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谁的孩子
霜染喜爱清静,也并不热衷于那尘世喧嚣,兼之往日里师长们管得严,更是极少出行。便是走得稍远些,亦是驾驭清心莲代步,清心莲是她的伴生法器,其防御之力便是连神器也无法突破,速度亦是非同寻常。
然而早在当初小汤圆离开缥缈峰之时她便已将清心莲交予初次远行的儿子,因而此次出门也只能从库房中取了个次品的飞舟代步,论速度却是万万比不过以气御剑的玄霄的。
回首望去,只见一道红影轮廓越见清晰,霜染心下重重一跳,忙驱使飞舟加快了速度,脸上却是止不住的冒汗。
一追一逃间,两人距离渐渐拉进,已是不到两丈许。
霜染回首之时便看到玄霄阴沉愠怒的面容,面色立即一白。
“停下!”玄霄冷喝一声,一双赤眸紧紧盯住她慌张的面容。
霜染慌忙撇过头只当没听见他的话,双眸四下梭巡,抿着唇瓣不知该如何是好,“这可怎么办……”
见她听而不闻视而不见,玄霄脸色黑得几乎能滴出墨来,眼中红光一闪,脚下一点,便如展翅的鹰隼一般飞身而起,矫勇地落在飞舟舟尾上,广袖长衣在风中飘摆,发出猎猎声响。
他疾走两步走到飞舟中央,伸手便要去抓前面的女子。
霜染听到风声一转头,霍然见到玄霄已然立在自己身后,眼见着他迅速逼近,她慌忙侧身躲闪,不想眼前忽而一阵晕眩,紧接着脚下一空,眼前一花,便只能看到烟雾般的云朵迅速在视线中远去,身体感觉到一阵阵冷风拂过的寒冷。
“夙琅!”
伸出的手掌抓了个空,唯余青丝拂过的触感,眼见着夙琅在自己眼前跌下飞舟,纤弱的身影迅速穿过层层云海,玄霄目眦欲裂,继而跟着跃下飞舟,紧追着那道坠落的身影而去。
高空中的冷风冻得霜染打了个寒战,下坠的过程变得无比漫长,晕眩的脑袋越发意识不清,朦朦胧胧间她好似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渐渐靠近,俊朗的脸上带着忧心焦急,心中忽生的熟悉迫切感令她忍不住伸出手,“玄霄师弟……”
玄霄心中一松一紧,无法辨清胸腔内满溢的究竟是何种情绪,只能伸手握住那只柔荑,顺从自己的心意,将人牢牢拥入怀中,紧紧护住。
夙琅再次睁开眼时,只觉视野中一片雾蒙蒙,脑海中的晕眩感仍未散去,一只手腕便被另一只手掌狠狠遏制住了。
她还未反应过来,带着盛怒与憎恨的低吼声已然闯入耳中,“是谁的孩子?!”
她痛呼一声抬眼望去,眼前玄霄师弟逼近的脸孔竟是愤怒得近乎狰狞。
霜染浑身不自觉的一颤,竟是第一次被他的神情吓住了。
眼见着她面色苍白,直愣愣的望着自己,玄霄心中却是再无往昔的爱怜,心底一把熊熊燃烧的烈火几欲要将他所有的感情焚烧殆尽。
一把将她从床上拉起来,赤红双眸中满是风暴般的凶狠戾气,宛如囚困多时的恶兽般欲择人而噬,“告诉我!你腹中的……究竟是谁的孩子?!”
“孩子?”霜染终于从他的震怒中回过神来,顾不得被抓得生疼的手腕,茫然的望着他,“什么孩子?”
“你如今已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竟还想瞒骗我吗?”玄霄面色更加阴冷,眉宇间交杂着冷残无情的怒恨,薄唇中发出的一字一句尽带着透骨的寒意,“我道你为何对我避如蛇蝎,此前莫问对你的去处也三缄其口……我只道你介怀往昔旧事心中难凉,却不想你竟早已与他人结合……”
枉他满心自负,一意以为能将她抓在手中永生不离,却万万料想不到她已为人妇的事实。
他心心念念十九年无法忘怀的女子,如今竟已成为另一个男人的妻子!且即将成为他人孩子的母亲!
再相见之时的喜怒交杂,重又将她揽入怀中的欣喜满足,于她昏迷之时的忧心焦虑,尽皆转化为探出她滑脉后的刻苦憎恨妒极欲狂!
十九年来的朝思暮想、刻骨相思,竟又成了一场痴心妄想的笑话!
只堪堪想到她依在别人怀里,柔顺如水,笑语含情,甚至与那男子纠缠欢好,柔情缱绻,他便恨不得将那人碎尸万段化为齑粉!
“身孕?一个月?”霜染虽惧于他此刻令人望之生寒的盛怒与压迫气势,却无法避免的被他前一句话惊呆了,满心困惑茫然,“怎么可能?”
“事实胜于雄辩,你无需再装模作样!”玄霄只当她到如今仍想隐瞒,只冷笑一声一把甩开她。
看着她蹙眉坐在床榻上揉着手腕,他只觉心中一把烈火霍然涌起无法压制,终是忍不下心底的妒恨,讥诮道:“却不知是何等出色的男子,竟能让往昔冰清玉洁高高在上的夙琅师姐甘愿如同凡俗妇人般为他生儿育女?夙琅师姐如今身怀有孕却孤身一人四处奔走,那人也果真是待师姐细心呵护关怀备至啊……”
霜染却没有注意他嘲讽的话语,只一手替自己探脉。
她本不以为意,只当是玄霄师弟错断,却不想指下脉如走珠,往来流利,竟果真是滑脉!
宛如晴天一道霹雳,霜染心中惊骇至极,又是茫然又是难以置信,一时间竟完全呆怔了。
师兄不是说过,男女双方结合方能繁衍生息,她就是十九年在禁地与玄霄师弟……这才有了小汤圆。可此次回到琼华近两月里她一直避居思返谷与醉花荫,少与他人往来,唯一见过的男子便是小汤圆,便是与归邪也仅仅在梦中有过一番交锋,平白无故的、为何却忽然有孕了呢?
见她对自己的话语不作反应,一旁的玄霄心中却是越发气怒愤恨,强压下心头欲将那不知名的男子处之而后快的妒火,冷笑道:“那人也确是胸襟广阔明月入怀,师姐为我生育莫问在先,他竟也能心无芥蒂,悉心接纳,这般容人之量玄霄亦是佩服不已……”
玄霄双目血红,面色铁青,神情阴鸷骇人,口中字句娓娓而出,却掩不住话语中浓烈的妒恨与杀意。
不知从何处冒出的卑鄙之人,痴心妄想攀附不应得之物!仅凭着时光错轨便趁虚而入横插一杆夺取了属于他的人,如今竟是连现身也不敢、让夙琅孤身面对他。如此无能怯弱,想必只不过是一介微小平庸的凡夫俗子罢了!究竟何德何能……竟能得到夙琅倾心以待!
霜染恰时回过神来,听到他的话语,颇觉不对,茫然道:“玄霄师弟,你方才所言何意?”
那般听似冰冷愠怒实则含酸带怨的话语玄霄如何会再重复,面对霜染茫然不解的神情,心底顿生一股气恼,合着心头熊熊燃烧至极限无法磨灭的狂暴愤恨与不甘,仿佛狂风席卷而过一般,越发汹涌暴烈的滔天怒火只将他的理智烧得半点不剩。
心中翻江倒海,体内阳炎亦涌动不息,他面色却渐渐平静,化为莫测的深沉。一双暗红双目,紧紧盯着霜染脸上,灼人的目光细细梭巡她的眉眼。
见他直盯着自己不发一言,霜染身上只觉一阵阵寒意上涌,心底本能的生出一股强烈的逃离冲动。
她抿抿唇,不自觉的向后挪动。
玄霄却霍然伸手抓住她躲避的肩,另一手捏住她的下颌迫使她抬起头,双眸深如寒潭,亦冷如坚冰,沉冷的话语一字一句的传入霜染耳中:“十九年前的错失已无法挽回,我绝不容许有第二次。琼华飞升指日可待,届时我心中所向,必尽皆握于我手,苍天亦不能阻!”
“玄霄师弟……”霜染正为他莫名宣告的话语心惊,却见他缓缓放开自己,薄唇张合间吐出一句冰冷至极的话语。
“稍后我会使人将送药来,望你莫要抗拒,乖乖将药服下。你若是不从,我亦有许多方法,足以让你胎死腹中。”
听清他最后的话语,霜染浑身一颤,奋力推开他,面色苍白惊惧,心中满是不敢置信。
胎死腹中……玄霄师弟如何会说出这种话!即使她也不知晓这孩子是如何来的,但是,既然来到她腹中,便是她的孩子,自然是要将之生下的!
扼杀未出生的孩子,这般有违天和人伦之事,玄霄师弟缘何说得出口?!
玄霄看着她不自觉挡在小腹的手,顿觉刺眼无比,心中无法抑制的生出一股毁灭的暴戾冲动,沉静几息,霍然挥袖扫落案几上的杯盏,茶水四溅,瓷片飞裂,立时一片狼藉。
“那人,你也莫要再想,他若从此不出现便罢,他若是胆敢现身,我必要让他成为羲和剑下亡魂,魂飞魄散、永无来世!”
他留下一句冷酷至极的话语,不再看身后人的反应,径自转身离开。
霜染凝视他决然的背影大步走出房门,嘱咐守门的弟子严加看守,继而头也不回的离开,直到房门被紧紧关上,心中的惊惧仍不能消退。
待稍稍平复下心神,她方才回过神来,一边抚着平坦的小腹一边困惑,玄霄师弟出门前说让她莫要再想的人,究竟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