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两日无事。
宣和十年十二月初三,花想容说我整日里游手好闲的没个正形,派了洛昕陪我进城去采购物资,说是给客房日常用度作更换添置,其实就是让我帮她采买时兴的胭脂水粉,衣料钗饰罢了,洛昕一个大男人,虽然品位不俗,对女人的东西自是一窍不通,我本想拉着她一起逛街来着,自己喜欢什么便买什么,这女人却说什么也不肯。
说来也奇怪,自我到了这浮屠客栈,认识花想容以来,还真没见她离开过客栈半步,有古怪。
清江城虽也是座繁华都市,与长安相比,还是落后许多,所流行时兴的玩意儿却也是长安玩剩下的,实在没什么看得入眼的东西,钗环首饰简直还不如我带在身边的旧物精巧好看,成衣铺的衣服样式也很过时,唯衣料花纹的上的刺绣倒还算新颖别致,我挑了紫红两匹艳丽的缎子想来花想容也应该看得上,算是交差了。
四下却寻不着洛昕了,远远看见一家点心铺排着长龙队,一个身着墨蓝布衣的修长身影有几分焦急的不住探头,却甩在队伍尾巴上,好像正是洛昕。
我这人虽也好吃,但是若是让我为了吃而耗时耗力的去排长队,打死我也是不干的,只是我想不到是,洛昕这种品味气质均不俗的人怎会也做这样的事情。
“等排到你,天都要黑了,还是回去吧!”我试图将洛昕劝走。
“再等等。”
我有些不耐烦了:“这点心铺有什么了不起的,是卖龙肝凤髓还是琼浆玉液,值得你这样排队?”说着就想强行拽他走。
洛昕躲开我,略有些腼腆道:“这家的金箔四喜酥,老板很爱吃。”
我做恍然大悟之状道:“哦——原来如此。”
我虽然同意陪他一起排队,但是他话实在太少,气氛太过沉闷了。
我便再起调侃之心:“想不到你对你家花老板这样上心这样好,干嘛不向她坦白心意?”
洛昕道:“……她于我原有救命之恩。”
我眼波一转:“是救命之恩……还是你自己碰瓷呢?”
洛昕的俊脸蓦地涨得通红:“女子太精明聪慧未必见得就是好事,有时倒不如憨笨痴愚来得更有福气些!”他说完这些话,脸上的红潮便退了下去,又变得如先前一般古井不惊的样子。
本来我以为这洛昕只是个暗自恋慕着花想容却羞于开口的腼腆小生,但听他刚才一席话,和强大的自控力,却真是将他小瞧了,此人绝不简单。
又过去了大半时辰,终于快轮到我们了,就差前面一个垂髫红衣小姑娘,看上去总有十六七岁的样子。
“我要两份金箔四喜酥。”小姑娘声音清脆,银铃似的好听。
我跟洛昕同时变色,因这家点心铺向来以金箔四喜酥为招牌,销售很是火爆,到这小姑娘的时候就只剩下最后两份了,且商家已在这一栏的招牌上贴上了“售罄”的字条。
“姑娘,您这点心可否让我们一份,毕竟大家都等了这么久。”洛昕十分有礼貌地向红衣少女恳请。
小姑娘脸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可是一笑的时候又会眯成两道月亮弯的形状,见之可亲,此刻她便对我二人这样甜美可亲的笑着。
我们原以为她会相让,孰料她一笑之下,果断拒绝:“不行。”
我本想再求她几句,哪知洛昕倒出乎我意料的转身就走,这个疑似世家子弟出身的人,果然尊严大于一切啊!
“诶——”小姑娘却在身后喊住我俩。
我问道:“敢问姑娘还有何赐教?”
小姑娘道:“除非你们带我去浮屠客栈,我两份都给你们。”
洛昕问道:“你怎知我二人是浮屠客栈的人。”
小姑娘略有几分得意:“浮屠客栈的人,衣襟袖摆上向来刺有曼珠沙华的花纹。”
我点头赞道:“姑娘年纪轻轻,不仅见多识广,且目光如炬,只是目前客栈满员,姑娘去了也没地方住啊!”
洛昕却摇头道:“不,今早幽兰厢的胥盈华退房了。”
我道:“可是瞧这姑娘身无长物的样子,应该付不起你家老板的宿费吧!”
小姑娘正色道:“放心,我绝对出得起。”
我不禁对洛昕撇嘴:“看来,最近的都是些有备而来的主顾。”
洛昕一双眼只盯着小姑娘手中的食盒,淡然道:“客栈何时来的主顾不是有备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