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者愈贫,这个说法你听说过吗。”风雪打在亨利的脸上,而他说完这句话的下一秒扭腰回旋一个转身,以大角度的凌厉水平斩劈开了一头食尸鬼的头盖骨。
漆黑的体液几乎是在溢出的一瞬之间就被冰雪给冻住了,张牙舞爪的矮小怪物应声倒地,不再动弹。
“嗯,是――成语词汇――吧。”康斯坦丁背对着他,一个竖斩从左肩开始把一头食尸鬼的半个身子卸掉,紧接着再加上一脚抬起狠狠地踢中了它的下巴,强壮而有力的踢击让体重不超过二十五公斤的怪物向后飞去,摔倒落在雪地之中。
但尽管下巴被踢飞并且半边身体不见踪影伤口处不停地冒着体液,它却仍旧还能够自如行动。摔到了小腿深雪地之中的小型食尸鬼迅速地翻身起来,然后转过身朝着另一侧的剑士们攻去。
“啧。”康斯坦丁咂了咂舌,然后往亨利的方向后退了几步。
身高仅仅一米出头体型小巧的这些食尸鬼,比起一般体型的都要更加难以对付。小腿深的积雪加上不小的风,冰天雪地本就行动迟缓四肢僵硬的人类战士们不单难以判断对手的方位,即便看到了也时常会出现失误无法命中。
“嘶――”它们四处乱窜着张开嘴,原本这或许应当是咆哮的,但因为食尸鬼化的影响声带已经萎缩,所以唯独只余下微弱的气流声,但就连这个在风雪之中也难以用来判断方位。
“缩圈,插盾!”负责指挥左翼的米哈伊尔大声喊着,他左手持剑而受伤的右手上面用皮条固定了一面伤痕累累的盾牌。
“咔咔咔咔!”在骑士副官的指挥下一面面的盾牌重叠在了一起。这些体型小巧的怪物袭击多瞄准腿脚,听起来不像攻击头部、喉咙还有心脏那么致命,但即便只是细微的割伤也会导致失血,在这种严寒的环境之中伤口愈合极其困难,万一幸存下来也有可能会因此失去一条腿――更不要提它们的攻击还附带了亡灵的各种毒素。
天知道这些鬼东西怎样做到在这种血液都像是要冻结了似的环境之中还行动自如。
按理说,没有体温的它们应当与爬行动物一样是绝迹于冰雪之中,会直接就被严寒给冻成了硬邦邦的冰块。
但它们就是还能动,并且行动速度甚至比生前都还要灵活。
“小心!”严寒和疲惫以及补给不足休息不足令这一切雪上加霜,尽管他们都是出色的骑士并且米哈伊尔给出指令的时间恰到好处,仍旧有人慢了半拍。
疲惫不堪的骑士堪堪拦住了一击,但另一只矮小的怪物却趁他弯腰挥剑的时候踩着另一只手倾斜的盾牌直奔他的面门。
青铜制成的匕首在冰雪之中仍旧闪闪发光,朝着他的喉咙要害直奔而去。
所幸,他们并非独自战斗。
“啪――咻――”
“夺――”呈倒三角形互相掩护的队伍底部的三角形尖端是明娜和米拉所在的部队,亚文内拉的长弓手们及时的支援提高了骑士们的容错率,眼如鹰隼反应迅速体力充沛的弓手们相当可靠,而被好几支箭矢射中的食尸鬼直接就整个落在了地上。
即便有风雪阻挠,二十米以内的平射,他们仍旧可以轻易命中这种大小的敌对目标。
“前方接敌!是死灵。”米哈伊尔用拉曼语大声咆哮,远方摇摇摆摆,这次出现的是行动相对迟缓的人类死尸。
“长弓手!”而紧接着明娜高举长剑用亚文内拉方言如是喊道:“四十五度角抛射,三次准备。”
“放!”三十枚箭羽组成的箭雨并不算密集,但训练有素的长弓手们的攻击是持续不断的。
新出现的敌人带着满身的箭羽倒下,这一侧最后的一头小型食尸鬼被补刀杀死,但米哈伊尔等人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左侧就又出现了一批摇摇摆摆的人类亡灵。
“狗屎!”疲惫侵蚀着身体,就连性格稳重的骑士副官也不由得用索拉丁母语骂了一句。
“这边交给我们。”米拉和明娜对视了一眼之后与作为压阵的莫罗等几名佣兵一并冲了上去,她高喊着对米哈伊尔说道,而骑士副官举了举剑示意知晓就朝着另一侧杀去。
披着保暖披风的洛安少女双手持剑艰难地在深深的积雪之中跋涉,她和这些佣兵的目标是那些被击倒了的行尸。
“妈的,这都还能活着。”明明已经接受了近百枚箭羽的洗礼,但除了少数被射穿头部的以外,这些行尸都还在雪地之中挣扎着想要重新爬起来。
“还能动,我可不会把这叫做活着。”莫罗脚踩着行尸的胸口,任凭对方乱舞着双手他手握着剑刃朝着眼窝子的地方就一剑插了进去。
“尘归尘土归土。”莫罗用简短的祷告词配合手势作为收尾。死者并不是那些和他们渊源颇深的混居民,而是穿着普通拉曼平民服饰的村民,想必是沿途上某个他们并不知晓的村庄当中的受害者。
“这件事情的波及范围到底有多大――”“往回撤了!”中年佣兵的感慨还没说完就被洛安少女所打断,他们呼哧呼哧地喘着白气在雪地当中艰难跋涉又重新拉回到了明娜率领的长弓手们能够掩护的范围之中。
寒光闪闪,克莱默尔再度出击。
“锵――”的一声,贤者劈开了一头食尸鬼,紧接着往后退了一步,把控着距离。
“被打断了一会儿,但话题继续,所以说,这个词汇指的是――”“咚――”一头小巧的食尸鬼跳了起来朝着贤者的腰部冲去,而亨利顺手就掐住了它的脖子往空中一扔。而转过身来的康斯坦丁一个回转加速了大剑直接斜撩把它在半空中砍成了两半,同时嘴里不忘回应:“你确定――这是――提这个的――好时候吗!”
“呼――呼――如果你没注意到的话。”他喘了好几口气才接着说道:“我们现在有点忙!”
“当然。”贤者耸了耸肩:“现在不提的话,等会儿就更没有时间了。”
他这样说着,而康斯坦丁因为这个说法而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
“总之,这个词汇指的是那些社会底层的人。为了生存下去已经竭尽全力,而他们试图改善自己生存环境,创造未来的举动,又会造成更多新的压力,导致生活变得更加地艰难。”
“给你提示点什么了?”亨利看也不看伸手抓住了一个食尸鬼的脑袋紧接着把它整个给按到了雪地之中,然后翻转手腕用克莱默尔的配重球砸碎了它的头壳。
“嘶――”纤细枯瘦的四肢伸直僵硬了一会儿,紧接着落入积雪。
“不、完全不。”康斯坦丁的答复明显带着反讽意味。
“所以说,你到底是在怎么样的情况下,才会选择――”亨利向左,而康斯坦丁向右。两两交错而过,身形巨大并且同样选择大剑作为自己武器的这两个男人,像是镜中倒影一样分别劈开了两个人类亡灵。
而亨利接着说道:“占领一群哥布林的巢穴,并且把它们赶出去。”
“尽管你明知道这样很可能会让它们变成亡灵,或者食尸鬼。”
“嗯,也许下次我会试着改进一下。尝试说服它们放下武器并且把自己严重不足的补给分给我们这些陌生的人类。不过在那之前――”康斯坦丁喘着气回过头看了亨利一眼:“你能不能教一教我哥布林语啊?”
“你瞧,这就是我在说的东西。”贤者再度耸了耸肩,然后轻松地挥舞大剑把又一个食尸鬼化的哥布林给劈成了两截:“贫者愈贫,你尝试要改善自己一行人的处境,你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只能这样掠夺它们来生存。”
“但这个决定带来了新的敌人,小巧,灵活,原本是十分脆弱的,但现在却。”他抬手一剑,速度有如电闪雷鸣,就连空中飞舞的雪花都在一瞬间被斩断:“变得如此难以杀死。”
头颅断掉的食尸鬼摔倒在了地上,脖颈的断口还在不停地涌出漆黑的液体,它们很快地在冰雪之中冻结了起来。
“对你来说可不是。”康斯坦丁喘着气小声地说了一句,他的手指已经开始冻僵,而从亨利手中失而复得的这把大剑也开始感觉沉重难以挥舞。
逼近的暴风雪在逃亡的过程当中一再扩大,而随之而来的就是温度的骤降。在这就连血液都感觉快要冻结的气温之中,队伍里的许多人都得了冻疮。
接连遇敌加之以食物的严重缺乏,不论是肉还是柴火全都被冰冻得硬邦邦的就连斧头都很难劈开的这个情况下,能够找到一个在这狂暴的风雪之中保护住自己,并且烧起篝火让热腾腾的烟气充斥着内部变得暖和起来的洞穴,不论它是否已经有主人,康斯坦丁都必须拿下。
“弱者只能踩着更弱者的尸体前进!”他这样喊着,紧接着使出足够的气力,这次落点仍旧是左肩,但却把这一个食尸鬼劈成了两截。
“有意思的人生哲学。”亨利撇了康斯坦丁一眼,然后又望向了信奉的信条与康斯坦丁完全相反的小米拉――后者正与佣兵们一同收拾着残局给那些亡灵补刀。
“啊啊啊――”
一刻都不能停歇,左翼再度传来了惨叫声,从骑士们模糊的背影那朝下攻击的动作判断,显然是在离开弓手的掩护范围之后,被混杂在人类行尸当中的哥布林食尸鬼给偷袭了。
“回防,向我靠拢。”亨利举起了大剑示意自己的方向,但呼啸的风声让他的声音难以传达,所幸判断能力优秀的明娜和米拉也迅速地朝前,前去支援米哈伊尔和他率领的一众骑士。
数十名战士合流之后很快地就解决了这一批新的威胁,他们朝着洞穴的入口处退去,身后的洞穴温暖的火光令人无比想要转身回去,但那里头也有着受伤无力的同伴,若是让这些家伙冲了进去,一路以来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嘶――呃啊!”数名在战斗中负伤的骑士用破破烂烂的布条打结扎住了自己大腿,他们在做的并不是包扎伤口,而是通过拉紧绳索挤压腿动脉控制血液流通――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因为它很可能会导致肢体因为缺血而坏死并且大幅度地影响行动,可眼下为了能够继续战斗下去,他们也只能这样了。
食尸鬼化的哥布林变得极其难以杀死,这些身高低矮的亚人种原本就具有身形灵活的优势,但由于它们的身体强度只和人类相当的缘故,训练有素的佣兵和士兵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它们。
但在化为死灵以后,就连这些小东西也变成了难缠的对手。
如若骑士们尚且拥有全套盔甲,并且体力充足的话,即便是食尸鬼化的哥布林也不足为惧。
它们再如何难缠,拥有的也只是短小又落后的武器也牙齿跟指甲。这些都无法奈何一套钢制的全身甲,骑士们完全可以顶着攻击冲上去一边倒地屠杀。
但在接连的战斗和加剧体力消耗的寒风之中,为了生存下去康斯坦丁他们已经是舍弃了所有的护甲。就连手头边剩下的武器装备也都是破破烂烂,若不是洞穴当中为了取暖一整天都在点燃的篝火升腾起的烟柱十分醒目,而亨利他们刚刚好就赶到了这儿,只怕这会儿已经在寒风之中成为了冰冷的死尸。
或者更糟。
“受伤的人后退,我们现在不缺这点人了,回山洞里休息,奥尔诺会为你们逼出毒素。”康斯坦丁自然注意到了这些细节,虽然在我们的小米拉看来他或许是个冷血无情的指挥官,但这种弃卒保车只是作为领导阶级必要的残忍,没有任何一个有脑子的指挥官会让自己的部下在能保存实力的情况下还强行作战导致减员。
“呼――呼――”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在风雪之中一阵阵的白雾顺着防线连成了一片。
“我,没看错?”眼神锐利的不只是亨利一人,米拉呆呆地望着远方如是说道。
“它们撤退了。”“它们撤退了!”
“风雪也在变小了,我们活下来了!活下来了!”兴奋的不仅仅是佣兵,许多的帝国骑士也都是如此。他们以大声呼喊的方式宣泄着自己的情感,尽管所有人都知道这并不是真正的胜利,甚至都无法谈得上是一次胜利,但他们仍旧肆意地欢呼庆祝着,只因为若不这样做的话许多人都会在压力之中崩溃。
“活下来了,活下来了,哈哈哈哈哈哈――”莫罗抓着自己的头发像个疯子一样又哭又笑,他和其他的佣兵都是穿着破破烂烂的保暖衣物,那套视若珍宝的盔甲不提,就连原先的防具也因为体力原因而不得不放弃。
“你们真是,及时雨啊”中年佣兵喘着气对着亨利和米拉这样说着,而明娜则走了过来与康斯坦丁还有米哈伊尔开始交流安排他们运送过来的各种补给物资。
风雪停了下来,天色逐渐地变得明朗。
留下部分警戒的哨兵,其余人都进入了这个烟气缭绕,有过不少粗糙开发痕迹的前?哥布林巢穴之中。许多人都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在拿过了新的物资以后他们的心情多少都轻松了一些。
交谈的声音和搭配着火焰,人们抓紧时间休息着,体会着这来之不易的喘息之机。
奥尔诺待在火堆旁边为受伤的骑士进行治疗,亡灵的毒素本质上也是一种魔力,因而足够强大的魔法师可以用己身的魔力对它进行排斥,只是这个过程相当耗费魔力并且对作用对象而言有“如火炙烤皮肤般的痛苦”。
精灵小姐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水,而一脸呆滞的大汉巴罗坐在她的身边,尽管身形强壮,但呆滞又沉默寡言的他薄弱的存在感导致即便情况危急康斯坦丁都没有将他列入战力。
“呼――”亨利走过来的时候,奥尔诺刚好为最后一名骑士把毒素驱除了出来,咬着木头脸色惨白的骑士整个人松懈下来就躺在了地上,而奥尔诺抬起了汗如雨下的小脸,朝着贤者打了个招呼。
“你们来得有些晚了,但总比不来好――”她这样说着,而亨利“嗯”了一声,下一秒钟的举动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老师?!”“先生?!”
有着如高山和波澜一般的纹理,克莱默尔的剑刃在火光之中透着诡异的美感,而亨利就这样单手持剑,剑尖直直指着奥尔诺的额头。
“金克,帕拉昂(这是什么意思)。”她的表情十分严肃,一字一句地用精灵语这样问道。
“瓦拉库利尔。”
“异乡人。”康斯坦丁忽然这样小声地说着,米拉回过头望向了他,她因为这一系列的变故而有些头脑混乱,但紧接着反应过来骑士长指的显然是奥尔诺对亨利的称呼。
“不,不止是这样。”这个身形和亨利一样高大,气质也极其类似的男人小声地低语着。
“瓦拉在精灵语当中特指人类,但库利尔不止是来自别处的意思。”
“亚冯库利尔(不属于此地),维斯塔库利尔(亦不属于此世)。”亨利耸了耸肩,同样以精灵语答复。
“置身于人之外,超越了理的存在,孤独游荡于世间,迷惘的陌客,不知何处去,不知何处是归所的。”
“异乡人。”
“你们精灵在取名字这件事情上面确实挺有诗意的,一个词汇当中可以拥有复杂的深意,这一点也确实只有长寿种族才能做到。”
他仍旧没有放下剑,巴罗忽然站了起来,所有人都望着他,而奥尔诺的表情也开始出现了松动,她的脸上一滴汗水滑过,在从那尖尖的下巴往地面上坠落的瞬间,亨利开口,一字一句地说道。
“梵塔利。”
从贤者双唇之间吐出的词汇一如既往地平淡。
“――!”但奥尔诺却在一瞬间整张脸都白了起来,她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过去,而巴罗则一步往前本能地护住了她,这个高大健壮的男人浑身肌肉膨胀,但令所有人都瞩目的确是他鼓起的血管当中流动着的。
黑色的液体。
“什么鬼东西――”好几名骑士抓起了自己的随身佩剑。
“你瞧。”剑拔弩张的气氛之中,人们的注意力再度被开口的贤者所吸引,因为他不再使用精灵语,而是用所有人都能听得明白的拉曼语开始说道。
“在精灵语当中,用于形容庄重的事物时,经常会加上‘梵’这个音节,这就像是人类的‘圣’一样的意思。”
“只是比起人类语言当中单方面的正面意义,‘梵’在精灵语当中是一个中性词,除了正面的庄重和高贵以外,在用作负面的语境当中,它则意味着。”亨利竖起了一根指头。
“极端严重。”
“所以梵塔利这个词就意味着――”
“触犯极端禁忌者。”奥尔诺冷冷地开口,打断了亨利的话。
“我认栽了。”她的拉曼语一改之前,显得十分地流利:“我早该预料到的,再怎么小心翼翼,我也没有办法骗过你。”
“但你确定跟我撕破脸皮是个好主意吗。”她的双眼开始散发起蓝光,这是魔力在体内调动起来的象征,所有的人都变得紧张了起来,明娜和亚文内拉的长弓手们暂且不提,其他人可都是见过奥尔诺的魔法威力的。
“别紧张,我只是。”
“想谈一谈而已。”
“当――”亨利垂下了克莱默尔,剑尖插入到了质地松软的砂岩地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