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天明,沁凉的寒风拂过,院外三辆马车已经准备好。
一阵清脆的叮叮声响起,只见院中,合欢树下的疏影里出现了夏翩若娉婷端庄的背影。
门廊处站着等了许久的沈锦文,她打着哈欠,手上拿了一个精巧的包袱,正等在夏翩若必经的地方等待。她整夜没有睡好,寻思着要如何在莫乘风醒来暴跳如雷前,先帮他给夏翩若留下好印象。最后,思来想去,包袱里两套精美的衣裙是最好的见面礼,而且沈锦文观察过夏翩若的喜好,发现也恰好合适,所以她早早赶来,准备给夏翩若一个小惊喜。
铃铛声越来越近,沈锦文被铃铛的声音吸引。等远处的娉婷的人影走近,她发现铃铛的响动是源于夏翩若发髻上一支造型别致精美的铃铛步摇。
她正要仔细观察之际,忽而瞧见夏翩若转过身来,只见她的怀里居然抱了一只憨态可掬的大白鹅。
噗!好家伙!好肥的鹅!
沈锦文差点笑出声,暗道这位大家闺秀也太逗,没事抱只肥鹅,莫不是嘴馋想要加荤菜。
如此想着,沈锦文的馋虫就被勾起,心底已然生出几十道菜名,红烧鹅肉,三味鹅汤,卤煮鹅头,红烧鹅掌,鲜咸鹅翅,爆炒鹅脯,清炒鹅肝……
“沈捕头,好巧!你也在这里!”夏翩若有几分意外,她抱着白鹅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起来,干净明亮的笑容如同冬日里的暖阳,令人心情都能跟着变明媚。她身后跟着泼辣的丫鬟冬竹,左手提了两只母鸡,右手拎了一筐干草,格外警惕的打量沈锦文,生怕他会做什么坏事。
“我是来找你的。”沈锦文不加掩饰大大方方的道。
夏翩若好奇问道,“沈捕头找我有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沈锦文瞧见她身后的冬竹,心下微动,将包袱往后一藏。
沈锦文瞧着白白胖胖的大白鹅,咽了咽口水,紧跟着就准备撸起袖子开工,“本来出发前请你去渭城最好的茶楼吃一顿再出发,不过你今日既然带了这些回来,刚好炖路上带着吃。”
夏翩若一听,脸色顿时白了大半,她抱着白鹅连退数步,“万万不可!大白,大黄还有黑花是我好不容易才救回来的,你不能吃他们!”
“啥?”沈锦文目瞪口呆,目光依次扫过大白鹅,黄羽公鸡和黑色花毛母鸡,顿时有点风中凌乱。这都是什么鬼名字?!眼前摆着的明明就是汁肥肉厚的烧鹅,烤鸡!
冬竹挺身上前,警惕的盯着她,“我们家小姐心地纯善,不但救过许多人,还救过许多小动物。这点心存杀戮的恶人是永远不会懂的!”
沈锦文扶额,“成吧。大不了我不吃他们就是了,可我们马上要出发了,你准备怎么办?”
夏翩若怜惜的抱紧怀中白鹅,目光柔软道,“能不能带上他们一起?我怕……我们一走,大白它们就会遭遇不测……”
沈锦文眉心抽了抽,越发无奈。这一点她不需要担心,这些肉禽本来就是养来吃的啊。
“小姐,这实在不妥。”冬竹先急了,似乎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她拉着夏翩若到一旁,好生劝道,“此番小姐是和宁王爷一道随行,带着这些实在不恰当,不如奴婢按老办法,将它们安置在好心人家里,多给些银钱,让他们好好照料。”
沈锦文侧耳听得清楚,有些想笑,看来夏小姐常常做这样的善事。她又忍不住有些心暖,越发看夏翩若越发喜欢。这样的姑娘,不但品貌双全,而且为人处世诚挚单纯,令人由衷的感觉到温暖。
只是,她若不被指婚给宁修睿就好了。
沈锦文心里咯噔一下,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她苦恼的揉着眉心,觉得她如今被宁修睿拉入了一个危险的漩涡里,身不由己,无处可逃。
“沈捕头,你可以帮我留下它们吗?”夏翩若询问道。
“带它们上马车?”沈锦文以为听错了。
夏翩若认真的点头,眼角的泪痣宛若灵动的蝴蝶在精致的面容上飞舞,令她的五官越发显得灵气逼人,“冬竹那丫头总是诓我,大白本是肉禽,若是给了农户,定然会被吃掉。”
沈锦文忍不住惊叹,世间怎会有这样灵气动人的女子,真真令人看着便心情愉悦。
“沈捕头,我昨日便知睿哥哥很是信任你,若是你提出的话,他定然不会拒绝。你若是愿意帮我,我一定会铭记于心,来日相报。”夏翩若说得极其诚恳。
沈锦文眉梢一点点的上挑,露出一个邪魅蛊惑的笑容,“你要报答我?”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要的就是这句话呀。
夏翩若莞尔,灵动的眸里是聪慧的眸光,“沈捕头,我方才瞧你一直在看我的铃铛发簪,这样我将它借你赏玩几日,晚些待到了长安你再还我如何?”
“哈?!”沈锦文来不及反应,下一刻手中便被塞了一支别致精美的铃铛金步摇。
“东西你都收了,可不准反悔。”夏翩若抱着白鹅欢喜的离开,还不忘转身朝她露出一个俏皮的笑。
沈锦文怔住半响,许久才回过神来,她这是被坑了?!敢情人家小姑娘聪明着呢,真正的傻白甜是她本人。这位夏小姐分明不是小白兔,是小妖精!
“喂!夏姑娘,你等等!”沈锦文拿着铃铛步摇喊道。
夏翩若头也不回的答,“拜托沈捕头了!”
沈锦文一头黑线,她认真总结道,腹黑这种东西绝对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一定是夏翩若认识宁修睿太久,所以被他给带歪了。
三辆马车陆续行驶出渭城,最前面的是沈锦文,宁修睿以及夏翩若三人乘坐,紧跟着的是巡抚徐有道的马车,最后一辆马车拉的是随行物什以及睡得天昏地暗的莫乘风。
第一辆马车最是热闹,除去沈锦文三人,还有一只鹅,两只鸡。大白鹅已经洗得羽毛白得发光,另外两只鸡也被清洗得干干净净,俨然以宠物的身份自居,丝毫不怕人。每每当马车骨碌碌的行驶过高低不平的路时,便能看到一阵“鸡飞狗跳”的热闹景象。
车上最开心的便是夏翩若,她一会儿逗逗鹅,一会儿抓把点心喂鸡,笑容如明媚的艳阳天,美得夺目。宁修睿眉头微皱,虽有些不满,却也未说什么。沈锦文是提议者,虽然有些头疼,可是很快寻找到化解的法子,一路行来都用看美食的眼神盯着肥鹅瞧,吓得大白鹅一直往夏翩若身后钻。赶车的宁墨,却是脸比锅底更黑,周身弥散着强大的冰寒气息,令气氛都跟着紧绷起来。
车队沿着官道行驶了大半日后,终于远远的瞧见一家客栈,匾额上写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字“喜盈门”。
“今日便在这里歇一夜,明日再启程。”宁修睿淡淡道。
沈锦文在马车上颠了一路,自是赞成。夏翩若担心大白等三只会被抓去炖了,所以有些紧张的再三叮嘱冬竹照看好它们,最后一个下了车。
客栈生意不错,只剩下两间上房,后来由徐有道出面,又腾出了两间,这才刚刚好够住。
众人在安顿好各自行李后,便寻了处雅间坐下吃晚饭。中间出了些意外,徐有道身体不适,便向宁修睿道了缘由,回屋先行休息晚些吃。夏翩若那边也出了状况,那只叫黑花的母鸡不知怎么把窗户撞开了,从窗户里跑没了踪迹。夏翩若担心那只母鸡会被人抓了炖汤,所以也无心吃饭,重新锁好窗户房门,便带着冬竹去客栈各处厨房找黑花下落。
诺大的雅间,便只有沈锦文和宁修睿二人,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沈锦文为了转移注意力,便打量着举止优雅的宁修睿,开始专心研究气质这个玄妙的东西。
她就想不通都是一样吃五谷长大的人,为何举止风度却有千差万别。不说别的,就是最常见的喝茶,同一间茶馆里那么多人,只有宁修睿喝茶的姿势最为优雅从容,就连眉眼都透着一种寻常人不会有的儒雅风度,仿若从画里走出的谪仙,还有种与生俱来的威仪。偏偏的这种疏离冷淡得又恰到好处,宛如水墨画上点睛之笔,令一切有了灵气,能在不知不觉中将人的全部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又在想什么?”宁修睿的嗓音淡淡的,手指微弯,在她额头敲响两个爆栗。
沈锦文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唇红齿白的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问道,“你可有师父?”
宁修睿眉梢微拧,“不记得了。”
沈锦文不相信,“当真不记得?”
宁修睿眸色深了一层,揉着太阳穴,缓缓道,“也不算全忘,按府里的记载,授我习文者乃是当朝大儒太傅霍观,授我习武者乃是武官邬同昌。”
他似是有疑虑,顿了片刻,又道,“不过,我总记得一些片段,我的老师似乎还有一个。”
“是谁?”沈锦文好奇问道。
宁修睿垂下长睫,掩住眸中情绪,“一想便会头痛。”
沈锦文心里咯噔跳了一下,冥冥中觉得他师父是谁这件事很是重要,或许和他的怪病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