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个活了两辈子的人了,不是第一次见女孩子哭,却是第一次面对哭泣的女孩子束手无策。要是放在以前还不是转身就走,再不行就施个咒让她们闭嘴。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竟然觉得这次就是自己不对,自己现在应该向她道歉。
道歉?
不可能,我堂堂睢戾君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跟一个小娃娃道歉呢?这世上没有什么是能让我道歉的存在。
不管心里是这么想的苏怀然还是小心翼翼的伸手想替眼前这个哭的可怜兮兮的小家伙拭去眼角的泪水:“你。。。不就是一句话吗?你不至于。。。嗯?”手还没有触碰到眼角呢,就被月荼躲开了,这一举动让苏怀然微微愣了一下,前世没人敢忤逆他,就连罗香峰的峰主他都敢杀。可是眼前这小小的身子真真切切的躲开了自己的好意。
稚嫩的小脸上出现了不符合这个年龄的倔强和对自身的怀疑,貌似自己的话对她打击挺大的,小家伙紧咬下唇,黑漆漆亮晶晶的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这个混球,眼里的光忽明忽暗。
嘉悦说得对!这就不是个好东西,自己趁早防备着他,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他害死了。
好不好,她自己知道,轮不到旁人置喙,就算是苏怀然也不能轻易否认。
既然都看不起她,那她就做给他们看!
月荼闭上眼睛,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眼不见心不烦。她觉得苏怀然脑子别扭的很,一会儿鼓励自己一定能成为最厉害的纵灵者,这会儿又骂自己是个没用的废物。
月荼擦干眼泪,吸了吸鼻子,抽抽搭搭的还带着哭腔:“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心,我觉得虚伪。不用你管,我自己回去。”
苏怀然的身子僵了一下,怎么解?谁来告诉他应该怎么哄女孩子开心!待他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月荼已经离开了。瘦小的背影靠着微薄的灵力从楼上一跃而下,像一只脆弱的百灵鸟,只肖自己一伸手她就会不堪一击的挣扎在自己手下。
可就是这么脆弱的身体里竟然还包裹着一个倔强又不肯服输的灵魂,倘若月荼不曾遇到自己,说不定她的人生会顺利一点。
可惜,她遇到了,这就注定月荼的一生不得善终。
慢慢的苏怀然已经看不到月荼的背影了,这才后置够了的跟过去。
“……要不,我送你回去?”
月荼回头白了他一眼,眼角还是微微发红,似乎是在向他控诉刚刚的不慎之举。
苏怀然心虚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立马闭嘴一句话不说。
直到回家月荼也没有跟他再说过一句话,苏怀然禁不住搓了搓手背,心下暗暗感叹:“原来女人生气是不分年龄的……”
周围的空气极度安静,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就连苏怀然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怕月荼什么,但是他就是不敢多话。
天空还未完全黑下来,还能看出透露着一点蓝色,广袤无垠的伸向远处。天上的繁星一条发光的河流一样躺在上面,不停的流动。
月荼像往常穿好衣服,往树林的方向去。上次也是这样,苏怀然实在好奇她到底是去干什么。同样这次依旧是无功而返,小家伙还是拿着吃的在河边站了一会,一边吃东西一边呆呆的看着被月华照耀的河面,涌动的波纹一天天银鱼般游动。
要是月荼第三天也这样,那苏怀然就十分乐意接受月荼说她只是来欣赏风景的。
而此时的月荼像个雕像一动不动,只有拿着糕点的手在不断的往嘴里送东西的动作,只是僵硬机械,毫无品尝的情感可言。
没有光彩的眼睛如同一个黑洞,深处是月荼乱七八糟的想法。
苏怀然会这么说自己也不一定全是他的错,如果自己能再强大一点……嘉悦不会抓住自己,自己也能证明实力。
还吃个屁,回去好好学习!
想到这里,手里吃到一半的云片糕突然就不香了,毫不犹豫的扔回袋子里打算带回去给苏怀然吃。
苏怀然如法炮制像上次一样施了障眼法默默地躲在树后跟着她,看着月荼一会空洞一会恍然大悟又决绝的跟决定了什么重大事情似的表情,千变万化,不禁叹息这丫头到底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月荼转头直直的看向树林一处:“苏怀然!出来。”
害,又被发现了。苏怀然手中施法,瞬间一朵漂亮的小蓝花出现在手中,施施然的步伐掩饰他的尴尬,从树后出来把手里的小花送给月荼:“这花……好看,送你。”
细长的翠绿色纸条上缀着一朵清淡的蓝色,骄傲的昂着她美丽的花瓣,像一把一把的小扇子一样组成璀璨盛开的蓝色。
无风自动,点头摇晃,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人来轻轻抚摸她的花瓣。
心下一痒,月荼没忍住摸了摸,触感细腻而又冰凉,好熟悉的触感,好像在什么地方摸过?
冰凉的像。。。苏怀然的手?
视线不由自主的看向他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像一节节好看的竹竿一样。看着看着就觉得脸颊微红,伸手一摸,发烫。
“好看吗?”
“啊?”低压富有磁性的声音拉回了月荼飞远的思绪,慌乱间赶紧整理情绪暗骂自己没出息,连忙点头道:“好看……可是很快就死了吧……”
花还没接到手中苏怀然转手就将闪着莹莹蓝光的蓝花扔到空中,诧异间荧光大涨,变成一朵绚丽的烟花盛开在夜色之中。
月荼看得出神,她很少见烟花,这不是一般人家能用的起的奢侈品。“好看,但不够看,弹指就没了。”
苏怀然点头,他向来认定太过美好的东西是靠不住的,转瞬即逝留不得,摸不着,抓不住。唯有留在手中的才是真实的,力量,才是真实存在的美好。
“美好的事物向来短暂,花朵一期,烟火一瞬;情字从来等不到海枯石烂的一天,竭尽全力绽放的那一刹那才是世人道尽的不曾辜负。”
升空的烟花好似群星撑起巨伞,星雨散落于九天一瞬而逝,昙花一现将遗憾不可追回的魅力展现的淋漓尽致;抛珠撒彩耀晃了月荼的双眼,苍穹之上的绚烂多姿将身边的男人衬托的更加高不可攀,刚刚对自己说的话又那么不近人情。
因为短暂,所以就失去了追逐的价值了吗?人生过得这么功利苦涩真的能幸福的活下去吗?
“所以,你不觉得你活的太辛苦了吗?”
???
活的辛苦?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也从来没人问过他这个问题,所以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答月荼这个问题。
“这种东西,光是听听就觉得无聊。”
一只老狐狸再怎么精明也没有吃到树上晶莹剔透的葡萄,汁水甜美的果实吃不到嘴里永远都是酸的。
“那是你没有体会过,你身边没有值得交心的人,你的死是师傅和师兄弟一手造成的,痛苦麻木自认为自己不在乎,那是累赘,其实是你从未得到过。”
苏怀然没有说话,低头看向河面,果然是个放松身心的好地方,就是不适合晚上来。
“我送你一颗葡萄吃好不好?”
甜甜的童声在身边响起,他诧异的转头看向月荼,以前从没有觉得这孩子多稚嫩,今晚却突然成了孩子。
或者,她一直就是个孩子,只是造化弄人她就不应该去后山也不应该救自己。
“回家吧,外面冷。”
他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大步流星的朝前方走去,也没管身后的小短腿跟不跟得上。
没有得到答案的小家伙脸上的笑意瞬间降了,显然有些失望。也许,只要自己强大了就能摁住他让他好好听自己说一次话,好好跟自己聊聊天而不是只有互相看不对眼。
回去后的一个月里,月荼像打了鸡血一样,白天除了吃饭剩下的时间就自己一个人闷在房间里仔细研读《变通纵灵术》,但是一到晚上就会准时准点的跑到树林里,只是看一眼就匆匆离开继续挑灯夜战。
突然没了人跟自己拌嘴苏怀然还觉得有些不习惯,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受虐体质吧,就是喜欢有人打击自己。
“我睡个午觉,一个时辰后记得叫我,一定要记得叫我。”月荼打着哈欠身上仿佛没有骨头了一样吃力的爬到床上,一沾到枕头就睡死过去了,鞋也没脱被子也没盖。
一旁的苏怀然看的是一脸黑线,都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快一个月了,这熊孩子跟自己说的第一句话竟然就是让自己当叫醒她的仆人,关键是连等他回答的机会都不给。
无奈之下只好一边叹气,一边又弯腰替她脱鞋摆好姿势盖好被子,盖到一半的时候突然醒悟,自己什么时候这么熟练了???
时光飞逝,眨眼间窗外的阳光已经渐渐暗淡,一轮透明的弯月挂在天上,晚霞透过窗户照在两个人身上,苏怀然压着月荼的被子躺在她身边,这孩子睡觉的时候喜欢蹬被子,苏怀然每次半夜的时候都会看看她给她盖好被子。
天上的火烧云漂亮的一点都不含蓄,肆意的展现自己的绚丽多姿。他看的有些出神,前世从没有好好欣赏过,原来自己也可以清闲下来,苏怀然放下手中的书又看了看床上睡的昏天黑地的孩子。他没有遵守约定,早就不知道已经过了几个时辰了。月荼这几天学起来跟不要命似的,睡觉成了她的奢望,现在难的能睡一觉还是不要叫醒她了,她也才九岁而已,没必要对自己这么苛刻。
再过一段时间月荼该去树林了,说什么是去欣赏风景的,骗骗她这个年纪的孩子还差不多,果然还是个小孩子。
苏怀然从床上下来,决定自己一个人去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让她每天晚上都在坚持。
林中,一位白发长者穿着苏怀然最最熟悉的衣服站在月荼经常去的小河边,那是弘曦派的衣服,而且是掌门的衣服。弘曦派只有一个掌门就是现在的贾清逸,可是眼前这个人穿的真真切切就是弘曦派掌门的衣服,
待那人转身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是一把弯弓?
一把闪耀着紫色光芒的弯弓。
“小友既然没有恶意就不必躲躲藏藏,出来见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