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锦文凤眸激动得睁得极大,难以置信的望着打开的门,兴奋得不能自已。门开了!终于开了!
门前,宁修睿逆光而立,背后是夜明珠散发的温柔银辉,哪怕在这样脏乱不堪的环境里,也依旧是儒雅的翩翩公子,玉树兰芝。
二人两两相望,仿佛天地间只有彼此存在。
半响无声,莫乘风的心像一个无底深渊,他眼里一切的颜色都黯淡了。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看到一个人眼中只有另外一个人是怎样的情景,原来是这样刺痛的感觉。
“快看!门开了!”沈锦文兴奋得的一拳砸在莫乘风后背上,中气十足的道,“好哥们!你是我的福星啊!”
莫乘风垂下头沉默,浓眉下黑漆漆的眼眸里有种种情绪弥散。
“你这个混蛋,终于舍得出来了!”沈锦文不假思索的迎上前,眉头紧蹙,一脸认真的道,“我第二关过了!不但过了,我还发现了龙脊山的大秘密!”
宁修睿似是与她心有灵犀,未等她说完,便已经接着她的话说下去,他抬眸去看地上被银针封住的活死人,淡淡道,“秘密是,龙脊山诡奇传说中那些危言耸听的吃人怪物,其实根本就是中了毒的盗墓贼。”
他深邃的墨玉眸深深的看向她,一字一顿道,“你之前的猜测是对的。你做的很好。”
沈锦文的心脏仿佛被什么射中,心底的欢喜之情快要满溢而出。他,是在夸她?!
“进来,看样东西。”宁修睿将沈锦文拉向身侧,握住了她的手。
沈锦文没有来得及反应,人就已经撞进他宽厚的怀里,她脸颊发热,好奇的问,“看什么?”
“芸娘引我们来此的目的。”宁修睿淡淡道。
沈锦文眼神一凛,“你有发现!”
宁修睿颔首,拉住她往门里走,“跟我走。”
沈锦文毫不犹豫的点头。
“站住!”莫乘风冷声喊道,他的整张脸都在充血,眼神错综复杂的盯着她,用命令的口吻道,“不能去。”
沈锦文无奈叹气,“莫兄别闹了,这里很危险,我们必须尽快找到芸娘的下落。”
莫乘风脸色沉肃,“你不过是渭城一个小小的捕头,这案子已经不是你能负责得了的,你跟我离开这里。”
沈锦文凤眸坚定的答,“醉蝶案子背后的真凶还未查明,我不能就此罢休。芸娘一定知道温忠的真实身份,我必须要给温婆院里的九座孤坟一个交代。”
“你怎么听不进劝!你难道看不出,这些人都是冲着他来的,你跟着这个人,只会倒霉!甚至会搭上性命!”莫乘风冷然站在黑暗中,拳头拽得死紧,“你再继续执迷不悟,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喉结滑动几下,才带着恳求的语气艰难的道,“这一次,你就当是为了我,跟我一起离开这里吧。尤捕头就在外面守着,我们带着这些村民回衙门,你也算交了差。一切到此为止,好不好?”
沈锦文心乱如麻,这是她和莫乘风做了这么多年兄弟,他第一次用这样的口吻求她。
她的手心捏紧了又松,松开了又捏紧,最后还是艰难的做出了决定。
“你若真为她好,就不应该让她跟你出去。”宁修睿平静的道。
“够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目的!你喜欢她!”尤捕头愤愤道,英气的眉眼里几乎要射出火。
沈锦文的脸嗖得红到脖子根,大脑嗡得一片空白,只听得见心脏砰砰乱跳的声音,一时间居然不敢去看宁修睿此时的表情。
宁修睿低沉醇厚的声音,如月下清泉缓缓响起,“孔胜是芸娘的人,所以尤捕头不可靠。你带着她从盗洞走,等于自投罗网。”
“……孔胜是内奸?!”莫乘风身子不免抖了抖,凌厉的眸光有震惊,恍然,继而愤怒,“怪不得尤捕头他——”
“尤捕头怎么了?”沈锦文问。
莫乘风懊恼的抓头,“我把抓住的几个活死人交给他了,如果尤捕头真起了歹心,我们就不能走回头路。”
沈锦文抬头正巧对上宁修睿深邃的眼眸,莫名的心跳漏了一拍,她连忙偏开脸,坚定的说,“这些盗墓贼不管犯下多大的罪,都不应该被变成这个样子,成为杀人的傀儡。”
“我绝不会半途而废,除非查到真相!”她抿了抿唇,凤眸里是独属于她的认真,“事不宜迟,宁师爷你快带我们去看看你找到的线索!”
“好!你愿意走就走!我管不了你,总管得了我自己。你好自为之吧!”莫乘风离开。
沈锦文眼看劝不住他,情急之下抡起黑棍就朝莫乘风的后脑勺砸过去。砰得一声,莫乘风连回头质问她的机会都没有,就往后一栽倒在地上。
沈锦文倒吸一口冷气,连忙自我安慰,“幸亏都是土,怎么摔都不会太疼。”
“他刚才的话,你应该听明白了。”宁修睿皱眉。
“是!”沈锦文点头,下一刻不假思索的便把他背在身上,“孔胜是芸娘他们的人,尤捕头肯定不能信。正是因为他当我是兄弟,我才不能在这个时候背信弃义,眼睁睁看他去送死。”
宁修睿的墨玉眸静静的看向她,“如果换做是我,你可会这样做?”
“废话!你丫的还欠我一百金银票呢!”沈锦文愤然道。
宁修睿莞尔失笑,“这个你倒是记得清楚。”
“不仅如此,你可答应过我的,等我过你定下的三关,你要助我成为大唐第一名捕!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休想赖账。”沈锦文信誓旦旦。
宁修睿嗓音低沉道,“我答应你的,一定做到。”
沈锦文心尖微动,想起他未曾回答莫乘风问他的那个问题,顿时有些恍然若失起来。
他,真的喜欢她吗……
木门缓缓合上,铜铃叮当的声音在密室内响起,四角里三盏夜明珠发出的朦胧光芒如晨曦的第一抹阳光覆在壁画上,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沈锦文将莫乘风放下,在检查他没事后,又喂了他几颗蒙汗药,确保他不会忽然醒来闹事。
宁修睿在旁看着,无奈又好笑,暗道和她做兄弟实在是一门危险的关系。
沈锦文忙完一切,这才振作了精神和宁修睿整理案情,她认真总结道,“现在已经可以确定龙脊山可怕的传说也好,神秘的宝藏也好,都很有可能是人为布下的陷阱。而布下陷阱的幕后主使,最有可能的就是温婆。只不过,她死后,她未能完成的事情,全部由芸娘在一手安排。”
“被变成活死人的盗墓贼,这些年惨死在龙脊山的无辜村民,四方宫灯案里死去的四个人,全部都是计划里被设计好要牺牲的棋子。”
“还有孔胜,丁连,还有此刻敌我不明的尤捕头,这些人都是被芸娘利用了。”
“可是,温忠也好,温婆也罢,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龙脊山到底隐藏的秘密是什么?”
宁修睿缓缓的吐出一口气,走向她,双手握住她的双肩,慎重的将她转向第一幅壁画,“我不知道的答案,但是我们离答案已经很接近。”
“孔胜方才告诉我,答案就在这四幅壁画里。”
他一字一顿,“找到芸娘,就能知道全部真相。”
沈锦文身子一震,屏住呼吸,开始聚精会神的去看墙上的壁画。
一盏茶的功夫后,她的脸色煞白了大半。
“我……”沈锦文内心震颤不已,陷于画壁第四幅画的情景中,背脊一片冰凉,“只听过母凭子贵,却从未见过儿子生吃娘亲的!”
宁修睿眸光平静,淡淡道,“佛教中有萨王子饲虎以及尸毗王割肉喂鹰的典故,都旨在宣扬舍己为众生的牺牲精神,最后才能成佛。或许,这几幅画的意义也在此。”
“可是怎么能犯下这种大逆不道的罪!”沈锦文眉心一压,脸上神情愤然而认真,“身为人子,不但不报母亲生养之恩,居然还谋害生母性命,这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罪孽!”
她指着壁画上女子指缝里的泪痕,不忍的颤声道,“你看,她还在哭!她的心里该有多难受!”
宁修睿眼睫轻阖,她果然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等等——!”沈锦文忽然身子一震,眉头深锁。她直起身子,走近壁画更仔细的去看,同时伸出细白的手指去碰触壁画上那位母亲,“温婆一心向佛,也影响了芸娘心存佛念,所以才会去立佛偈,并只去杀害她认为犯下罪孽的恶人。如果,这些壁画有其他的寓意,那么会不会是另外一个意思?”
“恩?”宁修睿挑眉看她。
沈锦文面色认真,一字一顿道,“四个壁画串联起来,就像是在记录一个故事,一位女子从孕育孩子到生下孩子的过程。你看她的眼角一直都是弯起来的,月牙一样的形状是在笑。你再看,她的儿子从一生下用式样简单的襁褓裹住到最后身穿锦衣华服,明显是在讲他的地位有了巨大的提升。”
“所以,这个母亲会不会是在喜极而泣?”
宁修睿一下子安静了,心中升起一股不安,恐惧拽住心脏,他的头痛得快要炸开。
“你可还好?”沈锦文见他脸色唰白,连忙上前去扶他。
“无妨。继续说下去。”宁修睿瞥开脸,手指覆在太阳穴上,沙哑了嗓音沉声道。
沈锦文目光重新落在壁画上,缓缓道,“你看第一幅画,女子怀孕的时候,往往是最憧憬向往未来的时候,可是你看她的眼神却露出的是浓浓的不舍。”
“还有这里!你看第二幅画的背景!正在生产的女子背后摆着的是整整齐齐的孩童衣服,可是你仔细看,那些衣服的大小是完全不同的,似乎——”她眉头微蹙,认真道,“似乎她在怀孕期间,就已经准备好了这孩子从小到大的全部衣服。所以,我猜测这位母亲应该是很早就知道她生完孩子后会死去。”
“你观察的很仔细。”宁修睿道。
沈锦文叹了口气,情绪有些沉重,她的目光怔怔的落在第四幅画男童的脸上,缓缓道,“我觉得那孩子似乎也早就接受了这样的命运安排,你看他的眼神很平静。这也是我最想不通的地方,到底是这个孩子太冷血,还是另有隐情?”
她一边说,一边前后观察着壁画,忽然她的眼睛里射出兴奋的亮芒,激动万分的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什么?”宁修睿抬头看她。
沈锦文拉住他的衣袖,急不可耐一把将他拉在墙角站定,“你在这里看第四幅壁画那孩子的眼睛!”
宁修睿眯起双眸,只见正面看壁画上男童的五官因为角度原因而变得不同,尤其是眼神变得沉痛无比,让人只看一眼就会有揪心的痛楚。
“你再站在这里看!”沈锦文拉着他去对角的墙角再次站定。
宁修睿心头一凛,这次男童的眼神冷酷至极,冰冷的如同一个双手染满鲜血的杀手一般凌厉。
“还有正面看!”沈锦文郑重道,“正面的他是没有表情的。这会不会就是打开真正密室的关键之处?”
“是角度,也是人性。”宁修睿嗓音低沉。
沈锦文眨眨眼睛,“说得具体点?”
宁修睿薄薄的唇冷抿,儒雅的侧脸显得极为冷酷,“不同的角度,折射的是人性的两面。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沈锦文呼吸一窒,似乎想通了什么。她跃然而起,拔剑冲向壁画,手腕一翻动,转出一个凌厉的剑花刺在第四幅画男童“行凶”的双手上。
咔——
长剑似乎砍中什么硬物,发出金属撞击的声音,切口的一角露出一块褐色的石碑。
“是石碑!上面也写了字!”沈锦文震惊的道,即刻用剑作为工具拨开壁画的表面土层。只见一个灰色的石碑上面篆刻了四个大字:子贵母死。
“子贵母死?这难道就是壁画的意思?”沈锦文还是不解。
忽然,安静的铜铃顿时强烈撞击起来,刺耳无比,地面再一次的开始塌陷。
“小心!”宁修睿眼疾手快的将沈锦文拉入怀中护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