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计划,却总是赶不上变化。
“嘭”的一声闷响!
云山疾退的身躯,竟就陡然止在了宫门之前!
好似面团被扔在砧板上了一样,一时之间,他居然是血气翻涌不定,脏腑震颤不停,难受得直欲喷出一口浊血。
且因脑袋后仰之故,其一身之中,受力最重的部位,自然便是此处。故即便是以他的肉身强度,猝然遭此一厄,也是昏沉难掩,意识迷糊。
他身后的虚空里,赫然是存在着一道无形无质的屏障!
便在那大开的宫门之间,便在那锃亮的门槛之上,固若精钢,坚如陨铁,似乎是自从他踏入此地的那一瞬间,便已然成型了,悄无声息地,就已断去了他的退路,将他封堵在了此殿之中。也不知到底是动用了什么手段,以他的灵觉,居然是没能察知到丝毫的异常。
此等变故一现,便如雷击巨木厚土,狂震之下,须方当然是立马就已反应了过来。
低垂的眼睑骤然一抬,眸光一亮,他便是惊声一喝:“好小子!”
“好生了得的感应!”
“好生机敏的抉择!”
“我倒还真是小看你了!”
话语刚落,惊意转讽,他那顿下的步履,便卒然一跨,落在了那两根雕龙巨柱的连接线上。随即真元一涌,霎时之间,便有紫幽幽的光芒,从其脚尖处迸扩而出,化为了一片紫色的水泊光影,覆印在了地上。
甚至于,其左足抬踏的同时,其右臂赫也是蓦然一伸。
五指屈而成爪,他便隔着数十丈的距离,在其眼界之中,猛地攫住了云山的身影。
似是大日突然坠落成了夕阳,从而遮映出了极长极大的影子,须方的右肩之上,在这一霎那,竟是忽然出现了一团黑黢黢的光晕!
眨眼之间,就有无数浅黑色的丝线,从其中攒射而出,密密麻麻的,如同窜入眸中的蜂群雁潮一般,不断延伸的同时,还在不断地粗化和扭曲,转瞬之间,就已化作了一只由稻草秸秆交织成的巨手。
青黑交杂一瞬浓,潮湿腐朽一刹生,它便如来自阴司地府的鬼爪一般,横跨着数十丈,向那倒地的白影,抓握了过去。
只是——
兔起鹘落之间,便在这巨手堪堪将至未及的时候,凭借着沧海神识的安抚与镇压,云山已然及时苏醒了过来。
晕沉转眼悉数褪,双目睁如夜烛亮。
见及面前危景,他那瞳孔之中,当即就有戾怒与惊愕,齐齐涌现了出来。
于是乎,就在那巨爪袭来的一瞬间,伴着“嘭嘭”的两声炸响,他的身子,便如陨星离天一般,化生出了无数残影,倏地横掠向左,急急闪逝了出去。
而既是天星刺空,那也自然就会摩擦出耀眼之极的色彩。
那是足以照亮苍幕的焰光。
“咻咻咻咻”的几声锐啸!
随其心念一动,竟是当即便有九支深红之箭,凭空闪现了出来,璀璨如星火一般,陡然射了出去!
因其凶悍而捷,须方趁机施展出的青黑巨手,不但是袭在了空处,而且还紧接着就被那九箭中的一者,贯穿而过,弹指之间,就已被灼烧出了一个通红的孔洞。
之后,那龙骧凤矫的焰光,更是就犹怒涛排壑一般,蛮横无双地冲向了须方的本体。
老成持重的须方陡然见此,居然是仓皇一震,方寸大乱!
“绛朱极火?!”
这似乎是某种极为罕见高绝的事物,以致他的眸中,突然就生出了一抹震骇,甚至于,更还有恐惧与狂喜,在不断地丛生与蔓延。
却奈何,其脚下的大阵,此时已然处在了一种奇异的状态里,退则必有反噬,他根本脱不得身。
既然不能避,那就只能搏!
所以神色一狠,随即左臂一屈,他就猛地抓住了犹自伸直的右臂,而其右腕,则是蓦地斜斜一翻,再次向着云山攫了过去。
似是那只搭来的左手,给予了浩如天恩的甘霖雨露,黑晕一扩,横亘殿空的青黑巨爪,立时就猛地一振,而后忽然就疯长了起来。
稻草与秸秆,突然就膨胀成了圆竹,而后霎那,又粗化为了坚韧之极的鳞松铁木。
且在这一幕里,其生长之势,更亦是同时大变,宛如奇花绽瓣,却也更似那春鹄展翅,眨眼就已遽然分化成了三个部分,左侧两部一前一后,向着自身极速回卷而来,欲裹阻袭来的深红之箭,而右部,则是朝着奔蹿的云山飞射而去,欲再继先前未竟之功。
而至于云山,则是在博!
博须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风火相融之法,赌须方根本不知道深红龙卷的爆炸之威。
兼泰没看到炎竹钎的化生之态,所以须方多半也不知晓。只要这深红龙卷,在距离须方足够近的时候,卒然成型,那么,即使是以他假丹境界的修为,也绝对是非死即伤,重创濒死,再难与己相斗。
可是——
就在如此思绪刚过,他便听到了那声“绛朱极火”。
先是乍然一惊,而后再一见得须方变化出来的,能够明显遏制炎竹钎推进之速的怪异木头,他便知道,自己失算了!
须方不似他人,他赫然是自己遇到的,第一个能够有效防御深红色炎竹钎的修士。
故以其言语和反应推断,九箭绝对不可能近得他身!
此念闪过,他立刻便有了决断。
眸光一凝,蓦然一声暴喝,直如猛虎啸林、奇峰突起。
“疾!”
虎啸风从,风烈火扬,于是九箭陡然一炫,当场就轰然炸散了开来,顷刻之间,就已化作了一道声威赫赫的深红龙卷。
磅礴热浪,冲天而起!
在无数风灵的催化下,凭借再盛数分的炎力,竟不过半息,就从中部,灼断了犹自急速生长的青黑巨手。
骨断,自然臂分,蒂绝,自然瓜落!
于是,“哐咚”一声钝响,断臂砸地,就好像进攻的号角一般,突然就引爆了整个深红龙卷!
俯仰之间,攻守易位,须方望着扑面而来的深红风潮,感知到其中凌厉到极点的威能,面色顿时就是一变。
左臂一撤,右臂一缩,其肩上黑晕当即再扩,一眨眼,就已覆盖住了他的整个上半身,犹如巨樾在天一般,覆首而垂。
随后双臂合龙,他便欲结印施法,以抗击此等凶潮。
却不料——
这一瞬间,他整个人竟顿然一个激灵,直感有致命危机将奇袭而至,令人心惊肉跳,乃至是背脊生寒,直冲天灵盖。
那是可以轻易毁灭自己的东西!
似乎是一只野雉听到了苍鹰扑翅的声响!
脸色激变,震恐莫名之际,将展的手印才展一指,将驱的真元才驱半分,他便忍着莫大的反噬与痛苦,陡然扭起了力,变起了招。
双臂乍分,真元激转,上半身的黑晕,立即就扩散到了他的全身各处,之后蓦地一幻,就凝为了一层黑色的光膜,固缩而回。
俯仰之间,此膜便已印至其体表,而后,则竟是犹自一紧,应着“嘎吱”一声怪响,就将他整个人,印压成了一个诡异之极的形象!
那是一个黑不溜秋的木人!
坑坑洼洼,木质粗糙,黯淡无光,好似早该朽烂了千百年才对。
只是它才新生,自然非为大限之岁。
如此景象,只因所有的光彩华丽,都被吸蕴在了那双黑邃的瞳眸之中。
那双明明色如黑夜,却又灿亮得犹如中天午日般的瞳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