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授二年,方入春,阴雨连绵不绝,整整下了半月还未有停歇迹象。
大理寺府邸难得安静,一串串雨滴从屋檐漏下来,‘滴答滴答’落在水潭中,晕起小小的涟漪。
蝉羽一早出门,此刻抱了一团东西,从外面回来,一身水汽。
刚卸了伞放置旁边,一个转身,差点撞到人:“呀,小姐,你吓死我了。”
沈灵均半个脑袋往前探:“什么东西?”
闻言,蝉羽乐呵呵的打开包裹外面一层俏绿色,露出鲜艳至极的大红,红的很喜庆。
蝉羽邀功一般高兴道:“小姐,这个布料做嫁衣怎么样?”
沈灵均摸了摸,上等软绸,问题是:“上面怎么没有花色?”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人家那嫁衣不都是绣满各种东西的?
蝉羽双手抱在胸前,笑着道:“这个新娘嫁衣啊,都是得自己亲手绣的呢。”
完了,还一脸很懂的表情:“小姐放心,我知道你没经验,特地叫掌柜多留了一匹,管够。”
沈灵均抽了抽嘴角,黑着脸道:“我谢谢你啊。”
蝉羽歪着头:“哎呀,小姐你脸色不好,是不是没睡好。”
雨势转小,但没有停的迹象。
忽然,蝉羽猛的一击掌:“我知道了,一定是姑爷不在,所以小姐睡不好!”
半月前,苏幕遮接到蜀州朋友上官飞来信,有急事请求他相助。上官飞此人豪爽好结友,善使连环刀,功夫在当今武林也算得上一流的。与苏幕遮一见如故,两人情谊非一般。
因而,苏幕遮一看到好友信笺,就知他遇到麻烦事了,只匆匆跟沈灵均说了一声,连夜启程。
沈灵均踢了一脚落在台阶上的落叶,嘴角往上勾起,一脸似笑非笑:“蝉羽……”
“小姐,我知道错了。”蝉羽眨眨眼睛,不等沈灵均说话,就开始卖可怜。
这边主仆说话呢,那边李奕挎着口大刀踩着水潭风风火火的过来。
蝉羽借机道:“小姐,李大人来了必有大事找你,我先走了。”
沈灵均瞄一眼蝉羽,把视线转向李奕,手指头捏了捏下巴,想着李奕第一句话会不会是……
“大人,不好了!”
不负众望,李奕果然说出来了。
沈灵均望了望阴云密布,越来越暗沉的天空,实在是不想出门,更怕再摊到个大案子,这才休整没几天呢。
李奕双手抱拳,虎声虎气道:“大人,有人报案,城中护城河旁发现好几具尸体!”
洛阳城内居然出了这等大案?!
沈灵均这回是不想出门也不得不出门了,赶紧提了大夏龙雀,招手:“把清芷找来,一起去看看情况。”
叶清芷在干嘛,什么也没干,因为有赵祁在,根本什么都干不成嘛。
天刚亮,叶清芷去了大理寺对外免费诊治的药堂给乡亲们诊病。才看了两个,某人大刺刺的坐到她旁边。
来了个小伙子,说自己肚子疼,叶清芷手刚要往上搭脉。
赵祁一把挡住:“换一个!”
叶清芷瞪他,人还挺有理:“男女授受不亲!”
后面来了个老妇人,手大概是干农活的时候给割到了,满是都是鲜血,叶清芷刚伸手。
赵祁一把挡住:“换一个!”
叶清芷生气了:“赵祁,你给我滚!”
赵祁耍无赖:“不走。”
洛城有眼力见儿,赶紧安排其他的大夫给人诊病,把叶清芷替换过来。
叶清芷觉得没脸儿再待下去了,推开赵祁,一路气呼呼的往里面走。
赵祁跟在后面,手爪子还不老实的搭上去:“丫头,你这又是生什么气。”
叶清芷一脚踹过去,斜眼:“你说呢?”
赵祁熟练的往旁边躲开,咧嘴笑道:“我这不是怕你把衣服弄脏了嘛。”
叶清芷见他这样,气都没地撒。
“看病这活不好,不如我们干点有意义的事情。”赵祁再凑过去。
叶清芷侧身叼着眼睛看他,脸蛋因为发怒反而红润了些。
赵祁笑的一脸不怀好意:“不如谈个情,说个爱,亲个……嘶~你这丫头……”
叶清芷晃了晃手里银针:“还说不说情了?”转身回房。
赵祁不屈不挠再跟上去,手指头一路从后背往上爬,笑的满口白牙:“说,怎么不说!”
时雨在上面支着下巴感叹:“唉……将军越混越没法看了。”
潋霜点头,不过她觉得这样挺好,起码老夫人不用担心他家将军的终身大事了。
戏时从下面捧着一纸包小笼包子走过,抬头问:“要不要?”
时雨和潋霜同时摇头:“不要,减肥!”
戏时摇摇头,当女孩子就是麻烦,他就从来不担心身材问题。
叶清芷回到后院,还没跨上台阶呢,李奕就跑过来:“叶姑娘,大人请你一同出去一趟。”
赵祁眉头一跳,按照他的推理,如果单沈灵均找叶清芷说明没啥大事儿,但凡多加了个李奕,这问题就来了。
叶清芷点点头,就要跟着过去。
“那个……”李奕抬手往房间方向指了指:“叶姑娘不带个药箱吗?”
叶清芷拿眼睛问他,到底什么事?
李奕挠挠头,顶着赵祁充满威胁的眼神,艰难开口道:“有人报案,城外护城河旁发现了好几具尸体……”
往外走的时候,赵祁叹了第一百零一次的气,早知如此,还不如就在药堂诊病呢!
等几人出门了,一段时间不见的月见出现在大理寺后院:“咦,人都去哪儿了?”
封正和李梦白闲着没事干,在房间里下棋,听到声音封正打开窗探出个脑袋。
“是月见姑娘啊。”封正打招呼:“你怎么来了?”
月见抬起手中点心盒:“宫里新做的糕点,带来给你们尝尝。”
李梦白打开门,请月见入内。自离开泸水府后,还是两人第一次见面,不知缘何,突然有些生疏起来。
月见眉眼弯弯的朝他一笑:“谢谢啊。”
李梦白揉了揉胸口,熟悉的感觉回来点了。
护城河旁,一堆人站成一团,对着中间几具尸体发愣。
良久,沈灵均拿刀指了指地上的尸体,问李奕:“这就是你说的好几具尸体?”
李奕脸上横肉一抽:“大人,你且等我问问啊……”转头看报案的人,虎目一瞪,怒喝:“张三,这怎么回事?!”
那张三是个四十来岁的瘦条汉子,他咽了咽口水:“大人,小人说是护城河发现好几具尸体,把小人的婆娘给吓的摔了一跤,可可可小人还没来得及说这些尸体是什么,大人您就急急忙忙走了……”
李奕怒道:“你这么说,是怪我没听清你的话了?”
张三缩了缩脖子:“小人不敢。”
沈灵均摆摆手:“好了,别说了。”
李奕手指地上:“那,大人这个还验不验了?”
沈灵均看着死了一地的老鼠,抬起眼眸瞅叶清芷。
叶清芷蹲下来,拿银针戳了一下:“没毒,淹死的。”
赵祁抬手用拇指扣着下巴思忖着,这丫头拿来戳死老鼠的银针和戳自己的是不是同一根?
想到这里,不由得有些恶心。
叶清芷甩了甩银针,放到药箱里:“这几天护城河水位猛涨,淹了不少田地,估计那些死鼠都给冲过来了,叫人清理一下,时间久了怕闹鼠疫。”
这回不等沈灵均吩咐,李奕赶紧呼喝人过来打扫现场。
闹了一场大乌龙,不过沈灵均也松了口气,死老鼠总比死人强吧。
张三诚惶诚恐的问李奕:“那小人婆娘摔伤这事儿,算谁的?”
李奕给他耍了一场,正不爽,闻言呵斥道:“找老鼠赔!”
张三苦着脸直转圈:“大人,你这……我这……”
沈灵均勾勾手指头,张三赶忙过来。
“带你家夫人去大理寺药堂,回头再让人给你打包点进补的药带走。”本来药堂就免收诊治费,就是药材钱也看着给,实在没钱的外搭着往外送。
“多谢寺卿大人!”张三得令,赶紧往家跑。
从护城河离开,雨滴又开始变大,几人没有带伞,走到旁边一个茶摊坐下歇脚避雨。
刚刚看了一地死老鼠,难得沈灵均没有什么胃口,端着碗茶也不喝,支着脑袋看路上风景。
赵祁很介意的盯着叶清芷的药箱,犹豫半天,终于开口:“丫头,你这银针不会是不管活人和死人吧?”
叶清芷喝了口茶,很不解:“怎么了?不是都一样?”
赵祁抽嘴角,一样?差的远了去了好不好!
叶清芷黑眸微动:“不过扎你那根和其他的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赵祁心里一送,又一紧,这怎么还特别预备的呢?
叶清芷嘴角浮起一丝浅笑:“有毒。”
赵祁咧嘴笑:“给你毒死也甘愿!”
沈灵均支着下巴的手换了换,这两个人调情调的,真是光明正大。
同时数了数日子,心里沉沉叹口气:唉,那木头怎么还没回来啊。
突然,马蹄阵阵,踏碎一层雨幕,急速奔驰而来,溅起三尺水花,路人纷纷避让。
经过茶摊时,沈灵均只扫到一眼,见这人驿使装扮,身背包袱,腰挎斩?马?刀,神情肃穆,似有了不得的要紧事。
几人一同探头看过去,一人一马早就消失不见,只留马蹄声入耳。
戏时蹲在高处,看的远,伸手一指:“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叶清芷看赵祁:“边关出事了?”
赵祁挑眉:“不可能。”若这样,他早知道了。
其他人疑惑,那还能出什么大事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