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萦绕,晨光初曦,秋风阵阵,吹乱廊外一地碎金黄叶。
沈锦文顶着两个黑眼圈重重叹口气,在床榻上再次翻身,有些发怔的遥望着窗外皎皎弯月。长安,只剩一天时间就是启程去长安的日子,她却还是没有准备好。宁修睿身上有太多的秘密,太多的谜题,她解不开。可是,他又像是她宿命里的天敌,总是有种令她无法抵抗的吸引力,拽着她坠入一个又一个危险的漩涡里,尤其是那日在密道中,当宁修睿举起匕首刺向云善的冷酷模样,至今令她心有余悸又无法割舍……
沈锦文不知是何时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忽然发现手脚被绑在床架上,一动不动!
她猛地打了个激灵,彻底醒过来,抬头一看便对上一双英气逼人的双眸,“是你!莫兄!”
莫乘风双臂环胸,气势汹汹的睨着她,“不错,居然还认得我。看来你是没中那个什么醉生梦死的毒。”
“莫兄误会了!我今天一早正准备去找你的,谁料莫兄你先来了。”沈锦文内心一片哀嚎,完了!讨债的来了!宝剑,袖箭,蒙汗药……通通都得没了。
“鬼话!”莫乘风冷哼一声,一点都不信。
沈锦文脑子转得很快,解释道,“真的,你看桌子上渭城衙门送来的信,我都没来得及看,就是等着拿去和你一起看。”
自从她到池州衙门后,为了压制带回的宁修睿,云善还有“活死人”身上的毒素,沈锦文就忙得脚不沾地。这些日子,她不是忙着采药熬药,就是挂心着案情和宁修睿的异样,一来二去,居然真把莫乘风——忘了。
至于那封信,昨天傍晚才到的,她也忘了看。
莫乘风又冷哼一声,棱角分明的俊脸上容色缓和不少,“好吧,暂且信你一次。”
沈锦文释然,又故意板起脸道,“你把我绑起来做什么?”
莫乘风用剑鞘敲她脑袋,“讨债!”
沈锦文内心再次哀嚎,还真被她猜中了!
话毕,莫乘风便开始煞有介事的开始翻柜子,柜子里的东西乱得一团糟,莫乘风无奈叹口气,便一边收拾,一边问道,“不过,你可以说说,你今天找我要谈什么?”
他话音才落,后背就忽的被揍上一拳。莫乘风一转身就看见沈锦文大咧咧的朝柜子上坐下,从袖里拿出一百金银票,眉梢飞扬的笑道,“先谈这个。”
莫乘风扶额,这家伙,解绳子的速度是越来越快了。他本想多教训她一时半刻,都越发的难。
“银票!看见没!我赢了!这可是一百金银票呀!你怎么一点都不高兴?”沈锦文挥着银票,不解问道。
莫乘风瞥她一眼,满满的都是嫌弃,他继续收拾柜子里的物什,一一整齐的放进桌上的包袱里,冷声道,“你就是为了这点银子,所以要跟他去长安?”
沈锦文吃惊的怔住,漂亮的脸蛋顿时涨红一片,“你都知道了……”
“消息都传遍池州了,我想不知道都不行。”莫乘风闷声道。
“这么快!”沈锦文有些头大,她结结巴巴的解释道,“其实我——”
莫乘风抬手打断她,刚毅的脸上是绝对的严肃神情,“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这肯定都是那个病王爷的主意,我告诉你那个人太过表里不一,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能信!”
“虽然他对外说,你是破案的大功臣,要带你会长安复命领功,可是伴君如伴虎,长安那种地方,你去还不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走走走!这次由不得你!立马收拾好了东西,跟我回渭城!”
沈锦文插不上话,半响憋出一句话,“你让我想到了一个人。”
莫乘风手上顿了顿,认真看她,“谁?”
沈锦文扶额,“我娘。”
“……?”莫乘风。
“我娘亲不讲理的时候,也这么啰嗦。”沈锦文抓了桌上的信,拔腿就跑。
莫乘风脸色倏地黑透,下一瞬,手上包袱不偏不倚就砸中木门,砰得一声门被关上。
沈锦文欲哭无泪,“莫兄,其实你啰嗦的时候,别有味道。”
莫乘风拿剑鞘指指桌子,“坐下,好好说话。”
沈锦文只得硬着头皮,重新坐在屋内。
莫乘风心软,见不得她半点委屈的模样,松了口气问,“衙门来的信?”
沈锦文凤眸一亮,桃花眼里是熠熠流光,连连点头,“一起看吧。”
信被拆开,里面竟是渭城衙门发来的贺函。渭城知县一改傲慢暴戾姿态,在信中极尽恭维之词,恭贺沈锦文破案有功,并充分表达他对沈锦文官途前景的充分看好。里里外外都透着一个意思,沈锦文没必要回去了。
二人皆是一言不发,陷入沉默。
“一定是宁修睿干的!”莫乘风捏得拳头咯咯响。
沈锦文心情复杂,又有一丝轻松,“也不一定,你没有看到巡抚大人对他的态度,很多人只是顺势而行。”
“你又帮他说话。”莫乘风不满道,“难道你真的决定了要跟他去长安?”
沈锦文犹豫片刻,外面传来一阵喧嚣吵闹。
“冤枉啊!这块玉是我的!”
“你的意思是我会偷你这个穷货?这明明就是我家祖传的!”
“都别吵了,都是衙门里的人,也不嫌丢人!进去让沈爷给你们断断。”
沈锦文凤眸一亮,其中“沈爷”二字一下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拍拍莫乘风的肩膀,整个人郁结之气顿时一扫而光,她心情颇好的端了一杯茶出去看热闹,“莫兄,这事从长计议。我先去外面看看,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事。”
莫乘风心往下沉,每次遇到案件她就会把所有的事情全部抛到后面,仿佛她就是为了做捕快而生。
他暗自叹口气,抬步跟上去。
院子里,站着两个衙役打扮的人,此时吵得面红耳赤,旁边站着一个侍卫装扮的正无比苦恼的在拦驾。他个子最高长得很机灵,沈锦文一眼就认出他。他是之前和沈锦文打过交道的宁修睿的一个侍从,名叫宁夏。
宁夏一见到沈锦文出来,便激动的迎上去,“沈爷!您来得正好!这有个桩疑案,快把属下愁死了!求您能帮忙断个公道!”
“说说。”沈锦文眉梢上挑,端详着眼前的三人。
宁夏恭敬回道,“此二人乃池州衙役,他叫刘飞,另外一人叫宋平。刘飞前几日发现他家传的玉佩不见了,没有料到无意中发现宋平身上挂着他丢的玉佩,便认定宋平是贼,偷了他的玉。可是,宋平却说刘飞觊觎他的玉佩已久,是故意想抢他的玉佩。这二人各执一词,都说这块玉是自己的,可是又都没法子证明,所以还望沈爷公断!”
沈锦文凤眸微眯,漂亮的脸庞上是她特有的聪慧,“有点意思。”
她道,“把玉佩先交上来,让我看看。”
宁夏很快将玉佩呈上,沈锦文放在手中扫看一眼,凤眸里便有了思量。这是块常见的流云百福玉佩,不过好在玉质温润,的确值点钱。
宋平扑通跪在地上,控诉道,“沈爷,这块玉佩真的是小人家传宝物!已经传了好几代,不能这样不明不白被抢去啊!”
刘飞急了,跟着跪地磕头,“沈大人!沈爷爷!这块玉佩是我爹的命根子,是我们家的!被这个无耻之徒偷走的!求求你还我个公道,把玉佩还给我吧!”
“都别急。”沈锦文眼睫微微一挑,气定神闲,似乎一切皆在掌握之中,“我有办法知道真相。”
她举起手中的玉佩,凤眸如月,浅笑道,“让它来认主!”
“啊?!小的糊涂了。”宋平。
“玉佩又不会说话,如何认主?”刘飞。
“沈爷,您这是——”宁夏。
沈锦文抬起头来,笑容微敛,极为认真的道,“你们应该都知道滴血认亲的理,同样玉石乃灵物,长期伴随主人,气息相通,和主人的气血是一样的。所以,判断谁是玉佩主人的办法,非常简单。稍后,你们二人分别将血滴在玉佩上,谁的血可以渗入玉佩,便说明谁就是玉佩的主人。”
宋平,刘飞二人面色各异,宋平面露纠结,很快反对道,“这个法子闻所未闻,我反对!”
刘飞却是积极响应,“只要能证明玉佩是我的,什么法子我都愿意试!”
宋平愤怒的吵起来,“试什么试!我就没听过这种歪门邪术!”
沈锦文黑白分明的眸底已经有了思量,她突然皱眉惊呼一声,“啊!”
只见玉佩从她指间摔落,眼看就要摔得粉碎。
“不!”宋平跟着喊出声,眼底露出痛惜的肉痛之情。
刘飞却已经奋不顾身的飞扑上前,冒着摔伤的危险也要去接玉佩。
啪!
空中的东西已经砸在地上,飞溅一地茶水。
“不要!”刘飞呼吸一窒,痛苦得红了眼眶。可,等等,怎么会有茶水洒在他脸上?
“那不是玉佩!是茶杯!”宋平跑上前,气愤指责道,“沈大人,你怎么能如此戏弄我们!”
刘飞如劫后余生,脸色大缓,瘫坐在地上拍着胸膛连连道,“幸好,幸好。”
沈锦文桃花眼里是灵动的流光,她莞尔一笑,将袖中的玉佩拿出来,放在耳畔认真倾听片刻,而后认真道,“玉佩已经告诉我,谁才是它真正的主人了。”
“啊?!”刘飞不解。
宋平皱眉,“沈大人,您别再逗我们玩了。玉佩怎么可能会说话。”
沈锦文凤眸缓缓眯起,一字一顿从容的道,“它说,万般考验的时候,只有它的主人才会坦坦荡荡无所畏惧,生死攸关之际,只有它的主人才会舍身救它。”
此话一落,宁夏听得大竖拇指,钦佩不已,真正的玉佩主人刘飞感激涕零的跪下磕头,宋平则如蔫了的树叶,垂头丧气。
莫乘风看着沈锦文此时脸上露出的笑容,心底深处有什么被触碰,他知道,她是做这块料的。
他记得,第一次见她时,她便立下豪言壮语,说定要成为天下第一名捕……
她向往的是天高海阔,只有振翅翱翔,才能配得上她的洒脱。
“莫兄,你在想什么?”沈锦文打断他的思绪,“热闹看完了,走,回去继续聊我们的。”
“不必了。我去看看云善。”莫乘风道。
沈锦文追上去,“我和你一起!”
“你——”莫乘风拦住她,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才黑着脸嫌弃的道,“你去把你的狗窝收拾一下。”
沈锦文不服,正要和他斗嘴,忽而反应过来,便愣住了。
莫非,他让她收拾东西,是在暗示支持她去长安?
后院,宁夏一路疾行,在衙门外七拐八绕连绕了几个圈,最后在一个巷子口停下脚步,对着等候他的人,憨厚的露齿一笑,“大人,事情办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