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进入这浴房已经有一段时间,李叹的跟班小胖子阿福担心我会使李叹遭遇不测,于是从外头拍起了房门。
这浴房是我爹专门为我建造的,外头的人不说,我在我爹眼里必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美人,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我嫁的是个傻子,与寡妇也没什么分别,故而我爹看谁都像是准备采花的淫贼。为了我的清白安危,这浴房是有机关的,而这机关的里外开合之处,只有我和小玉知道。
就算阿福急穿了心肺,这门他也是打不开的。
李叹约莫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我看得出他很紧张,甚至有一丝压抑,他的喉头不自在地吞咽了一口,问我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便恰恰想起,我研读的那些奇技淫巧之书中,里头的登徒浪子们在哄骗良家少女时,正是这番说辞,按照剧情的一贯走向,哄骗不成就该用强了。
我便又贴近一些,扣住他的手心,安慰道:“你只要乖乖配合,我是不会强迫你的。”
李叹的眉心蹙得更紧,掌心挣了又扎,被我按着手腕背到了身后,我便也就这般捞住了他的腰身。
这把腰身搂起来,滋味还是不错的。
艳艳说的果然没错,男人在脱光了衣服的情况下,被女人压在身下的时候,是没有一点反抗之力的。
我将脸靠在他的肩膀和胸膛,乖乖等着打雷,心思纯净不染纤尘,李叹问我:“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嗯……我在救他的命,但是我不能说,我要是说了,他就会猜到是我招雷去劈南妖妖了。
我说:“就……聊聊天啊。”
正此时,天空炸响了第一声惊雷。我的心里难免仍有一丝慌张,慌张在于,我并不知道第几道雷会劈歪,又是不是会刚好劈在李叹头上。但仙魄灵体,一定会是比普通凡人更容易招惹雷电的。
我暗暗地把李叹的掌心扣得更紧,企图用聊天来舒缓紧张,但我实在太过紧张,一口气说了好多,并没有给李叹留下接话的空隙。
“就聊你和南妖妖是怎么认识的?你说你清醒时第一眼见到的便是她,你是什么时候清醒的,为何清醒,清醒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又为何醒了却偏偏装作没醒,你想掩饰什么,又或者觉得这样好玩?淑妃娘娘知道你已清醒了么?又或者是淑妃娘娘叫你这样装下去的,她是不是怕大皇子会加害与你?还有还有,为什么你清醒时第一眼见到的偏是南妖妖而不是别人,这也许是南妖妖的安排,她和大皇子串通的也说不一定,还有还有还有,你为何看起来这样讨厌我,你是这世上与我最亲近的人,比我爹更亲更亲,李叹,你或许不会相信,我们前世就是认识的,我……”
天机果然不可随意泄露,当我说到这里,一道雷火凌空而落,一室电闪惊鸿而过,惹得室中烛火不安不熄奔奔耀耀,紧扣的双手,我将指甲掐入了李叹的手背,我不会死,但是烈火灼心,我会疼。
但李叹却无动于衷,我抱着他,像抱着一块木头。
我说:“李叹,你不该来的,真的不应该来。”
艳艳当初不该让羽兮下凡来帮我,历劫这种事情,谁也帮不了我。但又好在他是羽兮,即使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我记得他,我会对他天然地感到熟悉,这份熟悉使我在人间踽踽独行时,不会感到那样寂寞。
室外已在一夕之间风雨飘摇,就连着室里汤池内的温泉都泛起了不可平息的褶皱和波澜,我将李叹抱紧,听着铺天盖地的惊雷滚滚,内心却有一丝前所未有的平静,因为这十八年来,我第一次觉得自己还活得还像个神仙。
可是羽兮的仙魄太强,这李叹太能招雷引电了,我咬着牙忍了几遭,到底还是食言,一口咬在了李叹的肩头,只一用力,便尝到了满嘴腥甜,李叹的身子这也才跟着微微一紧。
他说:“你放手吧。”
其实我已经被劈得没什么力气,如果这时候李叹要将我推开,我大约没有纠缠的余力,但我不能放手,艳艳在我的手心里下了一道仙诀,我必要与他十指相扣,才能代他承受本该由他承受的痛苦。
我说不,然后又去迎他的指缝,尚还没有握紧,又是一道天雷当空落下,劈得我这灵台哟,好似已经炸了一般,我真的、真的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
我抬起头,张口的时候还是满嘴的血腥,我并不知道那是我从李叹肩上咬出来的血,还是自己身体里呕出来的,只是他们源源不断,害我有些口齿不清。
我要他抓紧我,不要放手。
因我没有力气再去抓紧他了。
李叹却还只是这样看着我,冷漠得像看着一只濒死的小兽,我感到有些绝望,人间说对牛弹琴那是轻的,神仙对待凡人的时候,岂是一句对牛弹琴能形容的悲哀和无奈。
罢了,谁让我是神仙呢,神仙该对凡人存什么寄望呢。
我最后一次试着去握紧李叹的左手,却架不住今天的龙王火气太大,一通惊雷带着闪电,像是久戮之战僵持不下,终于忍无可忍憋出一个大招,遇强则强、六亲不认、实至名归。
我是撑它不住了,老龙王在追求艳艳这件事情上,那也是想都别想了。
我终究还是闭上了眼睛,只是意识流散之际,似有一双手掌将我从水中捞起,又似有一只手掌,握住了我一直被束缚住的左手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