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洪话音刚落,谢昆眼见于华猛地变了神色,阴狠地盯着谢洪,将棍子正指着谢洪的脑袋,冷冷地大声说:“你有种再说一遍?!”
一时间,众人皆停了下来,练武厅的气氛像是凝固了一般,寂静无声。
谢洪看着正对着自己脑门的棍子,心里打着怵,脸色灰白,冷汗从额头冒出,他也不敢擦拭,却强喊:“又不是我说的,是今早经过假山,听你们府上三个洒扫丫头说的!”
于华神色微变,也不放下棍子,看着谢昆问:“此事当真?”
谢昆担忧的点点头,刚想劝说于华冷静,就见于华瞥了眼一直没有开口的神色稍显欢喜的齐彦后,冷笑出声:“如此,多谢师兄告知了。只是,谢师兄莫不要被人当了枪使,还对他人感恩戴德。”说完便将棍子撤了下来。
谢洪精致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棍子离了眼前,胆子也大了起来:“于华你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我好心好意的提醒你多多提防,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说我多管闲事?”
于华面上带了些讥讽,看着急红了眼的谢洪,冷淡地说:“谢师兄,若是按照我以往的脾性,你现在……”说完也不看谢洪什么反应,将棍子一扔,推开谢洪就走了。
谢洪本就气虚,被于华一推,没有站稳,结结实实地跌在地上,才后怕起来。是呀,于华那小子脾气直,武功却真是不错,自己这么不管不顾地冲上来就踩人家的忌讳,不就是上赶着找揍嘛?
谢昆苦笑着俯身,扯着谢洪的衣领,将他硬拽了起来,说:“长点心吧!”
说完,看着齐彦认真的说道:“彦表弟,绝对没有下一次。”
齐彦见谢昆和于华都知道是自己撺掇的,心里不得劲了,他倒不怕他们为难与他,可是照这样下去,他极有可能就被于府扫地出门了,但他还没有挑拨成于府跟谢府的关系,那车想容那个美人岂不是……另一面他也很纳闷,怎么十几日没见于华,于华原本直愣愣的犟牛脾气就变得会拐弯了?
于简担忧地看着于华离开,走到谢昆谢洪的圈子里,问:“却不知表哥可知道,是哪几个丫鬟?”
谢洪还闷闷地不说话,只觉里子面子都掉干净了,也懒得应付于简,倒是谢昆狐疑地看了于简,答道:“听她们彼此间的称呼,像是二房的几个丫头。”
于简听到是二房的人,缓缓松了口气,说:“多谢表哥告知。”
旁边站着的二房唯一的男丁于福,皱了皱眉头,然后很快地又换上了懦弱胆怯的表情。
于华从练武厅出来往静安堂走去。也是赶巧,往常从来不曾听到的流言,就在他去静安堂的路上,亲耳听到了。
“听说没,五少爷的命保下了,不仅如此,我前天去静安堂给冯嬷嬷送汤药,可是亲眼见到了五少爷,白白嫩嫩,不哭不闹,还会笑了呢,都没满月的孩子,笑起来吓的我腿肚子直打颤呢。你说,这明明是四小姐难产,五少爷逆生,结果现在两个孩子都没事了,倒是大奶奶去了。”
“有大奶奶替他们偿了命,交了差,身子再不好,那才是稀奇呢。不过,不满月就会笑,真真妖孽。哎,这大奶奶算是第一个,钱嬷嬷不是说了,五少爷是天煞孤星命,身边的亲人怕是留不住呢。虽说也有化解的方法,只是怎么着也不能保证……”
“嗯,对了,听说老夫人已经让牙婆子上门,准备挑几个聪慧的丫头,拨给四小姐五少爷还有表小姐呢。”
“切,早该如此了,府上但凡知晓利害关系的老人,哪个愿意往那边凑呀,富贵是富贵了,可也得有命享啊。大房的那些个小姐少爷都是命硬的,至于那个外来户子,说好听了是表小姐,说的不好听了,还不是跟咱一样,就是个丫鬟命。”
“哎,你说也怪,老夫人刚回府,就处处为四小姐找面子打擂台,眼珠子似地疼着。就连大少爷,也为了她打架找场子。而且老夫人为了替她遮掩克母之命,把原先服侍她的七色丫鬟都打发了。现在她虽然只配了一个大丫鬟一个嬷嬷,可春香姐姐和孙嬷嬷都是老夫人为她留下的,哪个不是把她们当半个主子对待,谁敢小瞧了去。以往也没见大少爷对那位怎么护持,可自从老夫人回府,连大少爷对她也疼惜了起来。”
(所谓的七色丫头是指原先服侍于珊的所有丫头,红橙黄绿青蓝紫)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朱嬷嬷找的那个活神仙不是说,那位气候已成了,还不知道她使了什么妖法。至于五少爷,虽然还没成气候,可你等着瞧吧,也就这两年的事了。”
“以后这府上,还不定怎么闹腾呢。”
“管那许多干什么,天塌了高个的顶着,再说,大老爷才三十出头,续弦是肯定的,就不知道新奶奶能不能压得住那两位了。”
“你说,老夫人新买了丫头配给三位小主子,那原来大奶奶身边的雨冰、雨雪、雨露姐姐可怎么办?她们可都是大奶奶的陪嫁丫鬟提起来的,新奶奶能留下她们?”
“哎,你就别瞎操心了。大奶奶在的时候,谁不把她们捧着,说句不好听的,她们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待新奶奶进门,攥着她们的卖身契,哪有她们站脚的地。”
“也是,都是做奴婢的,主子要打要杀的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两人说到这,都觉有些黯然,情绪也不高了,正想离去,就听见一个男音,极冰冷阴寒的反问:
“你们也知道,要打杀你们,只是主子一句话的事?!”
两人呆立当场,慢慢转身,待看清是于华,更是扑通跪下了,嘴里哀求着:“大少爷饶命……”
也是这俩丫头点背,觉得府上刚经了一场白事,主子们都没什么心情逛园子,而小主子们已经开始上课,所以,她们在“上班时间”说些八卦也就肆无忌惮了起来,哪能想到于华大少爷好好的课不上,大上午的逛园子。
于华的双手攥的紧紧的,厌恶地看着跪在地上颤颤发抖的两个十几岁的丫头,深深吸了口气,很艰难的压着自己的火爆脾气,问道:“你们听谁说的?”
“什么?”身穿米色衣服的丫头疑惑地问。
于华瞪了眼她,没有吱声,倒是那个说话极难听的绿衣丫头,急忙答道:“是听房里的钱嬷嬷说的……”
“你倒是机警,不过,是给你的胆子,非议主子!你们都是在哪里当差?”
“大少爷饶命……”两个丫头一听心里更慌了神,急忙求情道。
于华冷笑了一声,说:“问你们是在哪里当差的?!”
两人均哭丧着脸,米色衣衫的丫头,一副壮士断腕的表情,回答道:“奴婢果子,是三奶奶院子里的粗使丫头。”
绿衣衫的回答道:“奴婢兰依,是许姨娘的三等丫鬟。”
“许姨娘?三弟于福的姨娘?”于华怀疑的看向兰依。
“是,不敢欺瞒大少爷。”
“呵呵,这真是有意思的很!”于华冷哼一声,也不管两个丫头,直奔静安堂而去。
静安堂里,于珊和杨宇楠都不在,这会功夫,这俩人都还在溪书院听子萱讲书呢。
于华到了静安堂,见老太太正慈爱的看着熟睡的于安,时不时地伸出手指,碰碰他的小鼻子,旁边站着秋菊、夏竹两个大丫鬟,也是满脸的笑意。他看着这静谧的画面,肚子的火气一点点地消了下去。
他慢慢地将紧攥着的手缓缓打开了,觉得手有些疼,低头看去,就见两个手掌分别被指甲硬生生割出四道正流血的伤口。
老太太听到声音抬起头,正看见于华盯着他的手苦笑,也不离开床就招呼道:“华哥怎么过来了?快进来。”
于华将手背在身后,缓缓走近床榻,看着他熟睡的弟弟。他的弟弟的确跟那叫果儿说的一样,长开了些,脸已经白白嫩嫩的,但并不是笑,只是睡觉都时不时的抽动嘴角。于华的心,一下子安稳了下来。他想伸手摸摸弟弟,可又怕老太太发现他手受伤了,于是便只盯着于安瞧,只见于安突然皱皱眉头,然后打了个战战,闭着眼就开始哭了起来。
“呵呵,应该是尿了,秋菊将尿布拿过来。”
“老夫人,让奴婢来吧。”秋菊刚转身,就见冯嬷嬷拿着尿布站在一旁候着了,她照顾于安二十多天,他什么时间会饿、什么时间会醒、什么时间会尿,她都估摸得差不多了,虽不是百分百吧,但也*不离十了。
“嗯,你有心了。”然后离开了床榻,将位置让给了冯嬷嬷,便出了卧室。
于华留恋的看了眼任冯嬷嬷摆弄也不肯醒过来,只肯闭着眼以啼哭的方式抗议的于安,轻笑出声,摇了摇头,才随着老太太到了外间。
“说吧,什么事?这个点你该在练武厅才是。”见于华不说话,老太太满是忧色地问:“可是珊丫头更不好了?”
于华在老太太下手坐下,想到于珊,他神色沉寂地摇了摇头:“没有,珊妹妹还是原来那个样子,跟谁都客客气气的,倒是真有了大家闺秀的样子。”
“不过才七岁的孩子,要什么大家闺秀的样子,又还不曾请礼仪嬷嬷教导。她这是还没放下呢。哎,智浅大师还说我晚来福禄双全呢,我看不是福禄的禄,是忙碌的碌。”
于华听到这里,神色落寞,呆呆地自言自语:
“也不知道妹妹是不是在怨怪弟弟夺走了母亲的性命。祖母前些年不在府上,有些事可能不知道。妹妹她是认死理的人,母亲对她很不好,她也只一个劲的往上凑,不论我如何开解母亲和她,两人都一个劲地认着死理不回头,一个抗拒,一个上赶着。我跟她说话,再怎么柔声细语她也怯怯地不肯答理我,整日只粘着母亲……祖母,孙儿是怨怪母亲的,虽然母亲待我极好……可自孙儿懂事以来,每次见到母亲,都能看到妹妹小心翼翼地紧紧跟着母亲的模样,孙儿实在是不忍心。况且,孙儿当初是放弃过她的,不然她也不会任由她病成那副样子。”
于华痛苦的将脑袋埋在双臂之间,哑着嗓子继续说:“直到祖母您回了府,她经了那一场大病,孙儿才觉得她有人气了。说句难听的,孙儿十分庆幸她不再缠着母亲的,虽然这意味着我永远看不到母亲和妹妹相亲相爱,可是,最起码,孙儿看到她不会心疼了,看到母亲不会怨愤了。但她的好日子还不到一年,就又变成原来的模样了……自从知道她差点因为小小的风寒就死掉,孙儿就发誓,我一定会好好守着她,再不会放弃她,可眼下她又变得如此沉默寡言……原来母亲活着,她好歹还有个念想,现在她连念想都没了。”
言罢,于华像个小孩子一样伏在桌子上呜呜哭泣。这些话他没人可以说,憋在心里二十多天,压抑的性情都变了。眼下因老太太说了句,于珊还没放下,倒是将他心里的话勾出来。
老太太心疼的看着半崩溃的于华,不知该如何劝解。只是轻抚着于华的脑袋,安慰道:“哭吧,哭出来就舒服了。”
于华听到老太太的话,哭地更凶了。
老太太心里也不舒坦,她的长孙,也不过十岁的光景,他只看到了珊丫头的变化,可曾注意到,他自己的为人处世也变了,已经不再像个孩子了。
突然,于华极迅速的抬起脑袋,狠狠地用衣袖擦了擦眼泪,阴冷地说:“我定不会放过造谣生事之人,害了妹妹还不够,如今,竟连弟弟也不放过。”
老太太的手僵住在于华的脑袋上方,不敢相信刚刚听到的话,她开口问于华:“你刚刚说什么?”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