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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六是梁雁山生辰,江南道一众官员都伸着脖子等待,路远的不方便到场,也会送上礼物聊表敬意。本朝人一般五十岁开始做寿,为避讳“十全为满,满则招损”之语,采取做九不做十的办法,意思就是四十九岁要做五十大寿。
梁雁山今年既不是整生,也不是大寿,本也没想铺张操办,但耐不住下属官员太过热情,今个儿打听明个儿递话,遂想不如就顺他们之意,也好让府里热闹一番。
既要做寿,府里就得布置起来,设寿堂,摆寿烛,挂寿幛,铺排陈设,张灯结彩,自成一套仪规,寿堂正中设寿星人座位,有司仪主持,亲友、晚辈要至堂前拜寿,梁雁山下尚无子女,拜寿这环就安排的较为简单。
几位姨娘身份虽有些拿不上台面,可在这样大喜的日子,也会被准许至堂前一拜,且下属官员今次不乏带夫人女儿一同赴宴的,内院也设酒席,自需要府里有人出面照应。
章巧休养了十来日,身体就恢复了大半,许卉儿说什么不能再留,那日她被拖到院外打板子,任李四开如何逼问也没将那同谋之人供出,不过倒也不算全无所获,许卉儿挨不住疼的时候也断断续续说出了一些事情。
李四开听后无语了很久,之后上报给梁雁山和章巧,她们二人也同样不知说什么好,章巧则又在唉叹,她这如霉般的运气到底何时才能转开啊!
许卉儿哪里是要害她的孩子,是阴错阳差正好赶上了,不然她下的药就不该是泻药,而是麝香红花一类能让孕妇流产的,她的原意只是要让章巧吃点苦头,饭菜中下的药剂量并不大,所以章巧在没吃药的时候也一样止住了腹泻。
李四开一口咬定许卉儿应该还有后招,不然若只为让章巧吃些小苦头,事前何必设计的那样严密?如烟也正被大人禁足中,为何就在许卉儿提着食盒路过时要求帮忙?事情哪有那么赶巧,如此严密的设计只为让章姨娘吃苦头,显然不可能。
可许卉儿咬死了不再多说,李四开也不能将人真的打死了,只能把她关押起来,然后再找找别的线索。
章巧今日一身新衣,同陈、乔、吕三人一起去给梁雁山拜寿,寿堂设在永延堂,正中是一副百寿图,右侧为一副五瑞图,上题字兰竹长青、盘献双桃,左侧是鹤龟松图,上题字名高北斗、如松如鹤。
寿字在五福中位列第一,此时人们普遍认为人在而一切在,人死如灯灭,因而皆都追求生命长久,寿字就显得犹为重要,百寿图也是做寿时必挂之物。五瑞指:椿树、萱草、芝兰、磐石和竹子,椿树高寿,萱草忘忧,芝兰庭养,磐石稳固,竹报平安,五瑞齐聚保家和安。鹤为羽族之长,仅在凤凰之下位列“一品”,同龟一样被视为长寿之王,松树终年长青,斗严寒抗风霜,树龄可达数千年,为长寿之代表。
司仪事先安排,叫章巧她们各自都想好了祝寿的吉祥话,梁雁山事前也有交待,礼仪尽量从简,四人中有两个孕妇,乔姨娘自得知冯总领没了,满面愁容,骨瘦嶙峋,身体大不如前,章巧此前曾动胎气,虽休养了十来日,梁雁山还是不敢大意,司礼早结束,叫上些下属家里晚辈上堂来热闹一番就算了,章巧她们也好早些回去休息。
四人中章巧为大,由她第一个说出贺词:“妾身也无甚新意,谨愿大人德行齐辉一门合庆,福寿大衍百岁同符。”章巧说闭,就陈、乔、吕三位姨娘依次上前,祝词都大同小异,基本都在做寿前演练好的。
梁雁山依次赏了寿桃,四人各端一杯寿酒敬给梁雁山,梁雁山一人浅尝一口,就算礼成,让跟来的小丫鬟扶着她们回了内院。
此为自家祝寿,一般时辰较早,府中并无多少宾客。梁雁山受礼后就在前院待客,章巧等人则去上房布置,外院宴男客,内院宴女客,壁垒分明,只章巧等人身份太低,便是梁雁山下官的夫人们,哪个最起码也是个书香门第,就怕遇到那眼睛长的头顶上的,不听主家安排。
章巧虽为大,陈姨娘却为长,且章巧身怀有孕,不宜劳累,上房一应事项就以陈姨娘为主,女宾陆续到来,或独身一人,或带着女儿同行,有捧茶执壶的小丫鬟穿梭其间,倒也没有真那么不开眼的。
在座的夫人们哪个不是精明异常,梁雁山为江南道最高长官,如今府里没主母,姨娘出来待客也是无奈之举,纵然心有不喜,总会看那么两分面子,没人会在脸上明明白白表现出来。
众女客中以镇军将军黄擅奇的夫人为首,下首陪坐着侍中蒋夫人、中书令沈夫人、中书侍郎王夫人和临清郡守吴夫人,陈姨娘不敢与黄夫人平起平坐,只捡对面的未座小心挨了个臀边,好陪着客人们说说话。
黄擅奇与梁雁山关系甚好,黄夫人与丈夫鹣鲽情深,自然听说了上次纳妾之事,就以此为开头问陈姨娘:“府上新纳了姨娘,听说娇俏伶俐,容貌上等,不知是哪位?”
黄夫人好奇,其余夫人也一样好奇,见有人问出,都转了视线看向这边,陈姨娘略有紧张,中规中矩答道:“章妹妹有了身子,我家大人命她卧床休养,各位夫人也知晓我们公府子嗣艰难,才会如此小心紧张。”
黄夫人点点头,“是该多加小心,初有孕便要卧床,可是新姨娘身子不太康健?”
黄夫人同样出身京城名门,对梁雁山之事不说一清二楚,也稍微知道那么点内情,说来也怪,明明两个妻子与姨娘都接连有孕,至最后却无一人能产下孩子,也不知他是惹了哪路神仙!这刚纳的姨娘初上身就卧床,别也是个没福气的吧!
黄夫人一问,四周就有许多夫人支愣起耳朵来,梁雁山有国公爵,又得上头皇帝信任,如今虽是两度续弦,江南依旧不少人家打他主意,不过都是碍于子嗣原因,才没敢贸然出手,如今知并不是不能有孕,而是孕者没福气留住孩子,心思又全动起来,谁家会承认自己女儿没福气?
陈姨娘略有拘谨,被十几双眼睛明晃晃的盯着,且还有来自身份上的压力,差点连话都说不完全,况章姨娘有孕也好,是否身子康健也好,都属她们公认家事,这些夫人高高在上明目张胆的问,也不怕失了礼数。
“谢夫人挂心,章妹妹娃儿初上身,胃口不佳,精神又比不得以前矍铄,大人怕她受不得累,才命她在院中休息。”陈姨娘回答的中规中矩,且也点明了章巧是奉她家大人之命休息,直接杜绝这些女人再找由头将人叫出来。
黄夫人道:“孕初胃口不佳是常理该如此,让你家大人和新姨娘都放宽心,我下头也添得三个儿女,于此倒也算精通,只要娃儿过了三月,一准胃口转好,交待新姨娘切莫懒怠在床上不动弹,每天趁着有精神多活动活动,如此到生的时候才会顺当。”
陈姨娘听着不住点头,黄夫人年龄与她相当,身后已有三个儿女,陈姨娘只有羡慕的份,对于章巧怀上孩子,她一样衷心盼着能瓜熟蒂落,多少也能公府添些香火。
黄夫人此后话题一直团结着孩子谈论,不再涉及公府内院丝毫,各家夫人以她为尊,自然无人不识相再续之前话题,厅中众夫人家中皆有儿女,一时倒也不会无话可说,反而渐渐气氛越加热闹起来,陈姨娘才算放心。
四位姨娘堂前拜寿后返回内院,梁雁山命三位总领至大门口迎客,他则端坐在堂上。头前虽出了乔姨娘之事,但梁雁山不愉让外人看笑话,将乔姨娘之事瞒下,今日一来寿辰之喜,二来章姨娘有孕之喜,双喜临门,总算能搬掉心口堵着的那块石头。
三位总领依次引客进大堂,梁雁山逐一客套寒暄,有得脸的管事站着陪说话,来往小厮捧壶注茶,永延堂偏殿里设了案桌,随各家大人来的跑腿提溜着礼盒过去上礼,有账房先生收礼单记账,又有半大小子们整理归纳。
正堂中章全一直跟在梁雁山身边,青袍玉带,长身玉立,在满堂宾客前不显卑弱,脸上带着几分笑意,不时侧头倾听梁雁山跟人说话,如个真正的小少爷,黄擅奇来时正见到梁雁山将章全引给旁人拜见。
今日不说满临清郡的大小官员,便是那有门路的大商贾也到了不少,商人重利,且大都家产富裕,为能在梁雁山跟前挂上号,逢这样的日子自然极力巴结,所上之礼一个赛一个的贵重精巧,梁雁山也都薄给几分面子。
黄擅奇与梁雁山八仙桌两旁一坐,机灵有眼色的小厮就捧来了杯子,黄擅奇扫一眼章全,见他无动于衷就聪明的闭了嘴,那小厮太有眼色,给梁雁山和黄擅奇倒了茶水,竟捧着壶蹭到章全身边,小声问他:“章哥渴了吧?”反手又拿出一个杯子,放到章全手里给他倒了水。
黄擅奇闷声一笑,问梁雁山:“公府后继无人,你这是打算收个干儿子养着?嗯...年龄稍大了些!”
梁雁山一端茶杯,道:“混说什么,这是我小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