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什么骰子的影子!
做庄的也立时傻眼了,这个结果怎么算?
苏幕遮微勾唇角,笑容清淡:“你输了。”没有骰子,自然就没有点数。
做庄的不服,怒道:“你这个不算!”
苏幕遮黑眸如寒冰扫射过去,对面那做庄的如被利剑穿心般,居然不敢动弹,气势也瞬间矮了半截。
正僵持时,忽而一道爽朗笑声从里面传出,边大笑道:“哈哈哈~苏三少居然也会光临我这赌坊。”
苏幕遮背过身,看向通往里面的门帘。
门帘一掀,走出一个满脸络腮胡须之人。此人年过半百,然精神气十足,特别是那双眼睛,居然隐隐泛着幽蓝色。
苏幕遮抱拳:“蓝前辈。”
这人叫蓝斯人,传闻有波斯人血统。
蓝斯人面色红润,心情大好:“三少可是请都请不到的客人,今日怎么来了?”
苏幕遮左右看了旁边一圈人:“蓝前辈,借一步说话。”
蓝斯人也知他来找自己定然不是为了赌了,那就肯定是有事,顿时了然道:“请,我们去后院详谈。”
做庄的没想到这贵公子是自家老板的客人,就怕刚才不小心得罪了,此刻恭恭敬敬的拿了银票奉上去:“公子,刚才若有冒犯,请多多海涵。”
苏幕遮看了眼也不接,淡道:“我赢的呢?”
做庄的擦了擦头上的汗,拿眼睛瞟蓝斯人,自己不好拿主意。
蓝斯人倒是豪爽:“拿银子上来。”
五十两的足锭白银整整好几盘,那白光闪的所有人眼睛都开亮。
苏幕遮却连看也不看一眼,道:“以赌坊的名义,送去晋原府县衙。”
这回不等做庄的发问,蓝斯人一摆手:“按三少说的做。”
来到后院时,蓝斯人开玩笑道:“苏三少,你来一次我赌坊可损失一个月的进账,你若是多来几次,我看这赌坊趁早关门算了。”
苏幕遮黑眸清淡,语声凉薄,道:“替你赈灾,晋原府百姓会感恩蓝前辈恩德。”
蓝斯人大笑,其实这点银子对他来说并无影响。
两人落座,蓝斯人让下人沏茶时,道:“三少侠义心肠,蓝某常有耳闻,不过这晋原府的洪灾,光凭这点银两可不够。”
苏幕遮自然明白,一己之力是起不了多少作用的,不过见死不救也不是他苏幕遮的风格,所以顺手讹了蓝斯人一笔钱。
一壶今年新上市的碧螺春摆到桌上,两人才谈及正事。
蓝斯人手拿茶盖摆了摆上面一层茶沫,凝眉道:“上官家的事,我也有说耳闻,奇就奇在这里,江湖黑白两道都出手了,居然一点消息也没查到。”
蓝斯人明着是赌坊老板,其实暗地里经营各种不明生意,且人脉很广。可以这么说,晋原府里但凡有点门面的,都与蓝斯人或多或少有些个关系,也会卖他面子。
苏幕遮单手扣着茶碗,道:“蓝前辈,近期晋原府可有异动?”
蓝斯人也是精明的人,一听这话就明白了,摇头:“新门派倒是有两个,但全都打过招呼,也是无关紧要,其他的没听说。”
苏幕遮知道,但凡蓝斯人没听说的,那肯定就不存在。因而更加奇怪,到底是谁和上官家过不去。
“苏老弟,我劝你一句,这事情恐怕不妙,你最好及早抽身为好。”蓝斯人语重心长道。
苏幕遮知道他好心,点了点头:“但我已答应上官飞,必然要将此事查个清楚。”
蓝斯人沉吟半晌,手指头一扣桌案,道:“既然如此,三少的事情,便是我蓝斯人的事,你放心,只要是晋原府内用得着的人,三少尽管吩咐。”
苏幕遮抱了抱拳:“多谢。”
蓝斯人摆手:“三少客气了,既然三少能想到找蓝某,便是蓝某的荣幸。”
同在江湖混的,大家都是靠义气说话,苏幕遮也不跟他客气,只道:“日后蓝前辈有事,尽管找我。”
蓝斯人笑道:“有三少这句话,足矣。”要知道苏幕遮的承诺可不比普通人,他说出口的话,定然是肯定能做到的。
离洛阳府几百里开外的官道上,一众人马有序行路,步履匆而不乱。
最先头的几人骑马而行,中间是一驾马车,后面跟着几辆二轮木板车,上面堆放着各种箱子。
下过雨的路泥泞不堪,走起来容易打滑,地上还有许多坑坑洼洼,稍不谨慎就会踩到。
最后一辆二轮木板车经过一个坑时,车轮一打滑,推着的衙役没稳住,连带着自己一起被甩翻在地。
不小的动静引起前面人的注意,队伍顿时就停了下来。
沈灵均催马过来看:“怎么回事?”
衙役把摔倒的同伴扶起来,道:“回寺卿大人,泥路难走,不小心翻倒了。”
沈灵均跳下马来,问道:“人没事吧?”
那人摇头,就是衣服都给污泥染脏了,其他倒没大碍。
有人在那边叫道:“大人,箱子都翻倒了。”
叶清芷也从马车里探出头,问赶车的洛城:“发生什么事了?”
洛城往后看了看:“好像是有一辆木板车摔翻在地。”
和叶清芷同坐马车的封正就耐不住寂寞钻了出来,顺便伸个懒腰透透气。
时雨问:“叶姑娘,我过去看看。”
叶清芷点头:“嗯。”
赵祁踢了踢马腹,黑马悠哉哉的靠过来:“丫头,累不累?”
“不累。”这才走了半天路程的功夫,自然谈不上累。
叶清芷其实还挺着急的,闹洪灾的地方就怕有疫情,到时候蔓延开来,不知道又得死多少人。
这时,有惊呼声传来:“大人,这个箱子有问题。”
赵祁他们在很前边,只听个大概,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
幸好时雨很快回来了,她的面色也有些困惑不解。
赵祁和叶清芷同时看她。
“将军,叶姑娘。”时雨道:“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个箱子里只有一半银子,下面是空心的。”
这句话一出,赵祁和叶清芷都不免愣住了。
沈灵均蹲在地上,看着倾倒出来的银子,以及那个用木板隔开,下面空荡荡的箱子。心里先产生一个疑问,偷梁换柱?
但随即又否认,银子从国库运出来直接送到大理寺,这中间根本没有任何人下手的机会。
赵祁和叶清芷也过来了,看着地上的箱子陷入沉思。
沈灵均抬眸看了一眼,抽了抽嘴角。这两个人就不能低调点?
叶清芷整个人由赵祁横抱着,她有些尴尬的拍了拍赵祁的手,意思让他放下来。
赵祁看看地上一地水和泥,再看看叶清芷那整洁不染纤尘的鹅黄色衣服,就感觉让她踩下去,就被玷污了一样,摇头,坚决不放!
封正探个脑袋过来看热闹,一看之下,也震惊了:“银子呢?”
银子呢,这是所有人脑袋里都想问的问题。
整整一箱子的银子,怎么好端端就剩下一半了。
沈灵均黑眸一动,回头道:“把所有箱子都打开!”
片刻后,每一个木箱暴露在众人眼里,而毫无例外,所有箱子都只装了一半银子。
盗取官银,是要被斩首的。而弄丢官银,罪名同等。
五十万两白银,如今只剩下二十五万两,那剩下的一半就跟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
才出洛阳府,赈灾银两就出了问题,出师不利。
沈灵均敲了敲箱子,上等柚木做成,坚厚耐磨,再看封口,并未有打开过的痕迹。
叶清芷低声道:“这些银两是昨晚从宫里运到大理寺的。”
沈灵均把李奕招过来:“昨晚谁负责守夜?”
李奕面色焦急中略有些疲态,道:“回大人,赈灾银两非同小可,是我亲自带人值守。”
沈灵均信得过李奕,这是个说一不二,偶尔耍耍嘴皮子,但绝对忠心的下属。
“大人,我以性命担保,昨晚真的没有任何人接触过这些银两。”李奕追加一句道。
沈灵均点点头:“我知道。”除了相信李奕的为人之外,她更加明白,但凡有人闯入大理寺,她不可能毫无察觉。
更重要的是,整整二十五万两白银,不管怎么偷梁换柱,动静都不可能小的了,除非大理寺里的人都死光了,不然怎么会发现不了。
“是宫里。”赵祁微皱眉,很不愿这么猜测,但不得不如此想。
叶清芷眼眸动了动,她也想到了这唯一的可能。
如果是出宫之前,那动过银两的所有人就都有嫌疑,包括掌管钥匙的库房总管,亲自钦点银两的户部尚书,以及其他侍卫宫女和太监……简直就是干系重大。
可无论如何,他们都已经说不清了。
因为银两已离开皇宫,甚至离开洛阳城。
所有人停在原地,不敢说一句话,空气安静的就像停止了一样。
每个人的心都是沉重且压抑的,这是赈灾银两,如果出了问题,他们每一个人,都逃不脱。
而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呼啸着席卷过来,声音干净利落,伴着一声声催促的娇音呵斥。
大家不约而同的,一齐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