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承云推了张清皓一把,张清皓想躲闪,却因为挨得太近,没能闪得过。
“现在我跟你已经是相同血型了,”郭承云说,“我知道你以后会有很多敌人。如果哪天你失血过多要挂了,就算你不愿意让我为你牺牲,总有你的家人和同僚认为你需要,把我推过去放血。”
张清皓语气僵硬地说:“一定会有不需要你放血的办法。”
郭承云的语气比他还硬:“在哪里?”
“……”
在嘴笨的张清皓答不上来的时候,郭承云仔细地端详张清皓那张脸。
他母亲长年以来所幻想的这张脸,一直就在自己对面,而他却从来没有好好端详过。
也许母亲从那张脸上,看到了她曾经梦寐以求的爱情。
郭承云抽了抽鼻子,说:“爱情这种玩意真是让人悲哀。我这辈子绝对不会让自己喜欢任何人,也不想看到谁喜欢我。”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角却传来隐隐的异物触摸感。
“你可以阻止你自己喜欢别人,但是不能阻止别人喜欢你。”张清皓说。
郭承云眼皮跳了一下,这才发现张清皓不知何时已经伸出了手,用指腹在郭承云眼睛周围描摹着。
“除非你杀了那个喜欢你的家伙,”张清皓用毫无感情的音调说,“就能阻止他。”
郭承云尴尬地将手一挥,挡开张清皓的手:“你懂得什么叫喜欢?”
苏宇嘟囔道:“好迟钝。”
“对吧,你看连苏宇都……”郭承云见有人附和他,更得意了,但是却发现苏宇那嫌弃的眼神是冲着他本人去的,“喂,苏宇,说谁呢你!”
空间中响彻着苏宇的笑声。
郭承云把碍事的苏宇撇到旁边去:“姓张的,未来还很长,什么都能改变。你现在喜欢我,是因为在你当狼的时候,我对你有恩。但是等你有一天不那么喜欢我,我在你眼里就只是移动大血库了。”
张清皓再次靠了上来,在郭承云耳边说悄悄话:“我能证明,不需要你的血。不过还要一些准备时间,因为要瞒着另三个人。”
张清皓呼出的气息吹在郭承云耳根子上,郭承云脖子一缩,不知道自己的脸该泛白还是泛青好。
郭承云独自一人回到房间里,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
那家伙真的要证明?
怎么证明?
第二天,张清皓做了个唐突的决定。
他对郭承云说:“段寓希那两个人这阵子在德国,你去他们家散散心,想好你是要走,还是回来我这里。”
“你脑子有洞吗,不怕我跑了?”郭承云在听了张清皓的决定后,如此评价。
“过段时间,如果你回来,我想我能证明我不需要你放血。”
郭承云将信将疑地去打包离家出走用的包袱。
张清皓见他居然真的走了,脸色顿时不太好看:“你可以不回来,我也不会抓你回去。如果你自己要求回来,我不会拒绝。”
“我真的只是散心。”郭承云心情忐忑地卷起小包袱,散心去了。
郭承云向段寓希说明了来意,骗他说被张清皓虐待了,来避几天风头。
段寓希脸上有难色一闪而过,眼尖的郭承云没有错过这一瞬。
但段寓希还是将他留了下来。
郭承云在段家每天窝着,不出门,他想破了头,也没想出一个没父母、没死党、没成年的家伙能去哪。
他很快就不愿意再去想这个问题了,因为每次一开始思考,脑袋里就会蹦出张清皓说过的那句话:
“你有家。”
他的眼角总是因此而变得酸溜溜的。
郭承云跑去段寓希那边投宿的隔天,张清皓那边就有送花的人敲门,递给张清皓一个不大的心形礼盒,绑住礼盒的锦缎中插着卡片,写的是“张清皓收”。
张清皓不动声色地接过来。
花里胡哨的包装,一看就知道是郭承云的风格。大概是这小子在以前订的东西。
今天什么日子,他订了什么给自己,还是同城花店送来的。
想来想去,确实不是什么日子。每当郭承云有机会拿到张清皓的卡,就会乱买东西。
张清皓在桌子前坐定,拆开心形礼盒。
盒盖还没掀开,张清皓就闻到扑面而来的馥郁花香。
心形的纸盒中央,放着一朵大得很嚣张的彩虹玫瑰,赤橙黄绿青蓝紫,一色不少,花瓣上还粘着点点晶莹的水露。
玫瑰旁边众星拱月地塞满了紫色的勿忘我,顺着纸盒的形状,簇拥成一个心形。
张清皓拿起那张写着送给他的卡片,翻到背面。那里赫然写着一句话:
“上次你过生日的时候,我买得太随便了,那个不算。”
张清皓抬头重新看了一眼日历,无声地笑了。
今天是个28号。
他曾经纠结过,犹豫过,要不要从此放走郭承云。
但是如果放走了,以郭承云知道那么多事情,已经超出了能控制的范围,燕别秋这个跟郭承云不和的家伙,会把他抹杀掉。
张清皓把那张卡片随手丢进抽屉里,打定了主意。
寄宿在段家的郭承云,发现段寓希脸上的难色越来越明显。
郭承云察觉情况不对,偷偷找了段家弟弟段驭鸿来问:“发生什么了?”
“我们大门的信箱里投了一张纸,说有段家老三的消息了。”
“你们还有老三?”
“是爸爸在外面的私生子。自从我们的妈妈过世后,爸爸总想找到这个当年被我们妈妈赶走的女人和她儿子。”
郭承云想,为什么这些名门大家都喜欢搞外遇:“你们家老三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我不知道。我哥很担忧,怕那个老三和他妈妈是狠角色。我们兄弟两个现在没有妈妈撑腰,万一这对母子不怀好意,我们兄弟两个会被排挤陷害。”
郭承云也跟着忧心忡忡了起来。
担忧了好半天,郭承云才把思路转回轨道上:“这纸条是投在你们兄弟两个门外那信箱的,却没有投到你们老爸那里,意思是说,这人想威胁你们哥俩,和他谈条件?”
“是的。可是那个放出威胁的人,到现在也没找上门来。”
郭承云想,会不会是张清皓传出来的消息。
段寓希逐渐坐不住了,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
段驭鸿私下里告诉郭承云,他们又收到了一张字条,内容是问郭承云过得好不好。
果然是姓张的这个小混混干的好事!
郭承云气愤至极,找个段家兄弟不在家的时候,用段家的座机打给张清皓。
在打错N次电话后,终于给他蒙对了手机号。
“你不是说你用不着我?那你给段家兄弟使什么绊子?”听到是张清皓的声音后,郭承云破口大骂。
“我就想看看,你找的靠山是什么水平。”对面传来久违的声音,尽管好听,却欠缺情感。
郭承云一听,爆发了:“他们就算比我们大几岁,也还没有走进社会,怎么斗得过那个第三者?你想就这样牺牲他们剩下的大半生?”
“我不知道段家老三在哪里。”
“我去,你是骗人的?”郭承云噎住了。
敢情姓张的这货在玩空手套白狼?
“我就想看看,你找的靠山是什么水平。”张清皓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同样的话语,听在郭承云耳朵里,成了意义不同的另一句话。
郭承云明白,张清皓意思指,段寓希他们有巨大的把柄,他们兄弟的地位并不稳固,不知何时会彻底垮台。
挂了电话后,郭承云找了段寓希,提出要走人。
段寓希为难地说:“其实,我一早就知道,你弟不会善罢甘休。但是为什么我还是让你住下来了?因为我们是朋友。”
最后,段寓希还是没有把郭承云送出去,他对郭承云说:“我虽然平时看着挺不靠谱,但也有原则。我段寓希的朋友,一定要保到实在保不住的那一刻。如果连比我小的张清皓都能整倒我,那以后我就不用混了——毕竟,我是个有弟弟要保护的男人。”
郭承云私下里为段寓希的男子气概感动地抹了把眼睛。
与此同时,他也为自己感到羞耻。
同样是两个做哥哥的,段家的哥哥在护着弟弟和朋友,张家的却在外面给人添麻烦。
郭承云一想又觉得不对,这事不能全赖他。
因为是张清皓自个提出来,放他去段家散心的。如今张清皓却要为难段家兄弟,明显是出尔反尔的行为。
郭承云产生了他自己都觉得荒唐离奇的想法:
难道是他弟把他送走以后,忽然又过得不高兴,反悔了?
没几天,段家跟张家的合作出现了裂痕。
郭承云从段驭鸿那里听说了个大概。
张家是段家的下游大客户,段家往往都是小心经营,唯恐一步踏错。
最近张家的订单锐减,发到张家的货也出了严重质量问题,张家把款拖着不肯结。段家兄弟的老爸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郭承云这下明白了,张清皓的意思是,以为我只能跟你两个玩儿?得,那我告诉你,我还能跟你们老爸玩儿。
要威胁段家兄弟,根本用不着张清皓耍什么小聪明,只要等级压制就可以了。
看着日渐窘迫却硬撑着的段寓希,郭承云知道,没法再要求一个仅仅是朋友的人,为自己做出超越朋友程度的牺牲了。
没等段寓希开口把郭承云送走,郭承云又给张清皓去了电话:“他们没本事罩着我,所以你不用再逼他们了,我会走的。我本来也不是去求他们罩我的。”
“你要去哪。”
“你把我送到哪,我就去哪。”
“那你叫他们把你送回我这里。”
“不,我要你来接我,我想看看你的样子。”
挂电话后,郭承云这才想起,张清皓说过,不会主动来找自己,但他有能力让自己老实地乖乖回去。
郭承云之所以要张清皓亲自来接他,是因为他想从段家一方的角度,也就是看商业伙伴的角度,来重新审视张清皓。
这小子,在外人的眼里,必定是不一样的。这个扮猪吃老虎的主,在郭承云这种纸老虎面前扮演猪,在如狼似虎的外人面前演狮子。
郭承云站在阳台上,看着张清皓从苏宇开的小车上下来,走近段家兄弟的小别墅。
尽管是俯视的角度,也掩盖不了张清皓沉稳的步子中那种志在必得的气势。
张清皓仰头,迎上郭承云的目光。
在郭承云眼中,那沐浴在霞光中的脸,没有表情,却仿佛意气风发,就像草丛中信步迈出的猛兽。
如果他不走出来,猎物永远不会知道他曾潜伏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