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贴面之舞
达卫平将自己的手从她的手里抽出来,抓住她的两只手,放在他的脖子上。然后将他自己的两只手搂住了她的腰。他个子太高,她要翘点儿脚才能将他的脖子围过来。
这样一来他们贴得更近了,胸脯和腹部已经完全贴在一起了,脸部虽然没敢像年轻人那样贴在一起,但偶尔也有摩擦的时候,只是旋即离开。就那样半吊在他的胸前,像吊在他胸前的一只小花篮。
“什么感觉?”他问。
“紧张……”
“再跳一会儿就不紧张了。”
果然,第一曲搂得有些不自然。
第二曲就互相放松多了。
第三曲已经完全融和了,好像互相都是对方身体的一部分。
慢慢地体验到跳贴面舞的那种感觉了,那是一种亲昵感,使男女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消失了,彼此不再感到陌生,仿佛马上成了老朋友。
但是,这又不是一般的亲呢感,因为一般男女之间亲呢应该在背人的地方进行,而这种亲昵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这需要勇气,而这种勇气的产生本身又将男女两人的关系推进了一步。
他们就这样跳了一场舞,时间过得很快。
已经开始播放最后一个曲子《拉德斯基进行曲》了。
“我好像没跳够。”说。
“我们可以接着跳。”
“舞厅要清场的。”
“不在这儿。”
“在哪?”
“在哪都行,只要有音乐,有你有我。”
他说得对。想:真的是在哪都行,比如说到我家或者到他店里。
马上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这么晚了,两个人单独在一起跳贴面舞?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这种想法本身就够大胆的了,一是在以前自己连想都不敢想,现在却面临着实践的可能了。
散场了。
和达卫平一起走出舞厅。在舞厅门前达卫平对说:“我送送你,天太黑,不安全。”
他好像突然间有了一种主动。
“好吧。”
没有拒绝达卫平,这是一个正当的理由。而且,也希望继续和达卫平在一起。她有一种余兴未尽的感觉。达卫平在“月亮城”舞厅前叫了一辆出租车,两个人都坐在车后座。这是那种红色小巧的“夏利”车,后座即使坐两个人也满满的,两个人的手都放在座位上,车一颠接触上了,谁都意识到了,但是谁也没有将自己的手挪开。
虽然在舞厅里他们的手已经握习惯了,但在舞厅外握手和在舞厅里握手绝对是两种性质。
出租车在马路上滑动起来,前后左右几乎全是出租车的车流。这几年城市建设中发展最快的怕就是出租车行业了,人们兜里有钱了,人们变得会享受了,于是,从早到晚几乎每条街道上都跑着红色的“夏利”和“丰田”。出租车司机按照的提示,将车开到了家楼下。
两个人下了车。
达卫平没有走的意思,也站在那里。
那时候夜风停了,茫茫的夜色中好像在下雪碴子,沙沙啦啦地落在地上,落在两个人的脸上。在他们身侧有几棵松树,松树对面是栋住宅楼的灯光,立体看上去,那雪,那树,那灯光仿佛构成了一幅圣诞之夜的画面。
“你家在几楼?”他问。
“4楼。”
“楼梯很黑吗?”
“很黑……有一次,一个坏男人晚上躲在楼道里,抢了3楼一个女邻居的项链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讲这个恐怖的故事,是希望他继续送她吗?
“你家里人会下楼来接你吗?”达卫平问。
“家里没人,就我自己。”
说这话时,已经意识到自己究竟要干什么了。
“我送你上楼吧。”达卫平又一次体现了主动。
“谢谢。”
于是两个人开始上楼。没有说话,只听到轻轻的脚步声。感觉两个人脚步声都是那么轻,好像不约而同地提着气。为什么要这样?难道我们互相都意识到了什么?
达卫平把送上4楼,在楼梯过道里停住了。没有灯,楼道里很黑,摸着黑将门打开。然后打开了客厅里的灯。“进来坐一会儿吧。”
达卫平没有拒绝。
两人脱了鞋子,走进客厅。
客厅里暖气送得很热,洋溢着一种暖融融的气息,而且很静,和刚才喧闹的舞厅形成鲜明的对比。但是,的耳鼓里仿佛还回响着舞厅里的乐曲,她的血液里仿佛还流淌着舞厅里产生的那种激情。
请达卫平坐在沙发上,然后开始手脚麻利地尽地主之谊。她为达卫平洗了水果,削了一只”红富士”苹果,剥了一只蜜桔,为他沏了一杯茶。
“你的家好漂亮。”达卫平夸奖着。
“我丈夫是一家公司经理,挣了几个钱,所以有个像样一点儿的家。”
“你丈夫……”
“他出差到深圳去了,要好长时间回来。我们没有孩子,所以,他一出门家里就我一个人。”
“哦。,你还想跳舞吗?”达卫平主动问。
“在这儿?”
“对,我说过,在什么地方都行,有音乐吗?”
“有。”
将放在墙角的音响打开,放了一支慢步舞曲。
“声音小一点儿。”他说。“还可以制造点儿灯光效果。”
“有道理。”
将吸顶灯闭了,只留下粉红色的壁灯。
“请吧。”
“我脱了大衣。”
也只穿毛衣。
两人开始跳舞。
虽然也是音乐,灯光,舞步,但心里明白这已经不是原来意义上的跳舞了。现在的跳舞不是刚才舞厅跳舞的继续,而是另一种更亲密关系的开始与前奏。
由于有了刚才在舞厅里跳过这种贴面舞的基础,两个人都自然放松多了。而且现在只有他和她两个人,完全没有了怕别人看见的顾虑。他和她拥抱得更紧,她的胸紧紧地顶着他的胸口。
开始他们还按照音乐的拍节走,渐渐地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和音乐脱节,后来干脆就原地不动了。这就使跳舞变成了拥抱,事实上他们确实是在拥抱……音乐已经结束了,唱针在唱片上徒劳地空转着。
他的头慢慢低下来,他用自己的唇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然后那唇又顺着她的额头、鼻梁向下寻找,她也迎了上他……
麦迪又从深圳回来了。
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回来后麦迪就直奔维生间洗澡,洗去一路的风尘仆仆。
他的皮箱就放在客厅里,上前打开了它。
让她吃惊的是,她这次居然在皮箱里翻到了一张照片!
那张照片是个女人的,她大约二十一、二岁年纪,穿着牛仔短衫短裤,露出光洁的大腿,有一种现代姑娘的奔放和妖媚,青春的风采从照片上的平面上流溢出来,使那张干燥的相片仿佛有了生命。注意到那姑娘是长发,发型是微烫的,发质正好和上次皮箱中发现的那根头发一样。
想:上次在丈夫皮箱里发现的长头发肯定就是这个年轻女人的。
这张彩色照片的出现,仿佛从一堵洁白坚硬的雪岩下突然涌出一股红色的岩浆,将原来那种对麦迪对自己对家庭的自信心在倾刻之间就冲击得土崩瓦解。
她心底徒然生出一种强烈的自卑感,原来一直以为自己很漂亮,现在和照片上的那个年轻漂亮女人相比,她第一次感到了自己的衰老和失色,那种年龄上的差异是任何人为的手段也掩饰不了的。在这张照片面前,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惊恐和惶惑。
心烦意乱的不想再看那张玉照,她把照片翻扣过来,却不料看见了照片背后一行娟娟小字:
麦:怕你在路上寂寞,送一张照片,不知你能不能发现?
姗姗
那女人叫姗姗?
多么浪漫的名字,多么浪漫的小美人,多么浪漫的举动哇!想:遗憾的是丈夫没发现皮箱里的这张照片。否则他一定会把照片从皮箱里拿出来,撕成细末,扔到飞机卫生间的马桶里,让那姑娘粉身碎骨地泡在污汤秽水里,而不会让这张照片藏在皮箱里潜进他的家——目前麦迪大概还不想毁了自己的这个家。
丈夫这回可是粗心了——在那个女人身上粗心了。
这种粗心又说明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