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锦文三人的身影刚刚消失在石碑下方的甬道,墓室便轰然全部坍塌掩埋。盗洞遭受牵连,土石滑落,数十双断手被尘土掩盖。土墙中央丁连那张毫无生机的脸上一双眼睛忽然在此时猛地睁开,惨白如纸的五官,一双只有黑色晕染没有瞳孔的眼睛,身体僵直地从土墙里走出来……
墙上的灰尘夹杂着药粉漫天纷飞,丁连的脖子上拴着一条粗糙的麻绳,他的背后陆续又走出三个人!三个和他一样面呈青黑色,村民打扮的男子,其中有两个都被宁墨的剑削断了手臂,每个人的脖子上都绑着同样的麻绳,如同毫无知觉的傀儡,又如行尸走肉一般僵硬走出。
忽然几块落石砸下,撞击在其中一个村民被砍掉的断臂上,他连眼睛也不曾眨动一下,依旧毫无表情的继续前行。
盗洞最后方,尤捕头面对着这样的场景,人都吓得快要站不稳。
“莫兄弟,前面根本没路了!我们回去吧!”他声音颤抖的开口,恐惧之情溢于言表。
“回去个屁!你刚才也听见沈兄他们的声音了,他们就在前面!”莫乘风将尤捕头往边上一搡,怒其不争的揍了他一拳。
与此同时,莫乘风抓紧手上的四根麻绳走到前面,又回头冷眼扫向尤捕头警告道,“你别忘了,要不是我及时出现,你早被这几个活死人给撕成碎片了。我救过你的命,沈兄也一样。”
尤捕头面色复杂,脸色黑青一片,掩住眼底几分森冷的杀气,艰难挤出一丝笑容,连忙恭敬应道,“莫兄弟,你们的恩,我尤某都记在心底,不会忘。”
“那最好。”莫乘风冷冷扫视他一眼,口气不善。
尤捕头苦笑一声,举起两只没了手的断臂,“我就怕我帮不上忙,只会成累赘。”
莫乘风转过身去开路,头也不回,冷哼道,“累赘也总比人质好。”
尤捕头听出他话里话外的嘲讽,他一言不发,铜铃般的眼睛黑沉沉的,阴鸷一片。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求任何莫乘风他们救他!哪怕是在盗洞口,他被变成“活死人”的丁连围攻的时候,他也没有求莫乘风出手相救!
的确,他是两次被芸娘抓住当人质,但是归根结底还是宁修睿等人的错。如果他们不来,素来平安的漳村也不会出现四方宫灯案,更不会把他也牵连其中。
他的手——也不会被人活生生的砍断!
这一切都是莫乘风他们的错!都是他们害得他变成残废的!
尤捕头脸色越来越阴鸷,一瞬间整张脸都在充血,他的眼睛盯着前方莫乘风的脖子,露出不加掩饰的杀意。
就在这个时候,前方的莫乘风忽然站住了脚,几乎是跳起来捂住了口鼻,“呀!不对劲!这里怎么会有我私藏的蚁药味道?!”
尤捕头迅速调整表情,皱紧眉头问,“蚁药是什么?”
莫乘风脸色发青,“是赌场用来惩罚还不起赌债的赌徒的药粉,一旦沾在皮肤上,就如同被千万只蚂蚁撕咬一般,剧痒无比。”
“可是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尤捕头不解的问,“我对孔胜很了解,他素来极少行走在外,连转卖盗墓所获都是托人完成,根本不可能去赌坊这种地方。”
莫乘风一张英气的脸变成苦瓜,懊恼的捶胸,“就算孔胜去赌坊也弄不来这药!我这蚁药是特质的,托朋友费了许多周章才得到手的,谁料到沈锦文那个混账偷走了,居然全撒在这里,拿来对付我!气死我了!”
尤捕头听得一知半解,大概猜出了意思。他没办法捂住口鼻,便即刻往后退,整个人躲在丁连等人的后面。
然而,药粉夹杂在土石飞溅之间,莫乘风二人根本无处可躲,尤其是脸和脖子,落了不少药粉。
蚁药的效用很快显现,莫乘风浑身痒得快抓狂,“她——她——她还真舍得用!”
尤捕头也痛苦的叫道,“妈的!好痒!这东西既然是你的,你有没有解药?”
“有是有,可——”莫乘风话没说完,他的眼睛忽然发直的盯着丁连等人。只见行尸走肉一般的丁连等四个人,居然也开始“手舞足蹈”的去抓痒。
莫乘风皱紧了眉头,疑惑的开口道,“不对,他们不是死人。死人是不会觉得痒的。”
尤捕头也瞪大了眼睛,反驳道,“可是他们手断了都没有感觉!而且活人的脸怎么会是那么恐怖的样子!”
莫乘风眉头拧得更深,陷入沉默……
地下洞穴里,沈锦文二人走入一处幽深的甬道。甬道的地面铺了一条窄窄的石板路,二人一前一后默契的极为小心行走,尽可能不去踩踏石板之外的地方。
黑暗中,沈锦文皱着眉道,“宁墨刚才如果真见到的是丁连,那守在盗洞入口的尤捕头定然凶多吉少,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关于活死人的事情,所以故意瞒着我。”
“你不害怕?”宁修睿抬眸看她,目光似要看透她心底深处,“你也看到宁墨眼底的神色了,能让他紧张的怪物,绝非寻常之物。”
沈锦文嗓子紧了紧,掩住有些慌的情绪,她不弱反强的靠近,漂亮的桃花眼上扬一个弧度,桀骜睨向他,“怕有用吗?”
她身上特有的气息迎面袭来,二人的鼻尖几乎相抵,宁修睿眼底是似笑非笑的温柔,这么倔。
沈锦文面色认真的强调,“还有,我不喜欢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宁修睿伸手敲敲她的额头,“知道了。”
沈锦文不满的眨眨眼睛,这无奈的语气,这宠溺的眼神,当她是小孩子哄呢。她叉腰直立,格外严肃的道,“你别糊弄我!快把你知道的关于活死人的全部事情,都说出来。”
宁修睿不急不缓的侧开脸,目光落在甬道石阶下方的青铜烛台道,“做好准备。”
“啊?”沈锦文不明所以,惊讶之余便感觉头顶上被什么扯动一下。她抬头便瞧见一只宛如厉鬼的长爪抓向她,尖利的指甲比孔胜的尖指更可怖!
沈锦文来不及细看,便被宁修睿按住左肩,用力拉她入怀。
宁修睿微微垂下眼帘,再次抬眸时,墨玉眸里已经恢复往日里断案时露出的摄人的冷静,“因为这一间是——”
沈锦文头皮发炸,等他的下文。
“死室。”他磁性的嗓音伴随崩塌的震荡,在甬道里回响。说时迟那时快,地面快速下沉,脚下的土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冒出无数泛着青黑色的尖锐长刺,利器犹如雨后春笋,不但从地底长出,连同四周的墙壁也开始冒出,最恐怖的是,沈锦文二人的头顶上泥土开始松动,发出诡异的咯吱声响。
下一刻,一只乌黑发青的人手便破土而出,从头顶向下歇斯底里的抓动。
活死人!沈锦文凤眸睁圆,不可置信的瞪着头顶上“长出”的一双人手,浑身发冷。她全身的血都呼呼的朝头顶上冲,脑子里却是空白一片,耳间轰轰作响。
“你不是想知道活死人是什么样子吗?现在你可以看清楚了。”宁修睿侧眸看向她,缓缓的松开双手,“接下来,我不会再帮你。你要靠自己一个人把这些怪物全杀死。”
宁修睿深邃的眼波一扫,,一举一动是独属于他的优雅疏离,“这是你的第二关,武试正式开始。”
沈锦文眉心一跳,心乱如麻,“那你做什么?”
宁修睿从容的站于甬道的角落,精致的侧脸是儒雅的清贵气质,“我负责破案。”
沈锦文气得握拳,可她来不及继续和他理论,头顶上便是一道寒风袭来,一只乌黑的手就要抓穿她的双眼!
沈锦文脸色大变,她清晰的意识到面对的是劲敌!这双手的主人,似乎正在用尽全力想破土而出!
她拔剑相对,即刻全力以赴的应战。
土墙坍塌,活死人真正的出现在沈锦文面前,乌青色的面孔犹如从地狱中爬出的厉鬼。
宁修睿静默的站着,缓缓从衣袖中拿出一个火折子点亮,对着画壁上特别的花纹,拿出古镜面色渐渐冷肃。
宛如蛇形的符号,熟悉的壁画护法,遥远的歌谣唱词,意味悠长的佛偈……
所有的一切,像是预谋许久的地图,引他入内。
云娘,云娘,他儿时的乳娘,一切似乎都和她有关。
宁修睿脑海深处有什么在裂开,他按住跳痛的太阳穴,缓步走向烛台。
火折子点燃青铜灯盏,烛火很快亮起来。
宁修睿眉心压的更深,他凝望着烛台许久,终于抬起手来。
修长的手指在青铜烛台的下方用力分别向右扭动三次,再向左转动半圈。
嘎——
一声沉闷的响动轰然响起。
墙壁转动,一道密室出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