料到棠大小姐此番遭遇,所以早就派遣了隐阁的杀手暗中埋伏在花篱医馆,隐阁在江湖上的地位和手段,是所有杀手组织都忌惮三分的。而昨夜那帮杀手,应该是棠大小姐的仇家雇来要你性命的,因为隐阁的杀手突然出现,让他们知道你是连隐阁的杀手都护着的人,便不敢下手,而撤退了,只是撤退的他们因为担心被隐阁惦记上,遂一怒之下返回将棠府灭了个满门。”
“说到底,就是他们自作自受,报应!”乔儿听到此处,小姐的仇家还能是谁,她自小陪小姐长大,自然清楚,心中只觉得痛快。
棠素柚看了乔儿一眼,并没有说她什么,只是脑中几番思索,终是明白:“所以你担忧此番命案对我的名声不利,所以又派人造了对我有利的舆论传出来?”
一贯慈眉善目的张大夫眼中迅速闪过一抹狡黠,“不仅如此,棠家好歹也是樊城首富,这么大的肥肉,理应是该吃的人来吃,不能浪费。”
棠素柚笑了笑,“你果然是那个人的手下,这行事作风……咳咳,不管怎么说,谢谢你的安排。”
“棠大小姐该谢的,是你的运气和我家主人。”张大夫最后说了这一句,便风轻云淡地退下。
镜央的心中已经惊骇不已,他不敢相信,一个自身都陷入困局的人,居然还能安排出另一个人的局。这一步步的安排,一步步的筹谋,谁能相信那人自身都陷入了困局?
“乔儿,替我更衣,我要回府。”棠素柚淡淡道,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可是小姐……”乔儿有些犹豫,她不知道棠府此时是如何的血腥场面,只是她下意识地不想让小姐去看到,那不是她该看到的。
“乔儿!”棠素柚这一唤,加重了语气,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镜央眸光闪了几闪,终是没有说什么,默默退了下去。
掌柜们看到镜央从房里出来,然后守在门口什么也没说,纷纷面面相觑,却也不敢出声。没一会儿,房门被打开,乔儿扶着素装打扮的棠素柚出来,身上披着米白色绣墨色桃花的披风,显得弱不禁风。
“大小姐。”掌柜们见到棠素柚出来,不由得起身迎视。
“素柚还有要事在身,请各位先各自回到各自的位置各司其职,择日素柚再亲自请各位吃个便饭。”棠素柚柔和的声音被风一过滤,婉约中多了几分当家人该有的威严。
“大小姐……”
其中一个掌柜刚要说什么,可是棠素柚已经在乔儿的搀扶下,领着镜央远去。
昔日的棠府,大气华丽,一派樊城首富之势,可是如今的棠府,偌大的府邸空无一人,只余下遍地的尸体和有些干涸的血迹,因为衙门一听到是江湖中人所为,也就草草结案,这棠府灭门案,便成了无头公案。
棠素柚看着遍地的尸体,一步一步跨过,面上没有留露出一丝感情,脑海中闪现过的,均是自幼这些人恶毒无情的嘴脸,如此凄惨的场面,她也想应景地流两滴眼泪,可是偌大的棠府,却没有一个值得她流两滴眼泪的人。倒是乔儿,到底头一遭见到这么多死人,一时间有些受不住地恶心和发抖,却不敢出声,仍然咬紧牙根扶着小姐。
“乔儿,去,寻几个人来将他们好好安葬了。”棠素柚在大厅寻一尚算得干净的椅子坐下,淡淡地吩咐乔儿。她离乔儿最近,心里清楚乔儿的胆小。
“是、是。”乔儿福了个礼,一出声,方才惊觉自己的声音满是颤抖。
镜央一直跟随在棠素柚身边,所以棠素柚的一举一动她都看在眼里,他经历沙场,再多的死人白骨都见过,这种场面也不过是见惯不惯了,只是她却是一个深闺女子,要怎样的遭遇,才会让她如此?镜央想到这里,似乎得以想象到了棠素柚手无缚鸡之力,只是靠着自己的机敏与聪慧一步步惊险走来的那片黑暗的过去,心中突然觉得,这些人,是该死的!而眼前这个女子,能活下来,真好!是的,她能安然活下来,真好!
棠素柚坐在椅子上,精神有些涣散,目光四处浏览,并没有注意到身旁的这个男子在看她,以及男子眼中的变化,突然,她涣散的目光在远处两具尸体上定住,蓦地起身有些踉跄地冲过去,费力地扒开那倒在一起的一男一女两具尸体,似乎是确认了什么,又惊惶无措地四处找寻着什么。
镜央不解,赶紧追过去,沙哑的声音在死寂的府中响起:“小姐,你在找什么?”
没等来棠素柚的回答,却看到她在石板路转角的一处矮树丛站住,双手颤抖着扒开矮树丛的枝叶,下一秒,便见她一手捂住嘴,不可置信地连连摇着头倒退了几步,几乎站不住。镜央身形一闪,及时扶住了她,此时近看,才看到她已是泪流满面。顺着她的目光一看,矮树丛中只有一个绣着福娃,绣工精美的蓝色荷包,似乎是什么人遗落的。
棠素柚挣脱镜央的手,上前捡起那荷包,猛地转身,呆呆愣愣地查看那些尸体,嘴里低低念着一个名字,凭镜央习武之人的耳力,轻易听出,赫然唤着:“楠儿。”
“楠儿!你不会有事的,楠儿,楠儿你在哪儿?楠儿你躲到哪儿去了?姑姑来了,你快出来,不要吓姑姑,楠儿!”
镜央这才明白,棠素柚找的,是她的侄子,那么方才她翻动的,应该是棠家少爷和少奶奶的尸身,从那两具尸身的年龄看来,棠素柚的侄子应该还是个很小的孩子,思及此,镜央心神一紧,手一挥,暗中的暗卫随即出现,悄无声息地帮着寻找。
棠素柚是何许人?尸身遍地,血流成河的惨状她无动于衷,父亲手足躺在血泊中她无动于衷,为何偏偏一个孩子让她失态至此?定是入得她的心之人,就像公主殿下,入得她心之人,以命相护,不入她眼之人,生死陌路。以命相护!镜央想到什么,顿时愣在当场,看着棠素柚狼狈却让人心生怜惜的身影,脑海中浮现出了她在刑部大牢义无反顾护着他们父子两的情形,以命相护……以命相护……
乔儿领着雇来的人回到棠府,看到棠素柚的模样,吩咐那些人收拾好那些尸体,然后赶紧来到棠素柚的身边:“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楠儿!楠儿!楠儿!”棠素柚握着乔儿的双肩摇了摇,嘴里只是喊着楠儿这个名字。
乔儿闻言,顿时明白了过来,“小姐,你身子还没好,先歇着,我帮你找,乔儿帮你找小少爷。”
棠素柚被乔儿按坐在椅子上,愣愣地看着众人帮着寻找,直到用午膳的时辰,还是没有翻到所谓的棠府的小少爷。棠素柚呆呆坐在那里,心中的希望之光越来越亮,没有找到,就代表还活着。
京都——
整个京都的百姓都知道,户部尚书冰裴忧娶了礼部尚书北冥浅,两家门当户对,喜结连理,夫妇两又是才子才女,同在朝中为官,婚后更是恩爱非常,出双入对,羡煞旁人,当真是天作之合的一对。只是京都整条花街的姑娘们还知道,这冰大美男啊,极其惧内,这不,自打成亲以来,花街是寸步不入的。
可是,当冰裴忧领着一位身着暗红锦袍的佳公子出现在京都最繁华最大的一家青楼“酒吧”时,姑娘们骚动了,这冰大人是对家里那位才女娇妻厌倦了?还是……江山易改风流本性难移,背着冰夫人出来寻欢作乐了?
就在冰裴忧领着这位公子在酒吧一间包厢中屁股还没坐热之时,原本就骚动的酒吧此时更加喧嚣起来,正欲往冰裴忧所在的那间包厢而去的姑娘们一看引发喧嚣的源头之处时,纷纷被那如同九尺寒冰的气息吓住,顿时僵在那里不敢动弹。
一抹丽影很快地从人们的视线飘过,轻飘飘地飘到冰裴忧所在的包厢,没错,是飘。与此同时,一道阴测测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冰裴忧~”
人们纷纷驻足关注着那包厢的动静,生怕错过一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