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的政界开始变天了。
新历1340年10月31日,在外孙康斯坦丁过世之后,皇帝希格苏蒙德?沃茨诺里昂?塞克西尤图一世以谋杀及叛国的罪名逮捕了赫墨斯皇太子,并在短短一周后越过了帝国元老院否决了所有贵族大臣的恳请。
将皇太子。
判决死刑。
坊间流传的父子不和,这下是彻底地被坐实了。
帝国的政坛掀起了风暴。已经84岁的皇帝饶是看上去仍旧精力旺盛,但在这种年纪处决自己唯一的男性子嗣,不论从任何角度来看都是一件具有天大风险的事情。
“一旦皇太子被处决,若是陛下也随后西去,吾国将会陷入无主的混乱之中,请陛下三思啊!”资格最老自他登基之日起便一直伴随在身边一把年纪的老宰相,为大局着想而开口劝诫的结果,是被以养老的名义剥夺了地位遣送回到封地之中。
这还是念在多年的情分之上,若是其它人只怕这会儿已经掉了脑袋。
继任宰相职位的是长公主的夫婿南方亲王尼格松?弗洛普?威斯孔蒂――也即是逝世的康斯坦丁王子的亲生父亲。
他的上位只意味着一个事实,掌控帕德罗西帝国至高权力的两个人形成了共同阵线。目的仅有一个,决然又不可动摇。
他们要为康斯坦丁王子报仇。
宫中已无任何人胆敢发声,而那些仍旧忠于帝国的朝臣担心于纷乱的到来,在苦思冥想之下将目光投向了极北之地,悄悄地送出了求援的信件。
如果说当今的整个东海岸尚且有谁拥有这个份量能够劝得动皇帝陛下的话,那也就只有海茵茨沃姆湖畔教会存在的教皇了。
于公于私,耶缇纳宗教皇乃至于苏奥米尔人都不愿意看到赫墨斯皇太子被处决。
在女性无权继承皇位的当下,康斯坦丁王子逝世而皇太子赫墨斯又被处决的话,剩下有塞克西尤图血统的外亲当中与皇帝走得最近的便是这位父凭子贵的尼格松亲王。
而不论是从人民的角度还是教皇的角度来看,这位尼格松亲王都不可能是合格的皇帝。
他与希格苏蒙德一世性格相近喜好战争与征服,但能力却相当一般。几次与高地民之间的冲突都是单方面以权势压人对于老牌将领们的进言充耳不闻,最终导致本可轻松得到的胜利变成惨胜。
而尼格松亲王本人对此还没有任何自觉,在帝国政界当中一直逢人就开始吹嘘这些胜利。
因此,贵族和士兵都不待见他。
而教会在这方面上没有好上多少。自少年时代开始,这位亲王就数次在公众场合表达侮辱教会与先人的言论,甚至于迫害传教士的流言也络绎不绝。
不知尊重他人,大嘴巴又没教养,像这样的他十分符合帝国中央贵族对于南方贵族的刻板印象。毕竟帕德罗西帝国的政治中心一直都在靠北的地方,南方因为和倔脾气的矮人之间冲突的缘故一直不甚太平。加上地形复杂雨林密集的缘故,很多地方都存在有文化脱节的现象。
不光是现代帕德罗西帝国的流行风尚和用语,即便是神圣的耶缇纳宗教会在南方许多地区的影响力也不够强烈。
“南方的野蛮人,不开化没教养的乡下穷鬼贵族。”这样的说法不光是北部贵族,在几次地区主教被殴打的盛怒之中教皇也在公众演讲上使用了这样的词汇来形容尼格松亲王。
即便是嫁给他的长公主实际上也只是典型的政治联姻,为求南北统一,而非因爱结合的。本身对于上流社会的女性而言,爱情就一直是一种可望不可及的奢侈品。
而基于这样的前提条件之下,尼格松亲王若是上位了,苏奥米尔人、帕德罗西人乃至于整个耶缇纳宗,怕是都会迎来一场灾难。
不服从他统治的中部和北部贵族必然会反抗,而好战成性又和教皇有矛盾的他若是手握大权了,苏奥米尔也逃脱不了这场风暴。
人世间至高权力者的一举一动对于他人的影响由此可见一斑。
皇帝陛下的一个决策。
东海岸最繁盛的时代就将要步入恶劣的时代。
而他们自然不能允许这些发生。
赫墨斯皇太子必须存活,不论是为了帝国、苏奥米尔王国还是为了耶缇纳宗。
接收到信息以后教皇迅速命部队兵分两路,一路火急火燎乘船前往帝都由教皇亲自出马劝说。而另一支作为保险性质的部队则是暗中悄悄陆路进攻,也进入到了帝国境内。
万一劝说失败,他们就将以武力拦截送往刑场的部队,救下赫墨斯皇太子。以期之后皇帝头脑冷静下来,抑或熬过几年等到皇帝驾崩再回来宣称对皇位的主权。
出行劝说的队伍自然是教皇与重量级神职人员组成。而另一侧的武装部队,则由海米尔宁率领俨然已经成为了教会骑士的银卫骑士团成员出行。
总计25名成员,他们尽数都是资深骑士,并且和海米尔宁一样是平民出身。这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即便在银卫当中可信赖的人也并非所有。这些人若非皇太子的存在只怕无法得到今天这般的地位,因此他们对于赫墨斯本身也拥有相当高的忠诚心,会为了他赴汤蹈火。
然而尽管如此,他们内心也仍旧纠结万分。不少人都默默祈祷着教皇能够成功劝说,避免战斗。毕竟和邪教徒作战是一回事,要对着同样作为帝国军成员的护卫队下手又是另一回事。
但命运总是喜欢作弄人的。
在新任宰相尼格松的煽风点火之下,教皇始终没有能够找到机会劝服皇帝。事情最终于11月21日的清晨落幕,一切都进入到了最糟糕的结果。
进入到帝国境内潜伏下来的海米尔宁等人,在躲藏的地点当中收到了渡鸦带来的纸条。
纸条上没有文字,因为这种事情不能留下任何话柄,所以在之前就约定好:若是一切平安就用白纸,而若是事情不顺利必须武力相向的话――
“红色。”海米尔宁神情复杂地回过了头看向了其它24位骑士。
“唉――”阿西奥叹了口气,扶着额头,其它人的表情也没有好上多少。
在利卡多逝世而盖多护送他回南方老家安葬的如今,整个银卫能够动用的资深成员也就这些了。他们都是一副佣兵打扮,除去了任何银卫骑士团的徽章甚至连会暴露身份的饰品都没有穿戴,避免战死或是被俘以后连累家人。
身上穿着的是短摆短袖链甲配合油煮硬化的皮甲,负重仅有7公斤左右的同时,修身裁剪开口部分还用皮绳拉紧的链甲也进行了发黑处理,大幅度避免反光和声响。
骑士们没有佩盾,而是带着大剑、短剑、匕首和十字弓。尽管银卫开发出来的这种双手剑比较独特因而若是使用了容易被人顺藤摸瓜,但考虑到他们需要速战速决突击救人逃离一气呵成的缘故,冲击力极强的它还是要比起单手剑更加合适。
并且这种做法也在一定程度上表明了他们的觉悟。做这样的事情搞不好就会变成对于帝国的背叛,接受骑士教育的他们不会逃避自己的罪孽,尽管个人身份的细节被抹消以免连累家人,但整体而言还是要承担这份责任的。
他们终归是有些荣耀与自尊存在的人,就算换上了佣兵的行头也不会彻底放下这些。
话归原处。由仍想挽救皇太子的那一部分朝臣透露消息,赫墨斯的处决被定在了三天之后。在帝都北部海米尔宁故乡的那座小镇附近刑场处决,处决方式是斩首――这是对于贵族而言极具侮辱性的一种方式。
千年文化传承的帕德罗西帝国贵族即便是死都要讲究死得优雅,过往便有许多贵族在将被处决的前一天都会选择不吃不喝,便是为排干体内残余,以免死前挣扎因痛苦失禁便溺而失了最后的颜面。帝国的绞刑架也是因此再三修改,作出来合适的高度,能够在落下的一瞬间拉断颈椎死得干净利落。
斩首这种会死得无比野蛮的做法是针对罪大恶极的人的,而赫墨斯身为皇太子竟沦落到这种下场,只怕即便是作为藏污纳垢之地的那座小镇的刽子手,也会双手发抖吧。
但那到底是因为能砍下皇族的头颅而兴奋,还是担心事后被灭口的恐惧,就不得而知了。
再度回到这片区域,海米尔宁的心境是复杂的。
这个小镇是名副其实的帝都垃圾场,私生子们被丢到了这里的修道院,而高层贵族也经常有不可告人的事情在此进行。最后就连赫墨斯皇太子的处决也被定在了这里。
唯一庆幸的事情就只有他们不必在镇内动手,因为当地会有接应的卫队严格把守的缘故,人少而精的他们正确的战术应该是半路拦截。
从帝都地牢来到小镇刑场有三天的路程,轻装上阵的海米尔宁等人通过精确的情报事先出发,在必经之路的休息点上埋伏好。果不其然,第二天就等来了全副武装的卫队一行。
“是金狮鹫。”旁边阿西奥的声音有些发抖。
远远地从埋伏的地点往下看去,借助夕阳余晖他们可以将对方的行头看得清清楚楚,连带步行侍从在内一共50人规模的押送部队,当中骑士们穿着最华丽的带有镀金边的锁甲,配合的外罩甲衣也都是天鹅绒材质的。披在身上的斗篷是清一色的洁白,后面锈着一只张牙舞爪的金色狮鹫。
他们手持长矛与品质优良的鸢盾,就连骑乘的战马也都高大健壮,并配有马甲。
这是银卫的老前辈,金狮鹫骑士团。
帕德罗西帝国第一个,也是最富有的一个骑士团。
内部成员最低阶级都是子爵的后裔,据说就连伯爵之子都只有当侍从的资格。
“理所当然的吧,派出来的是最精锐的一个骑士团作为护卫。”阿西奥扶着额头显得十分无奈,而海米尔宁沉吟了一下:“没事,他们会的只有骑士的战斗方法。”
“不会是我们的对手的。”他如是说着,然后开始无声地指挥银卫的骑士们分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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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的路,在有押运马车的情况下不可能跑得快。因此傍晚时分就必须开始做露营的准备。
作为高层贵族出身的20名骑士不可能屈尊亲自守夜,因此这个任务当然就交给了步行的侍从们。连带着的还有照顾马匹和做其他生活方面准备的职责。
侍从们也都尽数配备了品质优良的装备,尽管不如骑士,但也已经能与银卫的正式成员相比了。借助马车和地形他们安排了定点哨岗与巡逻人员。以10人作为一个班次三班倒轮流替换,因为队伍规模较小的缘故哨兵之间距离都较近,如此一来一旦有任何声响动静就会引起连锁反应。
骑士们待在了营帐之中,营帐设立在靠近山丘山脚下避风的位置,位于最左侧。这里也是大部分正在休息的侍从所在,之后才轮换的侍从们露天躺在地铺上打盹,而守夜人员的其中4人则在他们旁边围着篝火谈天喝茶玩骰子做游戏。篝火旁放了一些灯笼和火把,前者续航时间长而后者亮度更高,属于两手做准备。
中部是运输皇太子的偌大封闭式马车,车夫也是其中一名侍卫,他用斗篷裹着自己的身体在座椅上睡着。车门被牢牢地关上并且附有铜锁,余下6名守夜人的其中2人就在车门的地方沾着。
还有2人则是在队伍的末端看守马匹,最后2人便是作为巡逻的队伍时不时地检查状况。
这是十分标准有训练有素的阵型安排。尽管银卫与他们因阶级问题有理念上的不合,但所谓好大喜功并不等同于战斗力低下。第一骑士团的名号诚然与出身爵位还有财力相关,但高贵出身与丰厚财力本身就是战斗力的一环。
这是无比现实的一个问题,事实就是战斗力与财力还有出身是息息相关的――正如其它所有事情。
天天喊着贵族根本不懂战斗的人多半则是不成器的雇佣兵在酒后吹嘘,而一旦上战场与这样全副武装骑马冲锋的贵族遭遇了,他们会只有抱头鼠窜的份。因为有钱又有权的贵族从小就可以请最专业的剑术老师来传递知识,并且他们也配得起精良的武器铠甲与战马。
佣兵的劣质武器击中护甲无法击穿,而骑士贵族的武器则可以轻易捅穿他们老旧的二手货。家族有充足资金不必为生活所困,他们每天醒着的时间就可以重复训练与补充营养的循环,所以甚至就连体格和体能都要比穷苦人出身的佣兵更加强大。
当然,少部分穿着华丽昂贵盔甲却缺乏战斗经验的贵族也有存在,但那些是极少的孤例。他们多数都是属于公爵侯爵家的嫡长子之类身份,不必亲自披挂上阵,而是稳坐后方进行指挥。
那些真正会上阵杀敌的贵族骑士当中,是不会有弱者的。
他们是精英,这一点决计不可否认。
但也正如海米尔宁所言,他们懂得只有骑士的作战方式。
“嘶――什么味道?文森齐奥,你是不是在那边撒尿了?”皱着眉头的一名侍从开口这样说着,而被他唤为文森齐奥的另一人显得有些不满:“没啊,我明明走到下风处了。”
“而且这尿骚味也太浓了点,好像是憋了很久似的,该不会是西吉那小子吧。”
“喂,西――”“小声点,别吵着大人们休息――”“嗷呜――”
“嘶吁吁吁――”
“是野狼,马受惊了。西吉他们在做什么?怎么没看管好。”“可能是人手不足控制不住,我们也过去帮忙!”两人没有多想,迅速地跑到了马匹的所在。骑士们的战马血统高贵,比起他们这些没名分侍从而言都要贵重。漆黑的夜里若是马受惊了挣脱缰绳跑丢了或者受伤他们就必将要面临一阵痛打。
恐惧驱使着侍从们跑到了战马的所在,而急着要去安抚它们的两人也没有注意到身后在夜色之下悄悄靠近的黑影。
“喂西吉――”看守马匹的卫兵傻愣愣地站在了那儿背对着巡逻的二人,文森齐奥以为他睡着了,伸出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但西吉却因这个动作应声倒地。
“什――”
锥型无锋的匕首,从背后刺穿了肺叶。
锁甲能挡住刀刃,足够密的锁环挡住这种匕首也不在话下,但那不是侍从们穿得起的。
“咳――”连惨叫声或者提醒友军的声音都无法发出,因为肺叶被刺穿的缘故他们安静地迎来了自己的死亡。
毫无光荣的偷袭与暗杀,运用计谋而非正面决斗。
这不是骑士的作战方式,但却是银卫的作战方式。
凝视深渊之人需谨记深渊也在凝视你;与恶龙搏斗之人有朝一日自己也将化身为龙。
连带帝国北部的征伐,与邪教徒搏斗了6年的他们从这些对手的身上也学到了许多。
尽管仍有自己内心中的坚持,但比起刻板的帝国式教条他们更加偏向实用主义。
都是如此吧,若一个国家一直在胜利处于绝对优势的话,他们往往就会忽略掉那些细微的变革。
“割开缰绳。”暗夜之中双眼反射着月光的海米尔宁轻声说着,而所有人照做之后拿起马鞭还有地上的枝条朝着战马的臀部就是重重一甩。
“嘶吁吁吁!!”吃痛的马匹立刻嘶鸣了起来“什么情况!”躺在地上睡觉的侍从还有马车旁边的两名护卫听到了动静跑过来看,而迎接他们的是己方战马强而有力的铁蹄。“啊啊啊啊啊――!”被冲撞踩踏的侍卫当场死亡,骑在马背上的几名银卫骑士护在马匹的周围确保它们狂奔方向是营地。紧接着来到囚车附近以后就一跃跳了下来,其中一人还顺势拔出了大剑借势劈开了最后一名护卫的身体。
“呃――呃啊啊啊啊啊啊!!”躺在地上睡觉的侍卫们被狂奔的战马踩踏非死即伤。而惊醒过来的骑士们衣衫凌乱地从营地之中跑出的一瞬间,几支涂有黑漆在夜里无法看清的弩矢就射中了他们的身体。
“软弱的蠢货,我不是叫你们穿着甲睡觉的吗!”迅速把带有金边的头盔戴上,金狮鹫的团长对于自家团员的死亡并没有感到任何悲伤,一匹战马朝着他冲来,而他从地上捡起了一支长矛就朝着马匹的胸口投去。
“嘶吁吁吁――”被强而有力的攻击刺穿的战马倒在了地上,而团长闲庭信步地一般站在了狂奔马群中间的空隙毫无动摇。
“全体向囚车集合!”残余的十几名骑士与侍从汇合成为了30人左右的部队。
“嗬啊啊――”“当――唰!”靠近马车的银卫骑士高举大剑却被轻易格挡下来紧接着长矛捅穿喉咙而死。
金狮鹫的反应速度极快,即便占尽了先机银卫却也没能把对方的战力削弱到理想的程度。
“踏――咚――”金狮鹫的团长单手提起了阵亡的银卫骑士紧接着丢到了附近为己方腾出空间,而他们围在了囚车的一瞬间又有弩机释放的声音响起。“咻――咻,夺夺――”沉闷的声音是弩矢命中了盾牌的声响,围着囚车结成了盾墙的金狮鹫骑士们形成了典型的防御阵型。
弩矢在这种情况下已不堪大用“把火把灯笼都熄了!”然而金狮鹫的团长还是做出了这样的判断。毕竟战场的情况多变,他要逼迫对方出来与自己近战比拼而不是躲在暗处偷袭。
黑暗中受袭取得照明物是人类的本能,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却屈从于这种对未知的恐惧那么只会全军覆没。
“咔――”“滋――”灯笼被踩碎而火把在地面上翻滚也熄灭,整个世界重新归于黑暗之中,但银卫骑士的弩手仍在放箭。
“夺夺――”的声响又响起了几次,但显然都被盾牌给挡下了。
“下三滥。”金狮鹫的团长显得十分不屑,尽管死了不少人并且丢失了对于骑士而言最为重要的战马,他却仍旧冷静。
“怎么办,他们反应比想象的快。”场地重新归于黑暗之后,海米尔宁一行人趴在附近的地方,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
这些人不愧是精英中的精英,只要他们从营地当中跑出的时间再慢一点;或者警戒再松懈一点睡着的时候谋求舒适都把盔甲卸下;抑或屈从于恐惧而没有丢弃火把带来的光明,银卫就仍旧可以拥有相当的优势,在保存实力的情况下进一步地削弱乃至获得胜利。
可这一切都没有按照计划进行,对方的每一步应对措施不仅速度飞快并且果断又准确,丝毫不给他们扩大战果的机会。
海米尔宁望了一眼夜空,逐渐适应黑暗了的金狮鹫骑士们也开始看清楚周围的环境。
“没得选了。”他握紧了剑柄。
银卫的骑士们齐刷刷地咽了一口口水。
天空当中乌云飘过露出了空隙,最明亮的西芬克魔力之月将自己的光芒洒向了大地。
这是在帝都那种夜夜灯火通明的地方少有的景象,银白色的月光使得整片大地都亮如白昼。
一把接着一把,骑士们拔出了背后的大剑。
“银卫吗!果然是你们,全体转向,抬矛!”金狮鹫的团长一声咆哮,紧接着三十多人变圆阵型为方阵,向着银卫的所在盾靠着盾,长矛从缝隙之中伸出。
“冲――”海米尔宁一声怒吼。
“锋――!”而金狮鹫的团长与他异口同声。
“咚!!”步子重重地踏在了地上。“杀啊啊啊!”同为拉曼语的战吼震天动地。
风从他们的两侧流过,一身漆黑手持大剑的骑士与一身金银手持矛盾的骑士气势恢宏地咆哮着,然后。
撞在了一起。
“嘭当!”“呃啊――嗬啊啊啊啊啊――”被长矛捅穿了肩膀的银卫骑士像是邪教徒们驱使的怪物一样怒吼着道:“哪知道你们却,真的开始在给苏奥米尔人做起好事来。”
“他要撕破脸皮了,帝都的军队已经开始召集,在处决了我以后帝国就要向着苏奥米尔进军了。”赫墨斯皇太子说完了这段话整个人又仰面躺在了河岸上,喘了好几口气才又重新睁开了眼睛。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不合吗。”他抬头看着天空的灰蓝色眼眸瞳孔已经开始涣散,但不知是否是回光返照,声音却在此时变得平稳有力。
“一切只是一个预言,在我父亲尚且年幼的时候,有一位预言家说的东西。”
“汝等有朝一日必将征服天下,但却须谨防那有灰蓝色眼眸的子嗣。”
“彼乃是恶魔之转世,为毁灭塞克西尤图家而来。”
“咳咳咳――”赫墨斯咳嗽着,而海米尔宁愣愣地看着他。
“可笑吧,哈哈哈哈――”他笑着,但是眼角却又不停地流着泪水:“就因为这样的一个所谓的预言,我40多年的人生里头他正眼看我的次数一只手就可以数的过来。”
“是恐惧啊,是恐惧。”
“我没杀康斯坦丁。”
“我也理所当然不可能杀掉那些在我之前出生的皇子,但是整个后宫当中能够长大成人没有夭折的,确是只有有着预言当中瞳色的我。所以他信了,比起去了解自己的亲生儿子,由于恐惧,他选择了排斥我,选择了敌对,选择了处处保留警戒,甚至在出了这样的问题以后也直接就认为是我的责任。”
“他知道了你的存在,他知道你会是那个来救我的人。他想让我们两个人都死掉,这一切一开始就是一个陷阱。”
“孩子。”他流着泪转过头看向海米尔宁:“我很抱歉。”
“......”年青的骑士团长拄着剑,过多的信息量使得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反应。
“我早该告诉你这一切的,我可以用年轻犯下的错来为自己开脱,也许就连死都没有办法抹消这片罪孽。”
“那是一个错误,我伤害了你的母亲。”
“可你的诞生不是错误,孩子,在见到你双眼的一瞬间我就明白了。别让他否定了这一点。”
“我早该告诉你这一切的,海米尔宁,我早该告诉你的。”
“海茵茨沃姆是你母亲的出生地。”
“想必是在当年那些修士把你送到孤儿院躲避追杀的时候,为了日后能够重聚而留下的线索吧。”
“离开帝国吧,去到苏奥米尔吧。”
“战火将要燃起,而你注定必须成为引导他们的人。”
“一个外来者的话通常无法引起他们的信服,但已经在那边奋斗了两年的你不一样。以你母亲的名义起誓吧,将这一切说出去,告诉他们我是侵害了你母亲的人,告诉他们这是帝国的谎言。而你将要率领苏奥米尔人击破这个谎言,击破帝国的谎言。”
大军停留在了后方,希格苏蒙德一世带着尼格松亲王还有亲卫队驱马靠近了过来。
“带领人民,海米尔宁,带领人民。”赫墨斯撑着站了起来,他惨白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乱糟糟的胡须沾满了呕吐物,但却硬生生地站了起来。
“父――”海米尔宁靠近过去打算伸出手,但赫墨斯抬手拒绝了他。
“踏踏――”高高在上的皇帝即便已经84岁高龄却仍旧满面威严,须发皆白的他一对剑眉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这令人憎恶的瞳色。”如雷鸣一般满是磁性的声音响起,希格苏蒙德一世用毫无怜悯的冷漠语调开口。
“终于能在这里解决这份诅咒了,这份带走了朕诸多挚爱的诅咒。”
“嗬、伟大的父皇。”赫墨斯面带嘲讽气若游丝地对着高高在上的皇帝开口:“您自号常胜将军征服大帝,但在我看来吧。”
“您不过是一个分不清楚现实被恐惧冲昏了头脑因而对着周围武力相向的糊涂老头罢了!”
“杀了他们”希格苏蒙德面无表情地下达了指令。“孩子!”“锵当――!!”不知从那里生出来的力气,转过身的赫墨斯扑向了海米尔宁,以后背为他挡住了两支长矛。慌忙之中没有反应过来的骑士团长落下了手中的大剑,紧接着两个人一起落入了水中。
“陛下!”
“追击,确保他们死掉。”希格苏蒙德冷漠地开口,然后驱马转过了身。
“孩子――”水流湍急,两个人在那之中起起伏伏。三处伤口渗出的鲜血溶解在了水中,赫墨斯用最后的力气开口说道。
“生存――”他松开了手。
“下去――”紧接着淹没在了水流之中。
“父亲――!!”海米尔宁伸出了手,但却什么都无法抓到。
一阵波浪涌来,把他打入河底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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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糊的意识之中,有谁的声音响起。
焦急的声音,但是在说的是什么?
背景之中还有着别的一些什么。
“――叮――”
“叮――当!!!”忽然之间如雷贯耳的声音惊醒了他,但醒过来的一瞬间他就感觉到鼻腔一阵酸楚。
“咳咳咳――”咳嗽伴随着积水喷出,浑身乏力的他仍旧头晕目眩。“太好了,艾莉卡,他醒了!”黑发的女主教在旁边大声地叫了一句,而前方的银发女佣兵率领其它几个也挂着红色佣兵牌的人往前踏出了一步。
“嘭!!!”强大的风压吹得对面的帝国骑士无法前进,满头大汗的艾莉卡回过了头:“快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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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匹奔驰迅速地穿过山林,风在呼啸,身后女性的呼吸就在耳畔,帝国的追兵仍在身后,箭矢不时射来,但此刻的他却只觉得头脑发胀什么都感受不到。
问题没有被解决。
问题没有被解决。
问题没有被解决。
想问的话还有很多,想去当面质问那个男人,想去问清楚当年的事情,想搞清楚所有。
但他就这么死了。
他只觉得内心缺了一角。
这是本不应当感受到的,在此之前的人生当中他从未有过一个父亲这样的角色。而在这之后,在能够真正接受他之前,他又了解到了自己过去诞生的真相。
那是个背负罪恶的男人,即便他拼命想要赎罪,即便他的错误也是有根源存在的,但是这一切都无法改变他犯下罪恶的事实。
可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内心欠缺了一个角落。
“生存下去――”
话语在耳畔回响。
“生存下去――”
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而生存下去?
“复仇吧。”
“向着他们。”
“复仇吧。”
他闭上了眼,在她温柔的声音之中沉沉入睡。
有一团火在燃烧。
熊熊燃烧。
既然皇帝陛下那样坚信着那个预言。
那就。
让它成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