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是台下众弟子，隐匿于一侧的鲍天和也被这话震得止住了呼吸。
灵石矿脉没有被污染？
被魔气侵袭的修士还有恢复的可能？
前者他很快便想通：汤定等人早已与荣阳山取得了联系，做下手脚，通道入口堪塌导致灵气涌入，其实未曾污染到矿脉。
如此一来，他们蛊惑众弟子叛派投敌，自然也有了原因——此事不难理解，他们虽在矿脉中做下手脚，但还不算彻底据有此矿脉，所要做的无非两个选择：攻打、占领并吞没七障门，或是用不知名的手段移走矿脉。
第一种选择看似简单，七障门中像样的高手仅剩了鲍天和与白若离，荣阳山大军压境自无敌手，甚至光是五方殿五老的潜入，便已不可阻挡。但并非有恃无恐，七障门弟子决死之下会不会启动什么阵法，彻底地摧毁矿脉？还有便是……那位轮回老祖到底身在何地，是否会出手相助？
现在鲍天和“明白”了，“老祖”确是藏于暗处，关键时刻确会出手相助。五方殿四老跑得如此仓皇，连老二谭松的生死状况都未曾多看一眼便将其抛弃，显然对“老祖”的出手有所准备，一察觉到迹象，哪里还敢耽搁？
所以在派遣出五老的同时，他们将第二种选择一起做了。蛊惑众弟子叛逃，自然不会是简单的叛逃，定会安排下种种手段，借他们之手将矿脉移走。
鲍天和一边想着，一边去打量露出小半的矿脉，先前不曾留意，此时仔细观察，当即发现了覆盖于其上、隐隐流动的道意，无色无相，极难察觉。
这绝非荣阳山的手段，他们要是有这本事，早就称霸东洲，将七障门赶下海喂鱼了。
鲍天和渐渐从震惊中恢复，接着想：被魔气侵袭的修士还可恢复？这不可能！且不说三十万年来从未听说此事，光看看世人的反应也知此事不靠谱——截空教何等威势，入魔之后却只束手无策，最终遭到紫霄宫、清虚门的攻击，化整为零遁逃于宇宙；紫霄宫、清虚门这样的天下大派，也只是派遣弟子行什么“魔道清除计划”，不曾有过“化魔为圣”的打算。他们尚且做不到，何况你小小荣阳山？
刚刚在心头涌起的一丝热流，登时又都化作冰冷。
另一边，郝仁也在琢磨此事：被魔气侵袭的修士是否还有恢复的可能？我先前料定能，但后来仔细琢磨，却只能说不一定。如同海底的那位魔教大姐一样，她借我的星力剥离魔气，虽一时成功，但治标不治本，如她那样的魔门修士，本质上是功法出了问题，被天道所排斥，即便体内的魔气被抽光，不久之后也将重新填满。
他悄悄推算，发觉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魔气与灵气相对立，同时所谓的天道也与魔道相对立。
在真元层面，魔气似乎更占上风，任是真仙级的人物，只要沾染到魔气，被其侵袭，便将堕入魔道，极难挽回。
在道这个层面，却似乎是“天道”更胜一筹。
修士的入魔，与其说是被天道所排斥，不如说是被魔道所吸引并亲近了。
其中的变化轨迹清晰可见：以七障门为例，七障门的前辈某人被魔气侵袭了，下场大概是失去神智，化作天道尸魁，倘使应对得当，七障门不过是损失一位高手而已。但七障门自此之后若不断地有人沾染魔气，随着人数渐多，便能成功引起“魔道”的注意，使得门派功法看似不变，其实却已暗中契合了另外的规则。这涉及到功法本质的变化，往后的七障门弟子再怎么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也会一个个不可控制地入魔。
鲍天和此时“半魔半圣”的状态正是因此而来，天道仍在挽回，但局部之势，魔道已占了上风——处于这个状态下的修士，最终大半都堕入魔道，但据说亦有少部分成功摆脱。至于这少部分是何门何派，尚未曾接触到。
沿着自己的推算继续向下想，却又发现了一点古怪之处：倘若在真元层面，魔气远胜灵气，那同境界的魔门修士也应该远胜正道修士才对。他以魔气相攻，对方却又该怎么抵挡？
好比当初三阳峰上，苏予宁逼出体内的那点黑气，境界远胜于她的叶向天对此束手无策，也只能低头认怂。
但实际的情况却是，正魔之争中，正道大占上风，魔门五宗有三宗被打得弃了老家，遁入宇宙不敢出声。唯有逍遥谷和无心阁的基业仍在，但也是缩头乌龟，正道攻不进去或不敢攻进去，他们轻易也不敢露头，不能光明正大地出现于世间。
除非……这魔气并不能为魔门弟子所用，作用只是将他们拖入魔道而已。苏予宁能逼出那股黑气，是因她天生神异，能为常人所不能为。
他略一回忆，想起了那日在海底，魔门大姐剥离魔气时，果然露出了满足而喜悦的神色。又想起她的真元中虽然魔气充足，但攻向自己的那一剑却又是纯正的道法。
当时自己便有猜测，此时终能肯定：即便是对于魔门修士而言，这魔气也是有害无益。否则截空星上万物皆沾染魔气，那些天材地宝又怎会落到无人问津的地步，使得谈念娣不过区区十年，便已收集到足以使用的物资，甚至还奢侈地将容貌恢复了青春！
若是如此，与“天道”相比，唤对方一声“魔道”，也不冤枉。天道之下，众修士安安稳稳地修炼打架；魔道之下，有害的魔气无法排除，日积月累，最终哪怕是所谓的“无上真魔”，魔尊级人物，也难逃成为飞灰的下场……
不对！
郝仁忽然想：
不对，天道之下，也非安居乐业，三灾九难能全部闯过者是极少数，就算晋入真仙，不也是要面对一次又一次的雷劫么？
夏采芹的师祖，青云门的风陵老祖，传言中不就在与天道捉迷藏，试图躲避第二十六次雷劫么？
郝仁倏然而惊，只觉莫名地一股冷气从头浇灌到脚，隐约中他似乎瞧见了这个世界的一点真相：
正道也好，魔道也罢，所有的修士，最终的归宿只有一个，便是成为天道的养分。
这是真正的天道，无论是正教口中的“天道”还是“魔道”，都只是这真正天道的一部分而已。
万年苦修，不过难逃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