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到上海开始已经有一个月了,我终于勉强找了一份工作。一家规模一般的印刷厂业务员,从未接触过这一行,但是好像业务员比较容易上岗。毕竟没有成绩就等于没有工资。辛昊说,一般企业所要求的不一定非得对口专业的经验,可能只是你在社会上的经验。
有工作总是好的,我乐观的想。凡事不急,缓缓地来,行动就会有所改变。
当天我便买了一张上海地图,公司有老业务员带着我熟悉业务与客户,不过两天的时间,老业务员直接指着地图对我说:“林格,你去这里拿张□□,完了以后你顺便从这里去和杨总打声招呼,接着你再到这里拿一下合同,再……”噼里啪啦的语速说完,目光怀疑地问我,“懂吗?”
我愣愣地点头,在脑中一遍遍复习她说的内容。然后开始在地图上做标记,分道扬镳的时候,她去了理发店做头发。
我……我只好按照地图上标注的地方,开始奔波。期间兜兜转转迷路很多次。
工作了以后,每天都起早贪黑,我比辛昊还忙。最惨的是这一次,从上海郊区一间工厂里出来,刚刚在各个厂房间绕得次数太多了,出来的时候也不是从正门出来,我凭着本能走,走着走着就迷了路,完全背离市中心的摸索,现在已经晚上九点,还没有摸到回家的路,连车都打不到,茫然难过的无以复加,无助地站在这昏黄寂寥的路灯下,冷的发抖,四周寥寥的几棵树在背光处如鬼魅一般,张牙舞爪的,分外吓人。我走的更快了,特别想逃离,手心跟着开始冒汗。凭着感觉向前走。
这时,突然路上两道光线射过来,一个刹车声。“林格!”是辛昊从出租车内走出来,我赶紧上前抱着他,搂着他的腰,哺哺地说:“辛昊,我迷路了,一直都走不回去。”
回到家后,辛昊边为我揉小腿边开玩笑说:“一条路走到黑,才知道回头。这不是很符合你格格的性格吗?”
一点都不好笑!
“嘶!”他碰到我的脚了,我痛的龇牙。走的路太多了,脚已经受不了。
“怎么了?”他伸手脱掉我的鞋子。
脚上水泡磨破已经沾湿袜子,辛昊脱掉我袜子的过程,我疼的啊啊叫。这才发现,除了脚面一双脚没有好的地方了。大大小小十几个水泡,磨破皮儿的红通通的。
辛昊直直地盯着我的脚看了许久。没有说话。
我感觉气氛突然不对,想抽回脚,无奈被他紧紧握住脚腕,我只能勉强笑着说:“其实一点都不疼,我都没有感觉到。”天知道这会儿后知后觉有多疼啊!
辛昊一直都没说话,第一次蹲在床边为我洗脚,小心翼翼地。我几次想收回。都被制止。
那晚,我们没有相拥而睡。也没有立刻睡去。辛昊第一次背对着我睡,我不知他是睡着了还是没有。
“辛昊。”我喊了他一声。
半响后,他才出声,依然背对着我,问:“林格,你愿不愿意等我三年?”
我想都没想地直接回答:“愿意!”
“那好,你明天就回F市。”他的声音冷冷的。语气里是笃定与命令。
我一愣,突然坐起来,质问:“我做错了什么?”
“你没有做错。”他的声音很平静。
“那为什么赶我走?”我提高了声音,难以平静。
“不是赶你的意思。”辛昊起身,依然背对着我。
我用力全力拽着他的衣服,让他回身看我。“那你什么意思?!”不依不饶的追问。因为一直被爱着,宠着,疼着。所以完全不能接受他没头没尾的言辞。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辛昊没有给我一个痛快的答案。只说我适合家乡生活,至少在家乡我可以体面的坐在办公室,凭借自己的本事可以拿到优渥的薪水。
而如今,在上海这个繁华极盛的城市,每天要那么辛苦,没有足够的经验,没有幸运,没有关系,我必须从零开始,体味人生的种种。他心疼我,我却不能苟同他在挫折面前让我闪身离去,自己孤单一个人奋战。等他三年?三年后,我要坐享其成吗?若是,三年后,还是如此,他是不是就不打算见我了?世界那么大,瞬息万变,上海那么纷扰,谁又能预料明天会发生什么?
事实上,我和辛昊完全可以都回去三线城市。可是,该死的野心在作祟,也是第一次,我讨厌他那么不知足,讨厌他的不服输与野心。
这种讨厌并同连日来我所受的委屈,让我控制不住的大吼。“你是不是觉得咱们在一起不合适了?是不是现在看我哪里都不顺眼了?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没用?!要让我走可以,除非我们分手,好!分手,现在就分!”我一声高过一声,眼泪在眼睛打转,我硬是憋着不让它流出来。
忍着脚上的痛,就起身穿鞋,故意将动静弄得很大,我就要半夜三更离开,让他心疼,让他不安,让他内疚。
我还未穿上鞋,辛昊一把从身后抱住我,一直唤我的名字。“林格,听话好不好?”
***
我到底没有听话。只是我们两个僵持着,白天,各自忙碌着,见面很少。晚上,各自沉默。辛昊捧着笔记本电脑,工作着,或者用手机看新闻。我则捧着书看着。
方寸之地,我们固守着自己。他让我离开与我不愿意离开,也许是为彼此好,用自己好的方式,但是矛盾如此明显。
过了两天后,“林格,不要闹了,好不好?”夜深了,辛昊突然说。
我不搭理他。如果他执意让我离开,那我就自己去找房子,自己一个人在上海奋斗。我不介意如那天晚上一样,因为吵闹声太大遭人投诉,被房东严厉呵斥。要离开我也要痛痛快快的和他闹一翻,我是因为喜欢,因为爱,所以不介意这些,仅仅是想要在一起。
“如果,你不觉得苦,那你就留下好了。”辛昊无奈地低声说。
留下?我都做好了与他战斗到底的打算,他就这样同意了?我不敢置信地问:“真的?”连忙放下书,爬到他面前又问。喜悦已爬上心尖,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只要一顺心,曾经那么多的不痛快都会立刻消失,这可能是最朴素的乐观。又强调了一下地问:“你的意思是说不会赶我走了?”
辛昊澄湛的目光看着我,有些拿我没办法,搂着我,认真地说:“唯一不想失去的就是你。”
我开心地在他的怀里蹭来蹭去,这两天的不悦一扫而光,矫情,对,此时我就是很矫情地说:“其实,你早同意不就得了。”
辛昊轻笑出声,无奈摇头。
“你敢让我等三年,我马上给你找个情敌出来。”
“格格大人,小的不敢。”
“警告你,不准赶我走。”
“是,格格。”
***
努力就有回报。日子总是越过越好的。
我的第一个月工资竟然拿了四千块,这在上海不高,可以说得上低,但对于在学校一个月生活只有五百的我,并且第一次拿工资,已经是很高了。我开心地给妈妈打电话。接着给辛昊买了套西装,我喜欢他穿得很帅很职业的样子。有精神又迷人。
生活就是这样,小小的甜蜜,层出不穷的小磨难,一一的解决,因为有目标,所以充实。我们向着同一个方向去看。
没过多久,辛昊加了薪,同时工作也越来越忙碌,时常深夜才归,每每看我的目光中都带着疲倦。心疼的同时,我也更加努力的工作。就算有什么不易,也要一起共渡。这才是,爱情的意义,不是吗?
但是,总有些磨难是让人精疲力竭的。比如工作上的。
我负责交接的一批会议手册,因为我的疏忽,导致会议手册比约定时间晚了半个小时,我与公司的一个送货员小刘在接受客户批评的同时赶紧帮忙将打包好的会议手册拆开,帮忙发到每一位参加会议的人手中。
发到最后一位时,我松了一口气,不想转身之时,撞到了一个女人身上。
“啊!”
“林琳!”
“林助理!”
几道声音同时入耳,我看也没看清楚我撞得是谁,赶紧伸手搂住对方,自己却在向后仰之时,腰部狠狠地撞到桌角,我痛呼一声,松开手。依稀听到会议室里的人跟着异口同声地松了一口气。
眼前的女人已站稳,受惊一般望着我,询问:“你没事吧?”
声音真好听,我揉着腰,迭声说:“没事,没事。”我还来不及多看眼前的女人,就和小刘被负责人余示联余经理给催促出了会议室。临走前瞥见刚刚被我撞到的女人隆起的腹部。心中大骇,老天上帝如来佛主,原谅我刚刚的冒失,幸好没事,不然光内疚也内疚死了,万事平安,万事平安。
余示联长得浓眉大眼,表情又严肃,目光凶狠。本就不是善茬,接触过几次,发现这人极其难讲话,要求细节到变态。此时,怒气冲冲地将几本会议手册,直接甩在我跟小刘的身上,我们同时一惊,往后退了几步。还是被砸到了。
“我是怎么和你们约定的?!”砸了人了,他还气势不减。
我的手被书角砸的生疼,可自知理亏,况且余示联的气势太强。但,他这种行为未免太不尊重人了。
一旁的小刘率先开口,陪笑脸道:“余经理,抱歉,实在不是我们愿意如此,你也知道上海哪条路都堵,这……”
“别给你们的无能找借口!没甩到你们脸上是我的仁慈!”余示联非但不接受小刘的低姿态道歉,反而更加恼火,仿佛我们犯了证据确凿的罪,还在狡辩一般。
我看不过去,上前一步,“余经理,对不起。时间问题是我个人的原因造成的,我先道歉,但你刚刚甩书砸人这事儿不合适。”
话刚落音,小刘就暗暗地死拽我的衣角,我大义凛然的拂掉。
余示联冷笑了一声,问:“小姑娘,刚毕业吧?”
“不管我是不是刚毕业,你这种行为都不合适。”我认了死理,小刘又死劲地拽我。
余示联怒瞪着我。仿佛有一场腥风血雨在等待我一般。
正在这当口,“总经理,会议已准备就绪。”是刚刚被我撞到的那个孕妇。
“嗯。”一个低低地嗯声,可以想象说话人连嘴巴都懒得张开,紧接着透过百叶窗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过,有几个身影随后。
余示联如老鼠见了猫一般,赶紧上前将百叶窗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