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承云想,如果自己是那个小妮子,遇到这种场面,估计会尖叫一声晕过去。
他准备趁着张清皓再次攻击前的间隙,先想办法安抚对方。
万一张清皓待会拎不清,彻底把自己定义成敌人,可就为时已晚。
郭承云赶紧伸出双手,拉住张清皓衣领的两个角,将张清皓的脸拉近。
那张脸近在郭承云眼前,每个毛孔、每滴血水都如此清晰,吓得他差点往后缩。
有了以前的经验,郭承云决定故技重施。尽管他的牙关仍在不争气打着颤,但还是强迫自己凑上去,嘴唇微微嘟起来,和张清皓嘴对嘴地贴到了一块。
由于下雨,双方脸上都是水,郭承云把嘴唇放开的时候,还隐约听到了“啵”的一声。
张清皓的眼珠颜色没变化,郭承云却因为那意外的声响,羞耻心沸腾,脸上烫得能煮熟鸡蛋。
郭承云从发蒙的状态缓过来以后,发觉对方没笑他,胆子肥了,补上一句:
“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好的,不管变成什么鬼样子。”
尽管张清皓的眼睛还是那个颜色,但总算是站了起来。
郭承云舒了口气,在放松身心的情况下,他的思绪总算能正常运转了。
紧接着,他抬起手,打了自己一个响亮的巴掌。
因为他想起,自己好像记错了,上次被苏宇拍照的时候,他亲了张清皓的脸,对方就恢复了。
所以说,明明亲脸就足够,他到底是记岔到哪件事上去了?
郭承云很不幸地,终于回想起了那天跟高年级发生纠纷的事情。
张清皓没有恢复,也并未把郭承云怎么样。
在郭承云蹲下来冲着报废的脚踏车长吁短叹的时候,张清皓独自一人走进了淅淅沥沥的雨天。
郭承云只得从脚踏车篮里拿出自个的提包,在后头不远不近地跟着。
跟近了怕死,跟远了怕丢。
张清皓不再往前走的时候,捞起衣服擦脸,把伞从书包翻出来递给郭承云。
郭承云看着他,不由得有些恍神。
雨什么时候下这么大了。
张清皓宅子的铁门,是常见的大门套小门。大铁门几乎没开过,因为没有车进出。他站在小铁门外面,把郭承云堵在门外。
“你走吧。我不会为难你家。钱还不清就算了。”
怎么忽然就赶人?本来就昏沉的郭承云傻眼了:“果然,郭家欠钱是你害的。”
“不是我。”张清皓说。
“别忽悠我。把我拿来抵押这种事,除了你还有谁会提出来。”
“好吧就是我,”张清皓无奈地歪着头,“所以现在你可以走了。”
郭承云见拗不过对方,就用缓兵之计:“太突然了,我没准备,过几天再答复你成不?”
张清皓说:“你去邻居家找在那边串门的苏宇,叫他载你回郭家去。郭家里面最近没什么你不想见的人,你可以过得很自在。要是你找不见苏宇,就打车回家。”
张清皓第一次主动给郭承云塞了一大把钱。
“郭家怎么样,你还真清楚,”郭承云收下钱,说,“你什么都清楚。可你就是不告诉我。”
秋雨滴滴答答地落在张清皓头发上,他悲戚地低垂着头,开门的手都不听使唤。
郭承云趁机挤进了院子,跟在张清皓后面,到了屋子前边。
张清皓把屋子的门锁上,将郭承云关在外面。
他坐在落地镜前面,看自己的眼睛里的红色时不时地蔓延起来,消失,再蔓延。
第二天大早,张清皓起来开门,发现郭承云蹲坐在门口石阶下方的积水里,头埋在膝盖里一动不动。
张清皓如同被当头打了一棍,霎时懵在那里。
在那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都不会跳了。
他反应过来后,连滚带爬地下了石阶,将郭承云打横抱起来,冲进屋里,把他放在客厅沙发上。
张清皓脱下郭承云湿透的衣裤,用干毛巾在他身上胡乱擦了一轮,换上睡衣,又急猴猴地给他擦头发,把他抱到自个的床上,搂在怀里。
郭承云缓缓地醒转,张清皓故作凶狠地威胁郭承云:“你这回不走,下回想跑,可能跑不掉。”
“到时候再说吧。”
郭承云虚弱地想要笑一个,但是没笑出来,因为脸被冻僵了,一双眼睛尴尬地滴溜溜转。
张清皓手上还拿着呼呼作响的吹风机,正开着最大的热风档,见状就狗腿地调了最小档,去吹郭承云的脸。
“他妈的。吹哪呢你。”郭承云被热风一吹,条件反射地捂住眼睛,憋着笑,憋得想要哭。
张清皓没见着郭承云的眉毛眼睛,以为他还没笑得出来,就关了吹风机,随便把它放在床沿,然后伸出双手,左右开弓地揉郭承云的脸,揉了一遍又一遍。
郭承云呜噜呜噜地说:“吹风吱(机),吹风吱(机)要摔了。”
由于淋了一晚上的雨,郭承云生病在家躺了三天,在他觉得身体好了之后,张清皓仍旧死活不舍得让他去学校,连门都不许他出。
下午,家里卫生间的灯烧坏了,张清皓打算出门去买新的。
郭承云奋力争取出门买东西的机会,但张清皓再次发挥了无赖的作风,就是不给他钱。
顺带一提,郭承云在此前从张清皓处获得的大钞,在张清皓帮他换睡衣时就被没收了。
郭承云蓄意把自己藏在衣柜里面,听着张清皓到处跑来跑去,万分解气。
等到他觉得解恨了,就从衣柜里出来,去书房看书。
张清皓进行第二次搜索的时候,进书房看到了郭承云,紧张兮兮的脸垮了下来,换上了释然。但脸上又露出疑惑的神情:刚才来找的时候,他还没在这?
郭承云慢悠悠地问:“你在找什么东西?”
“没找什么。”
“看你的表情是找到了?”
张清皓还是说:“我什么都没找,过会喊你吃下午茶”,走出去了。
15分钟后,今天在张家的苏宇走进来说:“少主他哥,少主他小祖宗,你刚才哪去了?”
郭承云不以为意地继续翻书:“什么哪去了,我不就在这房子里走走,一米七几的大活人看不见?”
“是这样吗?刚才少主好像找不到你,快把这几栋房子都翻过来了。”
“他自个眼睛不好怪我啰。”郭承云撇嘴。谁叫这货限制他的人身自由。
郭承云在即将吃下午茶的时间,跑到院子里一幢两层楼的房顶天台,那里是一个大花园。
他从上面看张清皓从主楼跑出来,在每条路上到处找人,接着又跑进郭承云所在的这栋两层楼里。
张清皓有个毛病,可能是当狼的时候养成的习惯,就是找人的时候不知道叫名字。
如今他的感官都不如狼灵光,找人就很困难。
郭承云恶劣地想:如果他喊自己,喊到十声就应。郭承云一时得意洋洋,都忘了到底是谁在求谁吃下午茶。
张清皓在后来爬上过楼顶花园,郭承云趴在一座雕塑花台下面,成功隐蔽了自己。
张清皓走下天台后,郭承云去天台的小阁楼里,拿起个竹篮子,把晾在那里的玫瑰花瓣装了一篮。
等到张清皓灰心丧气地走到楼下的大门口,坐在最高的台阶上发呆时,郭承云一时兴起,捧起篮子里的几把玫瑰花,撒了下去。
张清皓抬起头看,郭承云从二楼房顶的栏杆后面问:
“你在找什么?”
张清皓觉得自己在看郭承云讲故事,一个这辈子都忘不掉的童话故事。
辽阔的蓝天白云里,郭承云身体靠在栏杆上,大喇喇地冲他招手。在他招手的时候,金色的阳光被他拨得一闪一闪。
在这尔虞我诈的世界里,只有他那没心没肺的笑容,是如此纯粹。
张清皓的心中,忽然迫切地渴望着,郭承云能不顾一切地跳下来,赐予自己一个张开双臂接住他的机会。
如果如愿了,他无法预测自己接下来会做出什么。
“姓张的,你真的什么都没找?”
郭承云发出恶魔般的哈哈笑声,打破了张清皓的幻想。
他“哗啦啦”地把整篮的玫瑰花瓣都倒了下去,最后还包括篮子。
从不闪躲的张清皓,站在纷纷扬扬的花雨里,任由竹篮砸在他肩膀上,也跟着笑。
又是这样,每次都砸得中,每次都砸不到要害。
张清皓在芬芳的花香中打了个喷嚏。
这才是专属于他的童话故事的发展模式,既梦幻又现实。
“我在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