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疗的时间极为痛苦与漫长，任由着医生们摆布自己的身体，辰鸣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他发现，自己甚至有些怀念这种曾经折磨得他痛不欲生的东西。
“在地狱呆的久了，连脑子都有些不正常了？”
看着那位干瘦青年非但没有因为化疗产生的疼痛而哪怕有一丝的皱眉，反而自嘲地笑着，罗曦的眼眸更加惊讶，这个原本极为怕疼的病人，只是一夜病危昏厥，就发生了某种诡异的变化。
“有点意思呢……”
摸了摸挺翘的鼻梁，罗曦转身离开了，她好像，对接下来的事情极为感兴趣。
一次治疗持续了近两个小时，辰鸣并没有就这样离开医院，既然已经找到了目标的人物，他也就不怎么着急了。
躺在空荡荡的病房里，辰鸣聆听着心电图传来的滴答响声，透过窗户，幽暗的天空中，没有一颗星辰点缀。
不知是命运的安排还是有意的捉弄，在这家医院工作的罗曦，竟然成了辰鸣附体的名为刘元的病人的主治医生。
“叩叩叩。”
清晨，门外传来的一阵敲门声惊扰了浅睡中的辰鸣，不用想都知道，敲门的人是谁。
视线里，穿着白大褂的罗曦走了进来，略显臃肿的外套并没有给这位身材高挑的女人带来丑陋，反而是增加了些许魅力。
“今天感觉怎么样？”
职业性的问话从罗曦的口中说出，“有没有感觉到难受。”
“没有，谢谢。”
辰鸣摇了摇头，挣扎起身，道，“医生，我还有多长时间？”
“多长时间？”
正低着头做笔记的女人手中的笔停了下来，皱眉道，“从病人的肿瘤扩散程度来看，如果配合治疗的话，应该还能维持一年时间。”
说着，她微微抬头，疑惑问道，“病人今天怎么会问这种问题？以前您可从来不会主动找我们谈话……”
“谁知道呢？”
辰鸣失声笑道，“也许是感觉死期将至，很多事情都想开了吧？”
“想开了的话也挺好。”
罗曦微笑道，“放松的心情有助于您的治疗。”
“那如果我放弃治疗……”
辰鸣认真说道，“医生觉得我还有多长时间？”
“放弃治疗？”
罗曦皱了皱眉，道，“您怎么能这么想？虽然您的病情严重，但也不是没有任何希望，您……”
没有等她说完，辰鸣就打断了她，“我受够了在这里如同囚犯般的生活了，哪怕只剩下一天，我也希望自己能够像个人一样生活……”
罗曦沉默了片刻，将手中的笔记放在一旁，“虽然从个人的角度，我不希望您就这样放弃自己的生命，但作为医生，我尊重您的想法，只是，您真的想好了吗？”
“嗯。”
辰鸣坐起身，点头道，“我想好了，麻烦医生帮我办一下出院手续，毕竟，我也没什么亲人了……”
“这……”
罗曦头颅微垂，道，“好吧，不过我们需要您开一张放弃治疗的说明，还有一些流程要走……”
“没事，我不着急。”
辰鸣微笑道，“麻烦医生了。”
“不会。”
罗曦摇了摇头，起身说道，“既然病人已经决定了，那我就为您安排一下，大概下午，您就可以出院了。”
“嗯。”
目送罗曦离开，辰鸣心中说道，“乍一看，还真是个天使……”
……
正如罗曦所说，医院的流程极为麻烦，一遍走完，已经是到了下午时分。
走出了医院，辰鸣看着手中那张洁白的病危通知书，微微一笑，“不到两个月，真的是好巧不巧啊。”
抬头看了看久违的人间阳光，辰鸣双眼眯起，“或许过去，我应该更懂得享受生活才对，何必在医院里浪费生命呢？”
虽然心中这样想，但辰鸣却没有后悔选择了地狱，既然神明不眷顾，我就前往地狱，心中灰暗，何处不是深渊？
名为刘元的这个人，在江南这片鱼米之乡，虽然算不上大富豪，但也算得上是小资，父母早逝的他从高中就开始辍学，在社会最底层摸爬滚打，也闯出了一片小小的天地。
名下经营着一家名为梦之家的酒吧，不错的生意让他积累了一些财富，总之，有车有房，父母双亡，典型的高品质青年。
但事情总归不会那么顺利，在他发现妻子背叛自己的那天，也是他因为病痛折磨晕厥住院的那天。
性格其差却极其怕死的他，一边挣扎着求医生放过他，一边又面对着弃疗证明不敢签下自己的名字。
直到辰鸣替代了他，成为了他的那一刻，他的灵魂，也已经去往了另外的世界。
“没有交心的朋友，没有恋人，没有家人，这倒是省了一些麻烦。”
出租车上，辰鸣一边搜索着刘元的记忆，一边看着那万里无云的阳光之地，他开始有些好奇，这个大坏事不敢做，小坏事不停做的青年死后会去向哪一个世界？
“借尸还魂之后的我，如果做了坏事，那么这些惩戒是该算到我的头上还是他的头上呢？”
这样想着，辰鸣脸上的笑容越发诡异了起来，以至于透过后视镜看到的出租车司机的眼神，都有些奇怪了。
开在市中心地段的梦之家，距离医院不算太远，半个小时的车程，提着小量行李的辰鸣就下了车。
看着那有些哗众取宠的硕大招牌，辰鸣拿出手机，拨通了通讯录上几个酒肉朋友的电话，今夜，狂欢。
……
酒色财气，纸醉金迷，深夜的酒吧总是嘈杂且喧嚣的，不好抽烟不喜饮酒的辰鸣也拿起了烟酒，流转在这个灯光闪耀的小小世界。
坐在吧台前，辰鸣感觉到了体内的魔力躁动，穿着暴露的美女，面目狰狞的帅哥，“每个人心中都住着一个恶魔，在某一特定的时间里就会释放。”
觥筹交错，烟雾缭绕，麻木地看着这些肆意摇曳的狰狞恶兽们，辰鸣开始有些明白，为什么那些恶魔，总是喜欢降临人间了。
欲望，罪恶，燃烧着他们的生命，能够给恶魔们带来无穷无尽的力量。
这里，没有信仰……
狂欢之后，是无尽的寂寞，看着那一地醉醺醺的行尸走肉，辰鸣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他拐角上了二楼。
梦之家的二楼，就是刘元的住处，并不算宽敞的小型套间住下一个人是绰绰有余。
这是回归人间的第二天，黑夜并没有地狱那么寒冷，可辰鸣却感觉到了一丝冷意。
“叩叩叩。”
这时，本该空寂门外却传来了一阵敲门声，辰鸣皱了皱眉，起身走去。
打开房门，辰鸣看到了一位身穿便服的中年男人，印象里，他并没有见过这个中年男人，这也包括了刘元的记忆。
不解地打量着他，辰鸣问道，“请问你是？”
“咦？奇怪……”
中年男人也是一脸茫然，皱眉自言自语，“我明明感受到一股魔力在这里荡漾，怎么会……”
“这个人就是人间的魔法师？”
细细感受了一下，辰鸣感觉到了中年体内淡淡的恶魔气息，开口道，“你是隶属于哪一阵营的恶魔。”
这句话问的，明显不是针对中年人，而是他的身体里，潜藏着的某一思维。
中年人面色瞬间煞白，进而扭曲了起来，一股极端邪恶的气息在他的身上弥漫，他的瞳孔也变得如同毒蛇一样，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尊贵的七阶贵族。”
中年人单膝跪下，声音如同金属一样刺耳，“我叫维文，是隶属于雷电的四阶小恶魔。”
“雷电魔王么……”
辰鸣恍然，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
维文答道，“与我契约的这个低等生命借助我的魔力感应到了您的存在，所以就来看看，他是江南地下结社的一名干部，您如果有什么事，可以命令他为您效劳。”
“这合适么？”
辰鸣问道，“如你所见，我并不是雷电阵营的恶魔，不同的阵营之间能够越俎代庖？”
“大人想必是第一次降临人间。”
维文抬头道，“按照魔宫盟约规定，在其他世界时，所有恶魔都必须齐心协力，不得忤逆高阶恶魔的指令，这无关阵营，所以大人可以放心。”
“是这样……”
辰鸣恍然点头，随即笑道，“我知道了，你退去吧，我要和这个人类谈谈。”
“是。”
维文行礼，眼中的诡异连同气息全部消去，那属于人类的气息再次涌了出来，但比起刚才，中年人的茫然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则是看向辰鸣的眼中充满了恐惧与敬畏。
“你不用那么害怕……”
有些无语地看着那两条腿已经抖成筛子的中年人，辰鸣叹了口气，转身道，“总而言之，先进来吧。”
坐在沙发上，辰鸣为中年人倒了一杯热水，才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李朝……”
或许因为害怕，男人颤颤巍巍地说道，“维文说……您，您找我有事？”
“嗯。”
辰鸣点了点头，问道，“你对江南的圣魔分布了解多少？可以说说吗？”
“当，当然……”
大口地喝了口水，李朝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说道，“江南市是人口密集区，我们的魔法师大多都在一些赌场，夜总会，酒吧之中活动，人数极多，涵盖极广，而神圣教会则只会在信仰教堂之中，他们的人数虽然没有我们的多，但因为信仰的缘故，综合实力比我们要强上一些，而且据可靠消息，这些教会的核心成员，有着小部分人，是天使转生来到人间的，只是具体多少，我们并不清楚。”
辰鸣皱了皱眉，从李朝口中说的信息，再对比他之前在图书馆看到的那些，他感觉到安迷修所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对了，你们对情报的收集工作怎么样？”
似是想起了什么，辰鸣问道，“我需要向你打听一些东西。”
“大人请说……”
李朝说道，“虽然我们的综合实力没有教会那么强，但因为分布面广，所接触到的三教九流极多，所以我们的情报收集比他们要好许多。”
“那就好。”
辰鸣松了口气，道，“请你帮我打听一下江南的一些魔力波动极大的地方，或者像你找到我这样，有着诡异魔力波动的人，也帮我留意一下，如果找到，立刻向我说明，作为回报，我会赐予你更加强大的力量。”
“更加强大的力量……”
贪婪占据了恐惧，李朝离开沙发，跪在地面上膜拜，“大人放心，我一定会竭尽全力搜索您想要的情报。”
辰鸣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点头道，“那这件事情就拜托你了，另外，让在这座城市的那些魔法师，不要随意地接近我，否则……”
李朝身子剧烈地颤抖，连忙道，“我明白的……”
随意地挥了挥手，李朝逃命般地离开了这里，辰鸣也站起身，看着窗外幽暗的天空，嘴角掀起一道莫名的冷笑，“说什么不一样，还是那么贪婪与卑微，如果魔法师都只是这样，那可有些让我失望了。”
“如果你们见过了冥河，还会不会与恶魔做交易呢？我想是会的吧？”
……
白天的梦之家，也兼顾着餐厅的工作，只是先前的刘元厨艺并不算好，所以生意较夜里来说，可以算是惨淡无比。
但辰鸣的厨艺比之这具身体的前任主人，那是好上了许多，三天下来，餐厅的生意也有了爆发式的回温。
回到人间五天的时间，辰鸣仿佛忘记了自己的任务，乐在其中地经营着梦之家。
“这么多天了，她是不是不会来了？”
下午时分，繁忙的时间过去了，辰鸣坐在吧台前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在出院前，他给罗曦留了张名片，邀请她来梦之家坐坐，美其名曰感谢她一直以来对自己的照顾。
但从出院到现在，整整的三天时间，辰鸣都没有等到这个绝美女人的到来。
“如果明天再不过来，我就需要再去医院一趟了。”
心中这样想着，辰鸣起身，将店交给了手下的服务员，自己则走出了梦之家。
作为小资，代步的汽车总还是有的，而辰鸣的虽然不会开车，但好在有着刘元的记忆，倒也勉强能够上路。
敞篷的跑车在宽阔的路上行驶，轻轻的微风拂过他的脸颊，让他有些恍惚，甚至开始觉得，如果可以，就这样在人间生活下去，其实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来到了李朝所给予地址的一家教堂面前，停好车后，辰鸣走了进去。
白色的塔型建筑散发着一丝丝的神圣气息，让辰鸣极为难受，因为不是朝圣日，这里的人比较稀少，远处也只有几个身穿修女服装的女人行走着。
辰鸣微微眯眼，走到了教堂里，整齐摆放的长椅前面，是一座宽阔的讲台，而讲台的后方，则是一些刻画精美的浮雕壁画。
“这位信徒，今天不是开放日，请问您来到这里，是遇到了什么难题么？”
身后，一道年轻的男人声音响起，“或许我可以帮助您？”
“嗯……”
辰鸣转身，看到一个身穿黑色长袍，手捧着厚厚书籍的青年男人正微笑地看着他，行礼道，“尊敬的神父，我正有此意。”
年轻神父点了点头，转身道，“请跟我来。”
跟着神父来到一个干净的房间，两人面对面地坐在桌前，辰鸣笑道，“先做个自我介绍，我叫刘元，是一家酒吧的老板。”
“我叫戴晓，是教堂的正职神父。”
戴晓微笑地说道，“那么，请问您要咨询什么？”
辰鸣想了想，说道，“是这样的，我的一位朋友，前段时间刚刚去世了，我与他的关系极好，所以我想问一下神父，我的这位朋友，他的灵魂是会落入地狱，还是升上天堂？”
“这个问题，我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戴晓皱了皱眉，道，“能不能给我说一说，您的朋友生前的实际？”
“当然可以。”
辰鸣点头，侃侃而谈，他讲的，是刘元的一些事情，紊长且又无趣……
“请问神父，我的这位朋友是否可以升入天堂？”
说完，辰鸣问道，“虽然他生前犯过一些错误，但是我想，慈悲的神明应该会原谅他吧？”
“这是当然。”
戴晓笑道，“神明会原谅一切信奉他的人，纵然犯下大错，你的朋友依旧会被接引去天堂。”
“我想神父误会了。”
辰鸣摇头道，“我的朋友并不信奉神明，当然，他也不信奉魔鬼，他只是个单纯的唯物主义，这样的人，神明还会原谅他，将他接引么？”
戴晓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一时之间竟然无从作答，辰鸣没有为难，起身行礼，“谢谢神父为我解惑，那么，我们下次见面。”
说完，他离开了座位，朝着门外走去，走出几步，他又停下了脚步，说道，“对了，如果神父有机会见到神明，麻烦您帮我再问一个问题。”
“请您问他，一个一生从未做过坏事的勤恳信徒，为什么总是得不到他的眷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