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天刚破晓,太安城里凉风习习。
女帝寝宫太极宫中,数十宫人已经忙碌起来。
两位贴身宫女正在伺候女帝穿衣,另有两位宫人候于一旁,准备侍奉女帝梳洗。
寝殿内的四名宫女已是侍奉多年的老仆,即使女帝榻上的墨发男子身体大半裸露,仅余一角丝被盖在小腹,长长的睫毛垂在俊逸的脸上,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四名宫女依旧垂眸关注着自己手中的活计,仿佛什么都不曾看见。
一名新调来女帝身边侍候的小宫女端着新采晨露煮好的清茶走入了寝殿,茶盘尚未端至女帝身旁,盘上的茶杯竟不翼而飞。
小宫女大惊,侧头望去,一眼便见到赤着上半身的俊美男子正手持自己为女帝端来的清茶,向自己示意。
小宫女满面红霞,呆呆的望着榻上男子,脑中仅余八个大字:面如冠玉,风姿卓绝。
“先生问你话呢!”直到伺候女帝穿衣的宫人踩了自己一脚,小声提醒,小宫女才回过神来,惊慌的望着榻上男子。
墨发男子微笑重复道,“殿下回了吗?”
“禀先生,殿下正在太极宫正殿等候陛下。”小宫女感激地回禀道。
墨发男子轻轻点头,挥了挥手。
小宫女端着茶盘,连忙垂首退出寝殿,汗水已湿透她的衣衫,此时的她已经彻底回神,竟敢在陛下的寝殿,于陛下面前无礼直视榻上的先生,可以算作是亵渎大罪,难得陛下与先生都未追究。
死里逃生的小宫女甩了甩头,乐观的性格又占据了上风,她偷偷自语道:“先生可真好看。”
寝殿内,女帝与刕罗而人同时嘴角微翘,对视了一眼。
刕罗低声笑道:“放个有趣的笨丫头在你身边逗逗趣也好,殿下应在殿外等了许久了。”
女帝梳洗妥当,拿过刕罗手中清茶饮了一口,“希望秦疆是拿了赤云观那小子的人头才回来见我。”
刕罗起身接过茶杯,亦饮了一口,“殿下未必会如你这般杀伐果断,你切莫过于心急。”
女帝挑了挑眉,“这种小事,丫头应不会让我失望。”
刕罗嘴角微翘,不再作声。
毕竟希望愈大,失望就愈大。
————
太极殿正殿内,檀香袅袅。
上将军马咲,工部尚书王野,左相袁乾皆在殿内等候着女帝。
马咲似是一夜未睡,身上的银甲挂着淡淡的凉意,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这银甲正是女帝赐予的仙阶法宝玄元甲,可抵挡神守境修士的全力一击,整个大秦也仅此一件。
袁乾手中拿着一卷竹简,正小声与王野说着什么。
秦疆正独自一人在大殿的另一侧静静等候。
大殿里十分安静,无人与秦疆说话。
并非是因秦疆地位尊崇,三人不敢打扰。
而是因为秦疆空手而回。
马咲三人深受女帝器重,堪称女帝的左膀右臂,秦疆受女帝之命去九楼取赤云观枫雷脑袋的消息三人自是之情,而秦疆最终未杀枫雷,三人私底下也都通过各自的渠道知晓。
深谙女帝性情的三人深知一场雷霆暴雨就要砸向秦疆,早已经成了精的三个家伙又怎会在此时与秦疆搭话。
“陛下驾到——”殿门口传来了司礼监总管的清脆声音。
四人连忙跪地行礼。
“众位爱卿起身吧。”龙椅之上传来了女帝略带凉意的声音。
只因女帝并未在秦疆的身旁,见到一个可以装下一颗头颅的盒子。
“陛下,《修士简录》已经编纂完成,按您的吩咐,将修行者的来历,修行境界划分,功法流派类型,各大门派介绍,以及修行者的能力大致形容全部录入在内,尤其重点强调了修行者就是一群具有炼气天赋的人,就如同擅长打铁的人成了铁匠,擅长数术的人成了账房一样。”袁乾抚摸着自己的长须,让内侍将自己手中的竹简呈上。
“很好。”女帝仔细的翻阅许久,终于合上竹简,龙心大悦,望着绛紫色工部官服的王野道:“着工部速将此竹简拓印,与我东洲境内广泛发行。”
王野拱手道:“陛下,刚刚臣与左相已经商议过,青皮纸质优价廉,易于印刷,用来拓印《修士简录》再合适不过。”
女帝点了点头,走下龙椅,将竹简递给王野道:“传音玉牌要用起来,今日起每日巳时着各郡用小臣牌传声,为百姓诵读《修士简录》。”
女帝转而向着上将军马咲问道:“自在狱里情况如何了?”
“回禀陛下,自在狱有袁猖前辈坐镇,定不会生乱。”马咲道。
“从自在狱拉出金丹境以下修士一百三十六人,下放各郡,每日巳时游街示众,随行军队由你安排,务必让修士之脆弱,我军之强悍尽显与百姓面前。”
“陛下放心,有了左相安排与臣的随军修士以及陛下的弑神弩,臣定让整个东洲的百姓感受到陛下之威,我军之威。”马咲躬身道。
女帝环视三人,扬声道:“此次所做一切,最重要的,就是要让我东洲百姓在修士面前真正的抬起头颅,竖起脊梁,生出傲骨。”
三人同时躬身行礼,沉声道:“必不负陛下所托。”
————
随着袁乾三人的离去,大殿里仅余秦疆与女帝。
可大殿中却丝毫感受不到一丝母女叙话的温情。
仅有一位高坐龙椅,失望写于脸上的君。
以及一位伫立在殿下,扬起头颅,一言不发的臣。
“为何不杀了枫雷?”龙椅之上一个冷若冰霜的声音传来。
“儿臣见那枫雷虽同为重楼境,修为比儿臣却差了不止一点半点,想着将来更是难成大器,便只是坏了他的心境,不屑杀他。”
“坏了他的心境?不屑杀他?”女帝似乎是气笑了,她厉声道:“那枫雷是赤云观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才,心境岂是那么容易坏的,大器向来晚成,枫雷又岂是你说的那样不堪!说了这么多,你只让朕看到了你的优柔寡断,看到了你的仁慈,看到了你的懦弱!”
女帝龙颜大怒,抄起一方砚台扔向了秦疆。
砚台仿佛长了眼睛一般,重重砸在秦疆的额角,鲜血缓缓流出,弥漫了少女的左眼。
少女依旧定定站在原地,脖子僵直,声音强硬道:“不存在大器晚成,不论多少年过去,我都可以将他击杀,只不过现在的他已经失去了所有,又没有对我大秦造成任何损害,我不想滥杀无辜罢了。”
女帝站在高高的殿上,俯视着殿下的秦疆,失望道:“我应当教过你的,斩草务必除根,永远不可以让你的敌人有丝毫的成长机会。就算你能永远战胜他,可他若成长起来后大肆杀戮我大秦将士呢?这笔账又该如何算?”
殿下的少女朗声道:“他屠戮我大秦将士之时,就是我诛杀他之日。”
女帝忽然不想再生气了,她向着秦疆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低声道:“罢了,我累了,你下去吧。”
少女一言不发,只是躬身行礼,转身,脊背笔直,昂首走出了大殿。
女帝靠在龙椅上,望着秦疆的背影,忽的生出了几分无奈。
枭,不孝鸟也。秦疆并非枭雄,乃真英雄也。
女帝眉头微皱,呢喃道:“于家幸耶?于国不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