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恢复的时候,百解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而自己的右手正被炅鋆落紧紧地握着。www.yawen8.com
他抽出手,炅鋆落的脸上闪过一瞬的失落。
他别过脸,不想让自己微微泛红的脸被她瞧见。
“啊,那个,”炅鋆落挠着头,脸上讪讪的,片刻前,百解应势而倒,她情急之下摸出了圆镜想要呼唤夏少,未料圆镜一照到百解身上,就自动显示出了影像。她透过镜子看到灵体的百解正仰面躺在一片漆黑中,他呼吸平稳,但眼皮急促地颤动着,似是想要醒却醒不过來的模样。
她赶紧大声唤他,将地上的他又推又搡,可他就是半点反应也沒,唯独右手的手指屈了屈,炅鋆落不假思索地就握住了那只略有动静的手,百解的手很凉,乍触到她温热的手,就紧紧的反握,好似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再然后,他就醒了。
“唔,叫了几声你沒反应,我听说骂人比较容易,,”炅鋆落偷偷地瞄着百解的神色,可惜眼前的美男子依旧面无表情,从他那张面瘫似的脸上什么也看不出來,她局促不安地交错着手指,“厄,我就试了试,你别在意啊,不是真的……”
他沒有听完她的话就点点头,很认真的道谢:“无妨,谢谢。”
炅鋆落本就磕磕巴巴的解释总算可以中断,她忙不迭的摆手,“啊不谢不谢!”想起方才圆镜中看到的画面,她接着问道,“刚才你怎么了啊?”
“魇魔,作了个噩梦而已。”他含糊其辞,忍不住揣测她到底看到了多少,却不敢问,也下意识的不想作解释,心里头在隐隐地逃避着这个问題,一点儿都不想让她知晓魇住他的是什么。
他一定是在方才的法术中消耗了太多灵力,结果被魇魔趁虚而入了。换做平时,这种小角色哪里可能侵入他的识海?
“魇魔啊,那是什么东西?就作作噩梦么?那有什么好怕的?你刚才都晕过去了,”炅鋆落小声咕哝,继而“哦”的一下恍然顿悟,抚掌笑道,“我知道了!算命的,你不会是怕黑吧?”炅鋆落的双眸晶亮如夜空中的明星,难道算命的小时候被关过小黑屋?她委实难以想象一个面对任何妖魔鬼怪都毫不动容的男子,竟然会怕黑,还怕到晕了过去!
只见百解的眉峰拧了起來:“不,是幻像,,”这半句话他一出口便有些懊悔,顿时刹住。『雅*文*言*情*首*发』呵,差点就说出來了,他原本不打算提什么幻象的,他一点儿也不想让她知道他看到了多么血腥的画面,而这些画面居然还是他真实的过往。
相由心生。
魇魔能够侵入你的内心,将你心底最恐惧的部分挖出來,然后进行提炼、放大、再拿出來向你展示,从而迫使你坠入恐惧的深渊。而百解他最恐惧的,莫过于他少时的一段记忆,那是他难以摆脱的噩梦,他无法解开的诅咒,也是将束缚他一生的枷锁。
他静静地望着眼前这双水盈盈的眸子,就是这双眸子,让他常常忘记了戒备,忘记了距离,不小心把什么话都脱口而出。
“幻象?什么幻象?我怎么沒看到?有那么恐怖吗?”眸子的主人好奇的眨眨眼。
百解定了定心神,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道:“那是因为,你沒有见过死亡。”
此言一出,炅鋆落的脸色骤然一白:“那我还是不要看了……怪吓人的。”
她嗫嚅了两句,乌眸流转,又道,“哎,算命的,”她叫回了他“算命的”,和夏一样,她很少正经的叫他“百解”,不过他对这个绰号并不反感,甚至有时候反而觉得挺不错的,因为,这绰号会让他有一种被亲近的感觉。
他不坚强。
和夏少相比,他软弱多了。
他会觉得孤单会觉得寂寞,他不是不想和人亲近,也不是不想与人结伴而行,他只是不敢,也不能。
命中注定他必须一个人背负,有一个夏这样对他知根知底也依然愿意陪在他身边的朋友,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奢侈了。
然而,自从认识炅鋆落以后,他感到自己被压制的贪心有了蠢蠢欲动的迹象,他开始希望拥有更多。有时候,他看着她,会莫名的觉得,她和夏挺像的。都是不喜欢被人担心、只愿和人同甘不肯与人共苦的人。
所以,当你难过的时候,她即使难过也不会表现出难过,反而会笑着來宽慰你;所以,当你害怕的时候,她即使害怕也不会表现出害怕,反而会勇敢地站到你前面。
她时常会表现出一副无所谓不在乎的样子,实际上对在意的东西很敏感,她看似有些冷淡也沒什么同情心,可其实感情挺丰富的……他忽然忆起自己先前苏醒的时候,她眼中刹那间划过的惊惶、关切与担忧,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儿喜欢、有点儿想念,她看他的那种目光。
那种,真诚的、毫不矫揉造作的目光。
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悄悄地爬上他弧线优美的唇。
“哇,你笑了!”炅鋆落瞪大了眼睛,像发现了新大陆,又惊又喜。
他下意识的摸上自己的脸,嘴角上扬,自己竟不知不觉的在微笑。
“天啊,我有沒有看错,你也会笑!”炅鋆落夸张的揉揉眼睛再瞪。
他闻言却是太阳穴一抽,像被人在额角踹了个大大的鞋印。
你也会笑……什么叫……你也会笑……
他怎么就不会笑了?!
虽然,自己好像,确实不太笑,尤其是,在那一天之后……
不过,被炅鋆落这样目光炯炯的盯着,素來脸皮有些薄的他顿觉耳根一热,他迅速地转过身抬脚就走,而且越走越快。
“喂,你走那么快干嘛?逃命啊!妖怪不都灭光了!”她“嗵嗵嗵”一路小跑,开心的笑意从眼角唇角满溢出來,“算命的,你笑起來特好看,你再笑笑呀!”
可惜,当事人板着脸不理她,连脚步都未曾放慢一点。
“嘁,真小气!”她撇撇嘴,几步又窜到前面,朝他伸出手。
她的笑容灿烂而真诚,她的手温暖而坚定。
可是,百解只是沉默的看着,看着这一只朝他伸出的友善的手,却不动。
一动不动。
楼顶的夜风呼呼的吹过,在他们中间盘卷出一道飕凉的沟壑。
他不敢。
他竟然不敢去触碰这只近在咫尺的手。
就像是做梦一般,而这梦却做得太美,美得犹如七彩的肥皂泡,让他唯恐一碰即碎。
可就算不是梦,他也依然,不敢。
于他而言,姿容平淡的她闪耀如同明亮的阳光,晃得他睁不开眼。而外表绝美的自己,内里其实却是一片沼泽,一片黑稠稠的沼泽。
他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一步。
霎时,举在半空中的手僵了一僵,又维持了片刻,终于带着窘迫缓缓地握拳收拢了回去。
掩不住的失望染上了炅鋆落的眸子。
可她还是笑着,笑着,甚至俏皮的吐了吐舌头:“哈,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东方既白,些许的日光扫上她的侧脸,勾勒出半明半暗的轮廓,带着一种无言以对的落寞。
她的眸色在微光中略显深沉,犹如沉淀了万年的蜜色琥珀,“百解,我只是觉得……觉得……你总是一个人……你,可以不必一个人的……”
这些话字字宛若重锤,声声击打着百解的心脏。
她沒有再说下去,转而一笑:“抱歉,刚才是我唐突了,我先走了,再见。”随即像她头敏捷的小鹿,扬一扬手,转身就跑,很快消失在楼梯的转角。
百解木然的站在原地,木然的连眼皮也沒有抖一抖,仿佛一座被风化了的千年化石。
但他的心里,正有一个声音在大声的喊:“不是的,不是的!你沒有唐突,我也沒有讨厌你,我很高兴看到你愿意成为我的朋友。可是,不能够。我怎么可以接受如此的你做这样的我的朋友?我不可以那么自私的,我是个被诅咒的不祥之人啊,如果不是夏,我早就已经魂飞魄散了,我现在能够为你们做的,也就是为你们卜卦吉凶而已,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