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苏予宁又道:“况且,峰主是谁,难道凭你可做得了主?”
郝仁下意识就要接口:此地我最强,最强者自然能做得了主。
话到嘴边终于忍住,笑道:“自然可以,咱们联手,难道还怕了谈念娣不成?”
何况她还拖家带口!
苏予宁一时沉默,低下头去,似乎在思索,又似乎在犹豫着什么事情,良久,她终于说话,却非直接开口,而是以意念传音:“你那位妻子……或许是真心对你,但她手中的那张符箓却不得不防。我虽没有那么高的境界,甚至也未曾见过这样的高手,但凭着直觉便能猜到,夏采芹定然可以凭着这符箓与青云门的长辈沟通。”
她抬头,直视郝仁的双眼,又传音道:“她或许没有恶意,但背后的师门却未必,尤其你曾当过……黑袍老魔。你身上的种种神异,甚至此时我的际遇,皆是引天玉所引发,背后定有阴谋。而引天玉,正是从青云门中流出的,世上无人比他们更了解此物,即便是金衍祖师也不行。”
所以我才觉得,咱们是天生的盟友啊!
引天玉神出鬼没,郝仁早觉得它不安好心,只是无可奈何。
而夏采芹的态度……
在黄泉村中,我与她确实做过很多年的夫妻,但那本就是意识进入幻境,并非本体。这倒也罢了,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意识其实比身体更能代表一个人。
只是郝仁分明地记得,当初打破牢笼的第一时间,青铜殿显现之前,自己便与夏师姐打过招呼,对方当时的称呼分明是“杨师弟”,为何不久之后她便换了称呼,一口一个“相公”?
显然,她绝非是沉浸在那段身不由己的关系中不能自拔,而是与师门长辈交流之后,改变了心意,有所图谋。
郝仁郑重地点头道:“我明白,只是……”
苏予宁笑着接口:“只是心中明白,却又舍不得这温柔……”
郝仁登时哑然,忘了后面要说的话,有些吃惊:你这样浓眉大眼……不对,是秀眉大眼的家伙,也会开这种玩笑?
只听苏予宁表情不变,接着传音道:“我就是这么一说,也不必对其处处堤防,若是日后知晓了夏采芹并无恶意,师父自然做主,成全了你的心思。”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忽然极为轻松,像是抛去了某个烦恼,露出了满意的姿态。
郝仁心中莫名,忍不住道:“师父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我何时有过这样的心思了?”
何况……虽然叫你一声师父,但难道这样的事情,还得要你来做主么?
苏予宁哈哈一笑,颇有勉强之意,又道:“其余人也不是不行,我看苗苗也不错,你们又是表兄妹……至于青云门那边,咱们早晚要上门领教领教!”
师父,你的人设又要崩了呀!
忽略前面那句,咱们只谈后面,明明如此霸道的一句话,你为何说的一点底气也没有?此处不该有冲天的气势相配合么?
不像是天生真仙所发的宏愿,倒似阿q先生的自我安慰。
正自吐槽,忽见眼前红光又盛,原来苏予宁手中火羽剑一直未曾收回,此时剑上羽片跳跃,细小的羽支纷纷活跃了起来。苏予宁传音问道:“如此一来,没了那符箓的帮助,你仍有信心挑战谈念娣?挑战一位大乘境的高手?”
这话问得郝仁猝不及防,实在跨度太大,反应不过来。
抬头去看,只见苏予宁已经收敛了笑意,严肃了表情,仿佛刚才所发生的对话,只是个错觉。
他有些迟疑地点头。
苏予宁又问:“你现在是何修为?”
郝仁倒是未曾以万化之法隐藏实力,也不知是因为四象之法加身,或星辰万化宝典特殊,使得对方看出了谈念娣的修为,却没能看出他的;还是苏予宁故意有此一问。
心中念头转了几转,最终还是老实答道:“大乘境,与谈念娣相当。”
短剑上的羽支分明地更活跃了,虽未再有烈火随之涌出,然而红袍在空中鼓动,隐有红光逸散,一时间模糊了苏予宁的面容。似乎沉默了片刻,她道:“出手吧!”
啥?
咱们已经是盟友了!
我这低声下气,甘愿做你弟子,你竟然还要动手?
咱们之前聊了些啥?
我是有什么话说错了,刺激到你了么?
郝仁惊得呆了,口中却道:“为……为何?弟子怎敢对师傅动手?”
却听苏予宁又强调一遍:“出手吧!”
她道:“我是师父,你是弟子;我是合体境,你却是大乘境。不出手,怎知我有没有资格教你,不出手,怎知我有没有资格再做你师父?”
这一瞬间,仿佛时光倒流,又回到了当初通天峰的那个小园子中。
张三德在众人的注视下晋为圣境,还带着一个同为圣境的傀儡。当时不过超凡境的苏予宁也是这样拦在对方面前,道:“且看看我有没有资格教你。”
但郝仁记得,那一日她还说了“不受挫折,不知天高地厚”之类的话。
这一回终究隐去不提。想必是同样低了一个大境界,当日她有十足的把握击败圣境的三德子,这会儿却不行了。
一来大乘境与合体境的差距比之当日更大,二来她也不知这些日子郝仁的经历,练过哪些道法,遭遇过什么样的战斗。
郝仁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弟子修为虽高,也不敢……”
苏予宁又开口打断:“你笃定必胜,也想让我三招么?”
原来这一刻,她也想起了当日之事。
毕竟没教过几个弟子。
郝仁道:“师父,宝地难寻,咱们若要动手,这次你可还没来得及布下‘小诸天绝灵阵’,不怕毁了摩天崖么?”
苏予宁一怔,郝仁这次换了鬼金之法以道意传音,又道:“何况,此时此刻,一有轮回谷大小姐窥伺在旁怀不测之心,二有真仙符箓不可抵挡且未知敌友,三有青云门遮天蔽日如乌云压顶,四有引天玉种种安排显然暗藏阴谋。这四座大山,即便是最好对付的谈念娣,我也隐隐觉得她在这摩天崖——或者说倒置的轮回谷中,另有不为人知的手段。这样的处境下,师父只能依靠弟子,而弟子也只能依靠师父,冒然动手,又有何益?”
其实这话有些讲究,担心为真,嘴炮也是真。比如谈念娣,拖家带口的她,郝仁是真的没有怕过……
然而苏予宁怔怔地沉默,身上的剑意终究渐渐地淡了下去,她又问:“若不出手,我怎知你实力?”
郝仁笑道:“那便等下次,师父布置好‘小诸天绝灵阵’后再说。”
“不对。”苏予宁如是道,“应是完整的‘诸天绝灵阵’。”
她转过身去,只留了个背影,一时间不再动作。良久,又传音道:“我能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