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下子屏住了呼吸,以为自己在做梦,怔怔地看着他微睁的眼,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拓跋君叙抚在我肚子上的手,像羽毛一样,游走:“阿暖,朕是在做梦吗?你有了孩子,回到朕的身边了吗?”
瞳孔四周散发金色,犹如最绚烂的阳光明媚,我哭得越发汹涌,泪止不住:“你没有做梦,我回到你的身边了,我和孩子回到你的身边了!”
没有记忆原来不妨碍我爱他。
没有记忆,原来只要是这么一个人,见到他,就会情不自禁的深爱,哪怕他现在形若枯枝,青丝枯白,面容憔悴,可是触及到那一双眼睛,便深深的沦陷。
拓跋君叙抬起手,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扯出笑脸对我说:“原来不是在做梦,是真的,我们有孩子了!有孩子了!阿暖极其喜欢孩子呢!”
“是!”我嗔怪的看着他,泪流满面:“我们有孩子了,真的有孩子了,拓跋君叙你会好好的对不对?”
他会好好的,绝对会好好的,不会像明星稀那样明明答应我,最后却弃我而去,什么诺言都随了风。
拓跋君叙手缓缓的压在我的头上,把我的头重新压在他的胸口:“是,我会好好的,为了你,为了我们的孩子,好好的活下去,与你再也不分离!”
我在他的胸口昂头,看着他的眼底眉间尽是哀悸,手指覆盖在他的眉间:“我们回家,明日天亮就走,再也不分离,谁也不能让你我分离!”
想抹去他的哀悸,想让他舒展眉头笑。
拓跋君叙微微额首,眼若繁星:“好,明日就回。阿暖不怪我把你丢到这里来吧?”
“我怪你,没有早点来找我!”泪水浸透了他的胸膛,“拓跋君叙想要我原谅你,就好好的活下去,不然的话我一辈子不原谅你?”
我的威胁是那样的底气不足,我的威胁是那样的微不足道,不足以在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不足以让他战胜毒,永远的和我在一起。
“咳咳!”拓跋君叙咳了起来,鲜血大口大口的往外冒,瞬间把床榻染了红。
我挣脱了他的手,对着外面大喊:“云烛……云烛姑娘!”
门破,云烛率先进来,奔到床榻前,把我从床榻上挤了下来。
席慕凉搀扶着我,“娘娘,莫要担心!”
我腿脚发软,靠在席慕凉身上,手心脚心皆是冰凉,眼睛盯着咳血的拓跋君叙,“慕凉,为什么会这样?我应他没有多久,为何会这样?”
席慕凉红着眼睛解释道:“皇上给娘娘试药本就时间久,下次娘娘离开皇上,皇上自责,越发的想要解娘娘身上的毒,便没日没夜的试,谁规劝也不听!”
“慕凉……”
“你出去!”云烛扭头,对我道:“离开这个房间,我要对他施针!元恂留下!”
我不想离开,我怕见他一眼少一眼。
拓跋君邕站在门口,伤口不再流血,换了一件衣裳,把手伸向我,声音淡漠无情:“不要耽误云烛姑娘的救治,出来!”
席慕凉小心翼翼的扶着我,往外走,我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拓跋君叙,他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双眼睁得大大的。
望着我,带着万般不舍一样,我的眼泪爬满脸颊,犹如珠串,一颗一颗滚落,就差串联起来了。
走出去之后,我挣脱了席慕凉,自己的手撑在巨大的花盆上,狠狠的喘着气,心疼的压抑不住。
眼泪鼻涕横流,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席慕凉哭泣的劝道:“娘娘,您怀了身孕,不易动气,您要保证您自己!”
我根本就止不住泪水,我拼命的想压抑,想要把泪水憋进去,可是是在愿为,泪水跟我唱反调,我越是想压它涌现得越狠。
悲愤痛苦绝望在我心头交织,我慢慢的站不住,要往地下滑去,拓跋君邕伸手一挡,把我带了起来,没有让我滑摔在地。
他死寂一般的眸子,盯着我不带一丝感情:“人之生死,皆有因缘,你莫要伤怀!”
我泪眼婆娑,抽泣哽噎道:“我做不到你这样豁达,拓跋君邕,明星稀那么爱你,把你当成可依之枝,他明明是有机会活命的,只要愿意对你拔剑相向!”
“可是他选择不对你拔剑相向,他选择喝毒,他选择去死,也不要和你在场上相见,你是强大的人,我不是,我只是想要一个人宠我,爱我,信任我,为何让我得到,却又失去?”
“拓跋君邕,我要怎么做他才能活着,我不在乎他变成什么样子,我只在乎他活着,只要活着,就可以!”
拓跋君邕眸子依然如死水一般,不见波澜,张口依然冷漠,带着熬气血腥:“明星稀死在我的怀中,对他来说是圆满,他希望我好好活下去,不能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
“西晋皇上容与说得没错,我拼命的想要死,却不能自己动手杀了自己,我在等待别人杀了我,这样就不算违背我应明星稀诺言!”
“君叙天之骄子,至小有我庇护着他养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可是他逃脱不了一个情,或者说,一切皆由我起,若不是我杀气太重,就不会找了无大师,找不到了无大师,你和他皆无缘再识!”
“他希望你活下去,你现在怀了身孕,无论如何你不应该哭,你应该笑,笑着送他离开,答应他好好活下去,答应他好好带着孩子活下去!”
冷漠的就像一把刀子,散发着锋利的光芒,对任何人都不留情。
“我做不到!”我对他低吼:“真的做不到!”
“你能做得到!”拓跋君邕冰冷的声音掷地有声道:“你是明星稀的妹妹,他能做到的事情,你也能做到,你是一个坚强的女子!”
“颠沛流离这么多年,你应该早就练就了一番铁石心肠,君叙爱上你,为你死,是他心甘情愿!”
我连连后退两步,手横在小腹上,席慕凉一直在我的旁边,坐着随时随地我到底她接应的动作。
深深的抽泣了一声,呵呵的笑了起来:“皇家可真够无情的,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我觉得顶级好,你却让我活下去!呵呵……活下去……”
“死容易,生容易,生死相隔不容易!”拓跋君邕冰冷之中带着丝丝惆怅,大跨了一步,靠近我,粗糙黝黑的大手,抚摸在我的头上,“他说你是一个令人心疼的姑娘,让我无论遇见什么事情,都要好生照顾你!”
“你是除了元恂以外,他拼命想要在乎的人,他这一生很苦,从母姓的北周想要出人头地,其中艰辛难以想象!”
“又与我踏上了一个不归路,人生更加艰辛,我同你一样,恨不得替他去死,可终究不能。阿暖,归晚,无论你叫什么名字,你只有一个身份,拓跋君叙的妻子,他孩子的母亲!”
“你不能残忍,没有让他的孩子看看这大好世间繁华,带着他孩子一起与随赴黄泉!”
我不能随他赴黄泉,因为我有了他的孩子,他有今日也是因为我,他为我生,为我死,我除了哭泣,我什么也做不了。
唇瓣苍白颤抖:“拓跋君邕,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拓跋君邕幽幽的一叹,算是情绪外露最厉害的一次,视线望着紧闭的大门,“没有为什么,一切皆因命!慕凉扶着娘娘到一旁歇息!”
席慕凉弱弱的应了一声,扶我,我摇头,安静的夜注定不安静,月亮高悬散发出阴冷。
我没有去一旁休息,站在门口,与拓跋君邕一直站到天明,房门被打开,云烛走出来,我动了动嘴角,没有说出一句话。
傻傻的看着她就像一个等待死刑的人,任刽子手举起大刀,砍断我的脖子。
云烛冲着拓跋君邕摇了摇头,对我道:“你进去看看他,他在唤你!”
我手重脚轻,像踩在云端,席慕凉扶着我进去,拓跋君叙青丝白发憔悴不堪,嘴角毫无血色惨白如雪。
“阿暖,过来!”
他没有力气的手对我招着。
恍然之间,我看见了俊美笑得温柔的他,对我说道:“阿暖,孤想让你在孤的眼中撒野,任意的撒野!”
我一步一步的挪了过去,伸手触碰着他冰凉的手上,他慢慢的收紧手,把我的手紧紧的扣在手中。
我若坐在他的床沿上,他温和的对着席慕凉道:“娘娘昨夜一夜未睡,替娘娘褪去鞋袜,让娘娘上来休息!”
看一眼少一眼,过一天少一天。
正值壮年的他,不该如此,我真是一个祸害。
席慕凉忍着眼泪,跪在了床榻边,替我脱去了鞋子,脱去了外袍,我枕着他的手臂,躺在他的怀里,手横在他的腰上。搞笑
薄薄的被子,遮盖住我和他,他的手悄然的落在我的肚子上,下巴抵在我的头顶:“阿暖,朕已经无大碍,朕可以陪着你,但你的身体不易生孩子,这个孩子,咱们不要了吧!”
我死死的咬住嘴唇,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惹我哭?
自己性命及将不再,还在惦念着我生这个孩子的途中会出事,他真是一个可恶透顶的人,让人措不及防地狠狠的骂他,却又舍不得生怕骂了他一声,自己的心就会疼。
“你不说话,朕就当你答应了,朕会吩咐云烛……”
不等他把话说完,我的身体向前一倾,带着血腥的嘴角狠狠的吻上了他,他的嘴唇干涩极了。
我的嘴唇被我咬破,就算有鲜血的滋润,他的唇也依然干燥,毫无一丝水分。
一吻罢,我通红的双眼盯着他,一字一句都说道:“这是我和你的孩子,我的身体不好,体内毒素众多,他还能在我的身体里安稳,说明他极其跟我们有缘!”
“既然有缘,我就不会把他给拿掉,这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我想让他活着,就如你想让我活着一样!”
拓跋君叙冷长的凤眸之中,渗满了留恋:“他的存在会拖垮你的身体,朕希望你健康,快乐,就如王兄口中所说,你们在蜀地竹海那般逍遥自在!”
“那让我跟你去!”我微笑着看着他:“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生死相随,我就继续可以在你眼中撒野!这样好不好?”
拓跋君叙脸色刹那间沉如水,嘴角印在我的额头上,“阿暖是一个傻姑娘,一直在傻着,从来没有好过!”
“是你让我变傻的!”我笑着说道:“你给了我依靠,让我变傻了,想着万事皆有你,我不需要精明了!”
失忆对我来说似乎不那么重要了,我和他之间没有任何隔阂,没有关于他的记忆,可是许多话到了嘴边便脱口而出。
像是我和他认识已久,久的只剩下彼此,说着话都不需要斟酌,想到便说,没有任何忌讳存在。
拓跋君叙沉如水的脸色,慢慢的散开。眼底闪烁着柔和的光,看着我:“朕的错,让阿暖身上的刺全部拔光了,却又不得不先走一步,阿暖,云烛说你会长长久久,朕很高兴!容与也算信守承诺,替你解毒!”
心中悲凉划过,压不住地揪心之疼:“拓跋君叙,我困了,想要睡觉了,你陪我睡觉好不好?”
拓跋君叙一愣,“好!”
手拍在我的背上,有一搭没有一搭的轻拍着。
这个人给我极度的安全感,仿佛只要睡在这个人身边,我就能快速的入睡。
他的手带着魔力一般,让我进入梦乡,我的手横在上的腰上,紧紧的扣紧,只要他有任何一丝动作,我就能发觉。
梦里不再是荒芜一片雪地,而是春暖花开鸟语香,叽叽喳喳的小鸟,像唱着最美妙的音符,最动听的乐章。
拓跋君叙在我的梦里闲庭信步,与我闲话家常,我快乐的围绕在他身边,说的每一句话,他的温柔倾听,目光凝视着我恍若我就是他的天下。
如此美好的梦境,真愿长睡不醒,永远待在梦里。
可梦终究是梦,梦终究有醒的那一刻。
我被他的低咳唤醒,屋里站满了人,我从他的怀里悠悠起身,他拍了拍我的头,满目宠溺:“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一个人,睡得像只小懒猪!”
除了拓跋君邕每个人的脸上都堆满了牵强的笑,我不在意众人,凑到他的嘴角吻了吻:“那我们就起身了,这就走!”
脚下的床,席慕凉给我穿的鞋袜,替我整理了裙装,打水让我洗漱。
抿了口脂让自己的唇瓣看着色泽好看一些,在他面前转了一圈,“与原来并没有不同吧?”
拓跋君叙莞尔一笑:“阿暖宛如初见,美好美丽,犹如阳光明媚!”
“那就赶紧走吧!”我催促着他:“早点回到自己家,才是王道!”
“好!”拓跋君叙没有光泽的双眼,一直没有离开我。
拓跋君邕走向前,俯身把他抱了起来,明明一个如朗清风的男子,短短的时日瘦骨如柴,恍若一阵风都能把他吹跑。
我的手握着他的手,他紧紧的反握,生怕一松手,再也握不起来一样。
云烛张了张嘴,变成了一叹!
行馆外面乌压压的站满了人,我们走出去,容与坐在轿子上瞳孔一紧,随即下了轿向我们走来,微眯了双目:“北魏的武安君大驾光临,朕已经很诧异了!”
“现在竟然让朕如此吃惊,北魏的皇上也来了,朕没有做东,北魏皇上怎么就要走了呢?”
拓跋君邕无视着他抱着拓跋君叙直接往马车的方向走去,容与手臂微抬,他身后乌压压的军队,齐帅帅的向前走了一步,声音巨响,训练有素。
“别走啊,朕要册封皇后,北魏的武安君和皇上吃杯喜酒再走,沾沾喜气,搞不好北魏的皇上您身体就好了,就不用走一步,还让人抱着,像一个女子般娇弱!”
我再也走不下去,停下了脚步,拓跋君叙握紧我的手,轻轻一拉,温和疲倦虚弱:“莫要与疯狗争高低,不要耽误回家的时辰!”
在他的眼中容与就是一条疯狗,一点都不假,容与极其嚣张,让人无比厌恶。
“你们走不掉!”容与声音阴狠:“没有朕的允许,你们谁也别想离开西晋,尤其是带着朕的皇后离开,朕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美人关的防守,不堪一击!”拓跋君邕冷冷的说道:“西晋皇上想要试一试,那就试一试吧!”
“朕可以不要美人关!”容与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睥睨天下一般说道:“西晋江山万里,用一个小小的美人关换一个武安君,换一个北魏皇上的命,怎么着都是朕划算!”
拓跋君叙和拓跋君邕死在西晋,北魏群龙无首,将陷入战乱,或者说,下一个君主拓跋君叙已经有安排,但他们两个死在西晋,北魏会在段时间之内动乱,如果有心的人挑起战争,北魏将会重创。
拓跋君邕冷硬的脸,微沉一下:“不用理会于他,就当他是一个会叫的狗!”
一个帝王被人三番四次说成狗,纵然是好脾气的帝王也会大动肝火,更何况这是一个脾气不好的帝王,他全身弥漫着狂戾的气息。
容与身后的军队又齐刷刷的向前走了两步,拓跋君邕已经来到马车前,踩着板凳把拓跋君叙送进了马车。
旧景梦回持剑紧紧的护在马车前面,我冷漠的看了容与一眼:“在你的心中,你想要的东西,你一定会得到,得不到你也得给它谋到,不然你寝食难安,辗转反侧!”
“天下我有,军队我有,万里江山如画属于我!”容与向这边靠近:“你所爱的人,哪还有一丝帝王的样子,他像一个糟老头,扔在大街上都招人,你怎会看不到我的好?”
“我不嫌!”我侧目看着马车,拓跋君叙倚靠着马车的车壁上,与我看来,他眉目如画绝世无双。
“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在我心中一如当初,如盖世英雄一般,从天而降,救我于水火!”
“你恢复记忆了?”容与声音陡然冷厉:“不可能,月见没有解药,你不可能恢复记忆!”
冲着拓跋君叙微微一笑,仿佛在对他说话一样,声音轻柔:“没有什么不可能,有些人一眼就是一辈子,有些人一辈子还不如一眼!”
“容与,你输了,完完全全的输了,就算我没了记忆,我的心中也不会有你,我也不会重新爱上你,我爱的人是他,一个可以让我在他眼中撒野男子!”
说完我就着拓跋君邕的手,踩在板凳上了马车,坐在了拓跋君叙身旁,拿着马车里的虎皮,盖在他的腿上,对他笑的温柔。
拓跋君邕放下车帘,拿起了马鞭,对着马臀挥舞的马鞭,马车缓缓的走动,其他人纷纷上马,护在马车四周。
容与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笑话,一个让人无视的笑话。
堵在前面的军队,没有得到命令就算忌讳拓跋君邕眼中闪过害怕,也没有人让开,紧紧挨着变成了人墙。
容与扬着声音道:“归晚,朕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下这个马车,朕保证他们安然无恙的离开,绝不牵扯半分!”
我死死的和拓跋君叙十指相扣,回着他道:“本宫是北魏的皇后明朝暖,怎可在你的国家停留?”
容与脸色铁青:“好一个明朝暖,明星稀给你的身份,可真是让人咬牙切齿!”
“多谢西晋皇上夸奖!”我知他心狠手辣,心沉似海,但我不想留在这里,不想与他为伍:“本宫回到北魏之后,必然会派使臣备上厚礼,来答谢西晋皇上这几日的招待!”
“劳烦西晋皇上让开,本宫要回北魏,莫要拦路,当一只令人讨厌的恶犬!”
容与低低的笑了起来,冷冷的瞅着我,眼中的光华,毁天灭地:“既然你们都说朕是恶犬,朕要是不做点什么,就对不起你们的评价。来人,谁拿下武安君的人头,赏黄金万两,谁拿下西晋皇上的人头,封侯拜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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