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之间,她觉得自己的头很重很重……勉强睁开眼,她呆了呆,又马上闭上了。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不对,就算在梦中也不曾出现过这样匪夷所思的画面啊……
再睁开眼,果然还是高床红帐,龙凤花烛。这分明就是新婚之夜的洞房啊!
而眼前是一个身穿大红喜服的陌生男子的脸。这人生得十分好看,发若黑缎,眉目如画,有一种沁人心魄的美。与封源君嚣张锐利的俊美不同,这个男人全身透着一股温润儒雅之气。
只是他的眼睛紧闭着,苍白的面孔微微泛着乌青,看上去毫无生气。
她忽然意识到,这个角度自己好像正趴在人家身上。顿时十分窘迫,挣扎着想起身。这一动,她才发现自己的手竟与这人紧紧的牵在了一起,十指相扣。
掌心暖暖的,有光从指缝中漏了出来。
她定睛一看,可不就是那西图太子胸前挂的那块绘着荧惑守心星象图的妖牌吗?
她一下子回忆起来了,立马挣扎着想把手甩开。但是毫无作用,两人的手就像被粘在一起了一般,无论如何也分不开。她只好使劲推了推他身下那人,试探着小声喊道:“封源君……?太子殿下……?”
毫无反应。
她心道,该不会是被她压断气了吧?
于是,连忙把头贴在他胸口上听心跳声。还好还好,虽然跳的有些微弱,但是起码这人还是活着的。
她又试着挣扎了几下。
就听见头顶一个声音响起:“……不要乱动。”
声音沙哑至极,仿佛很虚弱一般。
她一愣,抬起头来小声问道:“你是……太子殿下封源君……吗?”
这一抬头,就撞进了一对漆黑深邃的眼眸之中。他们靠的太近了,四目相对,莫名有些暧昧的味道。她还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过一个男子,脸登时有些发烫,脑子也有些糊了起来。
那人虚弱的点了点头。
于是她道:“我跟你说一件事你不要害怕,你这个妖牌可能有易容的功能,你现在又换了一张脸了……不过没关系,这张也是极好看的……不比你以前的那张差……”
她觉得自己胡言乱语的根本不知道在说什么。
封源君似乎忍不住了,翻了个白眼虚弱的对她道:“你能不能先起来,你好重……压的我喘不过气了……”
想到他们还保持着这么亲密的姿势,她有点赧然。心道我哪有这么重,又不是我不想起来,明明是你的玉牌把我的手给黏住了……
一抬手,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手竟然能动了,她连忙抽出手翻身下床。
环顾四周,入目皆是喜气盈盈的大红。龙凤呈祥的帐帘,绣着凤鸾的锦被,红光辉映,满室生香。紫檀木的围屏,轻烟缭绕的香炉无一不透露出雅致的奢靡。
这是楚京哪户权贵家的新婚洞房吧……
封源君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看了看她,又艰难的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指了指她的身后。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缕空的窗台边立着一个做工精美的梳妆台,梳妆台上有一面贴着大红喜字的雕花铜镜。
她的脚步还有些不太稳,蹒跚着走过去,一把扯掉大红囍字。就看见铜镜中有一个桃花玉面的美人,凤冠霞帔,红唇皓齿,正愣愣的看着她。
她转头,铜镜中的美人也跟着转头。她举起手,铜镜中的美人也跟着举起手。
她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惊恐万分。转头傻傻的问了一句:“我也被易容了吗?”
封源君示意她把铜镜拿过去。
她只得站起身拆下铜镜,又跌跌撞撞的走了回去,将铜镜举到他的面前。只看了一眼,他就把眼睛一闭,脸上仅剩的那点血色也全没了。
缓了好一会儿,他睁开眼睛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今日应该已是三月初三了……”
突然听见他冒出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她怀疑这位太子殿下的脑子是不是坏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今日明明是二月二十四,我绝不会记错的,每年的二月二十四,公子都会去弥凉寺……”
“你可知这是谁的洞房花烛夜吗……”封源君哑着声音打断了她,“这是你们大楚陵王宋元熙与夏丞相小女夏桃芝的大婚之夜……”
“……”
陵王宋元熙,是当今楚帝的第三个儿子。自幼天赋异禀、才华横溢。十六岁在楚京盛事“重楼摘星”中以三箭定乾坤,一举夺得了“东楚武神”的称号。十七岁出兵对抗西图,于渭水河畔对战封源君,凯旋而归。他是大楚所有少女心中的白月光。而这位陵王妃乃是东楚丞相夏伯远的小女儿,只知闺名叫桃芝,其他不详,是一个非常没有存在感的世家小姐。
在墨蓉公主和亲西图的半月之后,楚宫就传出一道圣旨,将夏丞相的小女儿赐婚给了陵王宋元熙,婚期就定在三月初三,正好是他二人在弥白山相遇那夜的十日之后。
可他们明明前一刻还在弥白山决一死战……一眨眼竟然已过去十日了……
等等,既然此处是陵王殿下的洞房花烛夜,而他们又双双穿着大红喜服,莫非……
她抖着声音问了出来:“莫非现在我们是……?”
封源君面无表情的点头,抬手指了指自己:“……陵王宋元熙。”又指了指她:“……陵王妃夏氏。”
手中的铜镜“咣当”一声落地,桃花玉面的美人儿惊呆了。
这……这也太玄幻了吧……
莫非是在做梦?
她觉得很有可能,于是伸出手,用力捏了捏封源君,哦不,是“宋元熙”的脸。
就见“宋元熙”捂着脸怒道:“你干什么?好痛。”
她很是失望,道:“……我想确定一下我们是不是在做梦。”
“那你不会捏你自己吗?”
“我会痛。”
“那我就不会痛了吗?”
“……”
两人都不说话了,各自想着心事,屋子里陷入了沉静。
过了一会儿,她抱着腿坐在床边,呐呐的开口问道:“你……你确定吗?”
“当然。”
“……为什么你这么肯定呢?”她不死心的追问。
明明是宋元熙的脸,此刻她竟然又看见熟悉的戏谑神色浮现了出来。
“就因为当年我与他在渭水河畔大战了三天三夜。别说他的长相了,就是他身上的伤痕我都知道各在何处。你若不信,现在我脱了给你看看?”
“……谁要看啊!登徒子!”
“……”
两人又不说话了,屋子里再次陷入沉静。
最终,“宋元熙”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愁眉苦脸的道:“可惜了本太子……西图国第一美男子,竟然变成了一个小白脸……真是天妒红颜啊……”
他做痛心疾首状,仿佛感到十分的心痛和惋惜。
见“夏桃芝”面无表情的冷冷看着他,他又贱兮兮的一笑,话音一转:“不过可真的要恭喜你了,撞了什么大运才能从又瘦又小相貌平平的丑丫鬟摇身一变成为了国色天香的王妃……”
“夏桃芝”二话不说,拾起地上的铜镜就要砸他。
他连忙求饶:“……开个玩笑开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嘛……我现在可是病人,不可以对我这么粗暴……”
他收起了笑,正色道:“而且,我还有一个关于你我的大秘密,你想不想知道?”
“……有话快说。”
“如果我说,我们两个人的命运已经连在一起了……如果我死了,你也活不成了……你信吗?”
“……”她白了他一眼,当她三岁小孩啊?
他拿出了那块玉牌,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肃穆。
“你好好看看……这快玉牌上现在有什么变化……”
她一见这块玉牌就来气,恨不得摔碎了泄愤。但见他神色这么的认真,又鬼使神差的接过玉牌仔细看了看。
只见原本洁白无瑕的羊脂白玉上,竟然出现了两个血红色的小圆珠。两个血珠仿佛有生命一般,在玉牌上你追我赶,围绕着三星一线的星象图不停的旋转。
“……这……这是什么?”
“滴血认主。”
“……谁的血?”
“你我的。”
莫非是那个时候……?
她想起那时她抓住玉牌时封源君神色大变的样子,又想起玉牌光芒闪烁将他们的手紧紧连在一起的样子,再联想到他们现在匪夷所思的境地……
“……你刚刚说什么?”
“滴血认主。”
“……前面那句。”
“你仔细看看?”
“……再前面那句。”
“若是我死了,你也活不成了。因为我们两个人的命运已经连在一起了。”
晴天霹雳啊……
她欲哭无泪,完全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
但太子殿下仿佛十分满意她这个反应,忽然又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对她道:“我再跟你说一件事,你也不要害怕……”
“……你说。”
“我中毒了,马上就要死了……”
“……”
!!!
“……我才不信!骗鬼啊……”
他把手伸过来:“不信你自己探一探。”
她狐疑的抓过他的手腕,探脉,一探之下神魂俱裂!
还真中毒了!而且毒性还非常之猛烈啊……
难怪他脸色苍白毫无生气虚弱至极了。
“……那……那怎么办啊,那我岂不是也会死……我……我不想死啊……”
她哭丧着脸,觉得自己太命苦了,好不容易从西图太子那捡回一条命,现在又要给他做陪葬。凭啥要陪他一起死啊……这也太不公平了……
兴许是她的表情太过沮丧,引起了某位傲娇太子的不满,在一旁凉凉的开口道:“陪本太子共赴黄泉是你至高无上的荣耀。”
说完,吐了一口血。
……
二人面面相觑。
“啊啊……你没事吧……??你快别说话了,你看你都吐血了……!!你可千万别死,因为我不想陪你一起死啊啊啊……”
“宋元熙”虚弱的看着她,觉得快被她蠢哭了:“所以……不想死的话……你现在……还不快点喊……”
“啊?我喊……我喊?我喊什么啊……?”
“……快喊人来救命啊……笨蛋!”
于是,一声尖叫划破了陵王府的夜空。第二天,整个楚京都知道他们的凌王殿下在大婚之夜莫名其妙中了毒,而他的新婚王妃撕心裂肺的狂喊救命。爱夫心切的她不眠不休衣不解带的照顾了陵王三天三夜直到陵王脱险。
后世人常用这一段来作为陵王夫妇伉俪情深故事的开头,引为佳话。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