斋藤“喂”
他自以为自己吼得很大声,然而听在自己的耳朵里,那声喊叫却显得又低微、又遥远。
与此同时,他看到刚刚警告似的打算阻止筱田一绪去做什么事的青年,已经敏捷地紧跟着她翻身从战壕里跃上了地面,冲向那些怪物形成之处。
而在他们的头顶,炮弹仍然发出不祥的呼啸声,嗖嗖飞掠而过,然后落地,发出更大的爆炸声。
斋藤“”
不是呆呆坐在这里的时候啊。
他这么想着,勉强撑着沟壁上的凹凸不平之处,竭力站了起来,慢吞吞移动脚步,来到另一侧被炸得半塌的斜坡处。
然后,他看到几条黑影从不同的方向冒了出来,共同冲向了同一个地点在那里,她已经与其中一个浑身冒着黑气的怪物激斗了起来
斋藤又眨了眨眼睛,好不容易才费力地辨认出,那几个赶去支援的身影,居然是她带来的那几个人经过了刚才的一通剧烈爆炸,也不知道是炸晕了还是负伤了难以行动,他手下仅剩的那几个人都暂时没有从自己原先呆的地方露出头来、或发出半点声息表明自己还活着;而她声称从会津城里临时召集来的这几个人,却福星高照地一个人都没有受到重伤,现在纷纷拔刀冲了上去,和那些卷土重来的怪物们重新战到了一起。
斋藤又费力地眨了好几次眼睛,直到眼前的重影消散了许多,他才慢吞吞地低下头,开始寻找自己的武器。
之前他拎着的那杆步枪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倒是一直插在腰间的那柄砍卷了刃、快要完全报废的太刀还在,就丢在他先前躺的位置附近。
他回身慢吞吞地挪到那里,低头捡起那柄太刀。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弯腰动作,他却做得无比艰难。不但要和一阵阵的头晕目眩作斗争,而且右眼上沾着的鲜血他的右额角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几乎要把他的眼睛都粘住了;他不得不粗鲁地抬手用力抹了抹,把那里半粘的血迹蹭掉一些。
然后他探手继续往上摸,发觉自己前额戴着的钵金被人摘掉了在他的右额角,原先钵金的上缘附近,他的手被黏糊糊的血粘了一下。他摸了摸,发觉那里没再流血了,只是没有被妥善地包扎起来大概她原本是打算替他包扎的,然而那些怪物来得太快,她没来得及这样做吧。
他又移动了一下手脚,感觉手脚只是被震得有些发木,虽然不太灵活、还多处挂了彩,但也没有哪里折断或不堪使用。
他再度闭了闭眼睛,感觉那阵眩晕慢慢度过去了。这样的话,他感觉自己仍然能战,于是就重新把太刀插回腰间,慢吞吞地走回那道被炸塌的斜坡旁边,思考了一下自己接下来究竟是先去支援筱田一绪和怪物的战斗、还是往各处瞧瞧其他部下的死活毕竟这段简陋的战壕已经被炸得七零八落,看上去说不定有人活着被埋了半个身子在底下也有可能
结果下一刻他的思考就倏然停止了。
因为他看到,在筱田一绪的身后,猛然窜出来一道黑影
那黑影有着人类一样的身躯,但在头上和肩上都长着尖利的骨刺,露出的上半身肌肉虬结,没有穿出阵服而是直接在肩部和手臂上穿戴着护甲
下一刻,斋藤感到自己在刚才那片混沌之中的那种微妙感觉又回来了因为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并没有听从于意识的指挥,而是自动地行动了起来,猛地一欠身就从战壕中攀上了地面,然后像个行动无碍的正常人一般按住腰间摇晃的刀柄,朝着那些怪物的方向飞奔而去
可是,就当他刚刚冲出去几步远的时候,一阵令人心悸的呼啸声忽然由远及近,直直地飞向他这里。
他似乎在战场上已经呆了太久,久到只听声音,也能够判断出这发炮弹将要落在距离自己究竟是近还是远的地方了而这一次,炮弹飞行时带起的尖啸声仿佛就在头顶,他下意识脚下顿了一下,错愕地抬起头来
几乎与此同时,他听到她的一声大叫,声线凄厉,仿佛马上就要破音一样。
“一君”
在那发炮弹对他当头坠落下来的一霎那,掠过斋藤脑海的最后一个念头,居然是
啊,就是她啊。
在那片混沌里,拼命喊着自己“一君”,仿佛想要用那个称呼与包围他的那片混沌作斗争,把他扯出混沌、重回人间的那个人,果然,就是她啊。
其实,刚刚斋藤所担心的、她从身后被那个怪物偷袭之危机,并未发生。
因为在柳泉身旁战斗着的三日月宗近,也及时发现了那个打算从她背后偷袭的卑鄙的家伙;他飞快地赶了过来,一刀下去,就结果了那柄敌太刀。
柳泉察觉到身后的刀风,转过身来,还来不及对三日月宗近致谢,视野里就猛然撞入了炮弹疾飞向斋藤一那边的恐怖景象。她的眼睛先是不可遏止地睁大了、继而眼瞳又因为极度的惊恐而紧缩起来,她听到自己声嘶力竭地发出一声大叫。
“一君”
在那一瞬间,她就作出判断。
她无法阻止那发已经快要飞到斋藤头顶并落下爆炸的炮弹。
无论现在的她做什么,也不行。
在天际已经露出一线曙光的时刻,假如那发炮弹在斋藤头顶或附近爆炸的话,现在毫无隐蔽的斋藤,决不可能生还。
在那一刻,她完全没有想过自己的任务会失败之类的事情。也没有想到过任务万一失败的话会遭受什么惩罚
只是,很自然地,希望这个人“活着”的强烈意愿,在脑海里占了上风。
电光火石之间,她已经作出了判断以及应有的选择。
她蓦地一松手,干脆利落地丢下了手中那柄“一期一振”。然后,双手竖起、掌心朝前
同时在脑海中疾速呼叫系统菌。
[喂怎么样都好,把我那个“定住一切有形之物”的超能力还给我]
关键时刻,系统菌来得很快。
它几乎是立刻就冒了出来,语气却还是那么该死地嘲讽。
你确定吗玩家即使要重新等价交换获得这个超能力的话,必须付出你所不愿意的巨大代价,也无所谓
柳泉咬牙切齿。
[我明白你的意思。不就是“寝当番”吗]
系统菌咳嗽了一声。
柳泉当机立断。
[换现在就换其它的事情,留待将来再头痛吧]
系统菌轻笑了一声。
真是爽快啊。
下一秒钟,柳泉感到一阵熟悉的暖流贯穿了自己的四肢百骸。就仿佛身体里有个什么塞子被拔起一样,那股暖流在身体中涌动,再渐渐汇聚于她双手的掌心。
她大喝道“一切朝着一君的攻击马上停下现在就停下”
几乎在她喊出声来的一霎那,那股暖流冲破了她的掌心,猛然升腾进了弥散着尘土和硝烟味的空气中。
虽然那股暖流是肉眼看不到的、无色无形的,但柳泉这一刻却仿佛能够看到,那种已经久违了的超能力所发出的洪流,在昏暗的天色和惨烈的战场上一路蜿蜒,滚滚向前,几乎是在转瞬间就追上了那枚呼啸而至的炮弹,然后再将之包裹起来
就在此时,柳泉忽然感到身体中一阵空虚,就仿佛那股暖流的源头蓦地减弱了很多、难以为继
[这是怎么回事]她大惊失色。
系统菌却淡定得很,甚至发出了嗤笑的声音。
别分心啊它悠闲地提醒她,嘛其实是因为,我也并不是不通情理呢。
柳泉
她还没来得及问问这个无良的系统菌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噼啪作响之声
那声音很奇怪,仿佛是什么金属之物纷纷掉落于地、砸在尘土里的声音。
柳泉先前以为那是新政府军射过来的其它炮弹和枪弹也被她的超能力所阻、纷纷坠地的声音。然而下一刻她听到三日月宗近发出一声饱含惊讶的感叹声。
“哦这可真是吓着我了啊。”
又在这里刷什么鹤丸的标准台词
柳泉简直要被他气笑了。然而现在不是纠正他台词的时刻。
重要的是,那一阵金属之物坠地的声音过后,她忽然又感觉自己身体中充满了那股暖流所形成的、无形的力量。
她大喜过望,立刻屏息凝神,专注于阻止那枚炮弹的飞行线路,眼看着它慢慢减速、最后悬停在距离斋藤还有数米之遥的地方
然而现在的她,只能专注于阻止那枚炮弹的飞行轨迹,无法再腾出心神来冲着斋藤吼叫让他躲开。
而且,不妙的是,她感到自己身体里的那股暖流的力量,又在急剧衰减中。
刚刚那些金属之物坠地的声音过后,她所获得的、多余的力量,好像并不能一劳永逸地让她撑得太久。
现在,该怎么办这里的这个小一,并不是那个见识过她这种神妙能力、与她有所默契的小一,而是
然后,她愕然地看着三日月宗近压低身子,从她身后飞快地朝着斋藤的方向跑了过去。
他以一种完全不符合夜战中太刀那低下的机动值的速度,很快地跑向斋藤,对着似乎已经完全愣住的斋藤低声喝道“跑”
斋藤好像被他这一声提醒了,艰难地移动脚步,一瘸一拐地跟着他跑向柳泉这边的方向。
柳泉心头骤然升起一阵狂喜然而在那种喜悦尚未消失之时,她就听到系统菌在她脑海中发出了一声低叹。
不想“寝当番”的话,也只能到此为止了啊。
柳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