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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 第一百一十三章(1 / 1)

当一个人无法承受巨大的痛苦时,身体会产生自我保护的本能,比如昏厥,比如精神分裂,而不管是昏厥逃避痛感,或者精神分裂出其他人格,其目的都是为了保护自我意识。**

昔日魏惜金目睹父母相杀,他一度将自己假作僵尸来逃避情感上的负罪感,归咎起来,也是精神分裂的其中一种症状。

阴山魔尊折磨虞娘的目的则于此相类,他用极端手段来残害她,为的就是逼她放弃自我意识,将自我意识封闭起来,这样留下的躯体就更容易被他操控。

当然,如何让她像木偶一样听话,如何防止她的意识苏醒,以及最大程度上的让她发挥自己的实力,并非三言两语能够解释清楚,不过阴山魔尊既然是养尸门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自然对这些门道不在话下。

上魁僵尸受难,陈挽风与魏惜金均无法独善其身的,陈挽风与虞娘之间的感情,历经坎坷,惊世骇俗,时至今日已有同生共死,玉石同焚之势,而阴山魔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复当年与魏惜金的父亲争夺城主之位时结下的仇恨,为此,魏惜金也在劫难逃。

冥冥中,仿佛一切都遥相呼应,最先堪破这局生死局的,竟然是死里逃生的陈挽风,半个月来,他随着魏惜金藏起来养伤,将从魏惜金这里得到的消息与之前玄冥童子所说联系在一起,终于想明白了怎么回事,而这匪夷所思的一切,世上唯一会相信他的,恐怕只有那一个人了。

陈挽风苦笑着,叫陈东河将魏惜金喊来。

说起来这一回他二人各自受伤,按照道理养伤都要一段时间,然而世上修神鬼之道的,总有其特异之处,昔日“傀儡娃娃”谢燕舞能在眨眼之间转移他人身上的伤口,魏惜金固然找不到第二、第三个傀儡娃娃,但想要尽快养好身上的伤,也不是完全没有手段的。

魏惜金听说陈挽风找自己,正好他也要找他,便应邀前去。

魏惜金一进门,就看到陈挽风背对大门负手而立,原本就不够壮实的身体,在吃了半个月的流食之后,更显形销骨立,一袭灰扑扑的道袍,穿在显得十分空荡。

陈挽风伤在肚肠,日常只能吃些汤药流食,不过魏惜金补药管饱,调理得法,故而精神倒也还过得去。

听到身后的脚步身,陈挽风转过身来,只见他眉头深锁,面容苍白,发髻中已藏不住些许白发,不过半月,倒好像是老了许多岁似的。

少年多情,早生华发,魏惜金不必多问,只道:“恐怕再不能等了,我们多耽搁一天,上魁就怕白受一天的罪……我们后日出发,你看可妥当?”

虽是询问的口气,却是不容人拒绝,再者,为了虞娘,陈挽风又怎么会拒绝,他指了指旁边的凳子,道:“坐。”

魏惜金看了他一眼,弹了弹衣摆入座。

他入座时,陈东河已经进来了,他的右手已经被正了骨,手腕缠了绷带,连同一截木板绑了吊在胸前。

这小子面滑心正,为人十分仗义,虽出自高门,却有江湖游侠之风,他的右手被魏惜金折了,即便接好了骨,日后在剑术上再难有所成就,好在他如今眼界大开,一门心思要随陈挽风修道,陈挽风对他有愧,也就默认了这个徒弟。

魏惜金坐着,陈东河站着,陈挽风也没有将陈东河赶出去,在他们面前跺了两步,神色犹豫,欲言又止。

“陈道长,有话请讲无妨。”魏惜金淡淡的道。

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两人相看生厌,可如今不得不同舟共济,也实在够恶心人的了。

“有件事,我想来想去应该告诉你,只是太匪夷所思……只怕我说出来,你要当我疯了。”陈挽风踌躇道。

魏惜金盯了陈挽风半晌,那双银灰色的眼睛好似堪破了什么,问道:“不知道陈道长要说的,与我想的是否同一件事。”

“嗯?”

“恕我直言,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看魏惜金认真的神情,不像是为了骂人而来这么一句,陈挽风愣了一下,想了半晌才恍然大悟。

原来昔日玄冥童子以命换命,用自己的灵骨血肉修补了他的身体,如今他也已是个不生不死不人不鬼的异类了,这也正好解释了,为什么虞娘破了他的肚肠,他却还能活下来,而且恢复得极快了,这并非全赖魏惜金的手段,多半是他的身体异变之故。

“是极,我便是要与你说这件事。”陈挽风点头道:“我早就死了,但又不是死人,这事恐怕要从我在茅山的时候说起。”

魏惜金还好,陈东河倒被他的话吓了一下,估计这孩子最近三观被颠覆得很了,故而僵硬着身体,抿紧了嘴巴,硬是没有跳起来。

陈挽风就将自己在茅山遇到玄冥童子的事情说了,第一次他以为玄冥童子是个疯子,谁知道后来竟然遇到柳书禹父子投山,就信了几分,第二次玄冥童子带他穿越时空看到了茅山大劫难,他便信了十分,然后听他的话去了魔龙山,正好遇到了魏惜金和虞娘,杀了假阴山魔尊,下山路上被真阴山魔尊所杀,最后第三次遇到玄冥童子,被他救活,以命换命。

“天道茫茫,人知渺渺,虽然你说的事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但我信你所言非虚。”魏惜金不愧见多识广,沉吟片刻,一下就接受了,只剩下被两人忽略的陈东河略有凌乱。

陈挽风略略笑了笑,虽然他不喜魏惜金,然而此刻恐怕他也是唯一会相信他的人。

“这段时间我仔细想了想,如果没有玄冥童子干涉,当日我就不会去魔龙山,你和虞娘上了登天塔之后,虞娘就落入了阴山魔尊的手中,而你恐怕……多半当时就遇难了,再后来便有了以后茅山的大劫,我也就死在了那时候。”

如果这样说,陈挽风对魏惜金是有救命之恩的,但魏惜金想,如果他没有救自己,他迟早也会死,也就冷笑着哼了哼,不置一词。

陈挽风说这话也没有讨他一声谢的意思,只是叙述事实罢了,他继续道:“正因为玄冥童子两次出现,我们逆改了原本的宿命,在魔龙山汇合,可是百密一疏,却让真正的阴山魔尊逃走了,故而玄冥童子才会第三次出现,从他口中可知,未来的一切都没有改变,虞娘依旧被阴山魔尊控制到处杀人,按照情理,你我绝不可能眼瞅着这样的事发生,但为何玄冥童子提及的未来之事中只有我,却没有你的一言半语呢?虞娘出事的时候你在哪里,我死在茅山的时候又你在哪里?”

这就是陈挽风的疑问,魏惜金绝不可能是普通人,他和阴山魔尊渊源深厚,又是虞娘原来的饲主,为何这样至关重要的人,玄冥童子竟然不提一句?即便是在最初的命运中他死在了魔龙山,可是逆改宿命之后,为何也不曾提到他?难道他没有为解救虞娘做出努力?还是说……

魏惜金顺着他的话想,很快跟他想到一起去了,他不可能坐视不理,那么事情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发生后面那些事的时候,他早就死了!

因为不复存在,所以也就不值一提?!魏惜金面色一冷,心中隐怒起来。

陈挽风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想明白了,这种感觉他十分理解,因为他也面对过自己的死亡,没有人在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之后还能安然处之的。

魏惜金面色十分不好,他瞪着陈挽风,浑身散发着寒意,几乎将周围的空气都冻住了,他冷笑着问:“你说的都是真的?”

“事到如今,你我一直对外,我还骗你做甚?”陈挽风反问。

魏惜金的面色更加难看了,其实他这一问也是多此一举,陈挽风的身体异变属实,足以说明他自有奇遇,可是就算是他,一时半会也接受不了自己会死的命运。

若是普通人这这时候该冲上去撕陈挽风这张妖言惑众的嘴了,可魏惜金到底不是普通人,他能接受僵尸,接受各种神鬼之事,又怎么会不接受自己会死的语言呢?

片刻之后,他的理智又占了上风,细细一想,阴山魔尊恨他的父亲亦恨他,连带的也恨上了尸王城,不久之前还曾派出血眼僵尸屠城,可见他根本没打算放过他,既然已经得到了上魁,那么下一步,只怕就是他了!

“我早料到他不会放过我,却没想到我真的会死。”魏惜金忽然笑了起来,仿佛十分可笑一般。

陈挽风看他如此,也叹了口气,不知自己说出来到底对不对了。

命运这个东西,好似总无可避免的定数,玄冥童子为了逆天改命,落得以命换命的下场;自己为了逃脱被虞娘开膛破肚而死的命运,也是卯足了劲,可最后还是被她抓破了肚肠;阴山魔尊命不该绝,被杀了原体也能夺舍活下来,许多事看上去好似能够避免,可最后依然发生了,如果说魏惜金命中真的注定会死,那么……

“也不一定会死……”陈挽风安慰道:“你看我,我命中注定被虞娘开膛破肚而死,最后不是也活下来了吗?可见就算是命定之事,也是能够改变的。”

他被开膛破肚原本应该是数年之后发生的,不知道为什么提前发生了,往好处想,命运还是有机会稍作调整的。

“你活下来是因为玄冥童子以命换命,可是世上有几个玄冥童子?能换几次命?”魏惜金讽刺的道。

假若不是承接了玄冥童子的灵骨和血肉,陈挽风以区区肉体凡躯,如何承接虞娘那一爪?魏惜金讥讽他站着说话不腰疼。

陈挽风被他一堵,也不知该说什么,他的本意不是为了消弱他的士气,而是提醒他更小心行事,说不定他一小心,就不会死了呢?

然而魏惜金恼他将这件事说出来,乱了自己的军心,站起来道:“这些不能证实的推论,你本就不该说出来,既然你说了,倒也说说,你想让我如何做才好?!”

“唔……我想让你凡事小心,三思而行……”陈挽风知道自己的话听起来有些不靠谱。

魏惜金又被气笑了,站起来一拂袖,径自离开了。

“唉,知道未来之事,往好处说可以避免它发生,可往坏处说,也会被束手束脚,只是如果我不说,难道就等着它发生?魏惜金这个该死的人,如果不死,或许真的会带来改变,就算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也想要试一试啊。”

陈挽风愁眉苦脸的叹声道,扭头对在还一旁凌乱的陈东河道:“后天我就要跟他们离开这里了,如果我能活着回来,我再收你为徒可好?”

陈东河还没来得及学到一星半点道术,加上手腕也折了,实在犯不着以身犯险,陈挽风是爱惜他才叫他离开,他自己也知道,更不敢拖师父的后腿,所以固然有所留恋,到了陈挽风动身那日,强颜欢笑的着约定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地点就离开了。

这少年乖觉得令人心疼,陈挽风终于还是掏出了连夜默出的《茅山道法》将之塞给了他,只是时间紧凑,他只来得及默出半部而已。陈东河得了半部奇书,面露讶异,陈挽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我也算有缘,你先将这些背熟,不解之处等为师回来细细教你,届时你再给我行拜师大礼。”

陈东河激动得热泪盈眶,并不是他知道这本书的好处,而是由此可见陈挽风肯收他为徒并非推托之词,陈挽风故作深沉的笑看他,暗暗下定决心,如果活着回来,一定要好好教这个孩子,却不知道因缘际会,一别经年,等到下次见面,彼时这少年已经长成了青年,经逢大难,灵魂附在一柄油纸伞上,成了孤魂野鬼。

陈东河怀里揣着半部《茅山道法》就此拜别离开,陈挽风不胜唏嘘至于,从袖中放出一只纸鹤,这纸鹤晃晃悠悠的飞了出去,追着虞娘的行踪而去。

陈挽风正准备上马,看着纸鹤飞出的方向,骑在马上的魏惜金忽然说了一句话:“恐怕我已知道上魁在哪里了。”

嗯?陈挽风奇怪的看着他。

魏惜金面上露出古怪的神情,抓紧缰绳,徒然挥了一道响亮的马鞭,如一道箭一般的冲了出去。

他一走,随身的先行者忙跟了上去,一时间马蹄阵阵,扬起尘土滚滚,叫还未上马的陈挽风吃了一头一脸的灰。

陈挽风被呛得一手捂着嘴咳了几声,一手扇了扇灰,看在魏惜金受了不小刺激的份上,对他这种毫无风度的行为只能大度的不去介怀了。心中暗暗腹诽着,他翻身上马,也追了上去。

这一次,魏惜金还真猜出纸鹤飞往的方向了,只不过等他们赶到的时候,与上魁僵尸失之交臂,她已经离开了,只留下了尸王城一片狼藉,血流成河,鸡犬不留。

魏惜金所乘的椌木船还未靠岸,就看到沉尸河的水已被鲜血染红,远处弥漫着黑烟,恐怕火势烧了足有两三日,

尸王城的惨状不必上岸,只从被被攻破的光明谷便能窥得一二。

“城主,我们上岸吗?”跟随魏惜金的先行者含泪问道,他们这些人的家眷全在城中,虽然是询问,心中却是期望城主能让他们上岸去的。

尸王城多少代的心血,如今竟然付之一炬,魏惜金到底还是失了这座城。

魏惜金面无表情,没有回答那先行者的话,先回头看了一脸死灰色的陈挽风,淡淡的道:“你说得不错,阴山老贼果然要我死,只不过……”

因为知道了阴山魔尊必要他的命,所以魏惜金才猜到,他一旦得到了上魁,一定会派她来杀死自己,所以他约莫猜到这老贼会派上魁到尸王城杀自己,只是老贼没料到,他并没有回城。

“只不过,要杀我岂是那般容易的事?”魏惜金面上依旧淡淡的,只是冰冷的声音令人想起被触怒的毒蛇,叫人听得头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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