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相当多人的心目中,若要提及战斗职业者,那么他或者她必然是使剑的。
而若要说是厉害的战斗职业者,那么这人肯定会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剑技,能够“面对十数倍敌人,仍旧游刃有余七进七出”。
然而遗憾的是,在真实的世界当中剑术和战斗之间的关系,并没有我们所希望的那么紧密。
军队当中的普通士兵是极少使剑的,即便是在冶炼技术发达导致武器价格下降的帕德罗西帝国境内,剑也至少是小队长级别的人物才会有配发。至于其他普通的士兵,他们有剑也只会是自己从薪水当中省吃俭用凑钱去买的。
常年携带剑的只有贵族和军官,以及更追求灵活性的佣兵,然而即便是这两者,前者也只是将剑作为副武器使用,而后者这个群体当中还有相当大的比例使用的是远程的弓弩以及斧子砍刀等其他武器。
那么在这样的前提之下,剑术的作用,到底有多大呢?
“咔哒――”
“咻――”
离弦而出的粗短弩失,用的是上好的硬木,尖头以冷水淬火过的钢箭头硬度奇佳,即便是面对软钢制成的板甲在一定距离上亦能击穿。
“夺!”“呃啊――”以闪电之势命中左侧腋下的箭头凿穿了胸大肌从背后穿出了尖,身上穿着的保暖皮草和皮夹克在它的面前如同一张薄薄的羊皮纸一样脆弱。而更糟糕的是上面的各种脏污、细菌和泥土也随之进入了身体,在这之后会因为感染而引发高烧令人在痛苦中死去――倘若不死于眼下的话。
“老师!”
“左边。”
强力的十字弓需要用脚踏才能上弦,乘在马背上的米拉射出这一发以后就没有办法重新装填,她把它塞回到了马鞍上的鞍袋之中然后伸出右手一把抽出了自己的长剑。
“呵!”“叮锵!”女孩毫无章法也完全没有运用她所学的那些什么高深剑技地随手一挥,武器交锋而右后方追上来的那个人为了格挡住这一击只得减慢速度。
‘不行,跑不掉!’洛安少女白皙的额头渗出了不少的汗水,满载物资的两匹劣马在轻装对手的追击下情况极其紧迫。她的头脑开始有些混乱,但在这种情况之下极度敏感的耳朵仍旧捕获到了那一声弓弦紧拉的“喇――”。
“不好!”“啪咻――”“夺――”“别走神。”骑在马背上的弓手带着正中脑门的一枚弩失应声倒地,而亨利说完这句话用手拉着直接重新上弦装箭又射倒了一名过于靠近的敌人。
“老师,前面,斜坡!”马蹄踩踏在雪地之中,头顶上的天空中阳光灿烂,因为气温的回升这几天地面的积雪都有些融化了,雪和水混杂在一起变成了雪泥导致地面又滑又软,这种情况下若是冲进一个斜坡――
“啪嗒――”“哒――”
亨利回过身收起了已经只剩下不多弩失的十字弓,然后把手伸向了背后的克莱默尔。
米拉也停在了他的身边,虽说在跑的是马儿但因为挥剑和紧张感她也是气喘吁吁。
“锵――”四十余人骑着马儿穿着皮草拿着砍刀的高地民围在了他们的周遭,理由无需多问,以掠夺为生的高地人在看到了仅仅只有两人的佣兵携带着鼓鼓囊囊的物资补给时,心里头会有的想法也就只有一个了。
以那个混居民的村庄当中点燃的叛乱之火为起始,这些高地人聚集起来开始叛乱劫掠的范围恐怕远比想象中的更大,而原因倘若细思,多半与这突如其来的寒潮也不无联系。
亨利微微眯起了双眼,对方虽说有四十余人但却围在他们的面前没有立刻上前,这原因除了贤者有意地点杀了他们当中仅仅数名的弓箭手以外,还跟一开始遭遇时他便在瞬间斩杀数人的血腥不无联系。
诚然,帕洛希亚高原的这些少数民族骁勇善战,但他们却也并非无谋之人。
已故的罗诺他们那帮人叛乱之后杀掉了自己村庄的领导阶层,再跑到了附近的其他混居民村子,找到其他同样对于自己的生活还有上头的拉曼贵族老爷不满的高地民,聚集起来一支混乱不堪但数量可观的队伍,浩浩荡荡想要跑去“讨个公道”。
但人聚集起来不能不吃东西,缺乏后勤给养的高地民们唯一的选择就是掠夺和狩猎。加之缺乏统一指挥和严格素养,很多人在一路上便被路过的村子或商队当中的财富和女人所吸引,擅自离队组成了各种各样的土匪集团。
这些头脑简单的农民脑子里是没有什么“要建立高地人自己的国家”“要获取自由”之类的大义或者明确目标的,他们只是把自己所遭受的不满一路朝着他人发泄,肆意强夺凌虐,一路烧杀抢,没有目的也没有方向,不知怎么地也就跑到了巴奥森林的南面,而又碰巧是遇到了突如其来的寒潮和大雪。
有道是穷山恶水出刁民,已经走上这条路没得回头的他们在遇到自然灾害时,能做的和会做的,当然也就是通过掠夺别人来满足自己的生活所需了。
袭击康斯坦丁他们一行人的极有可能也是这同一批人,因为当他们这四五十人跟亨利还有米拉遭遇的时候其中有一半人都是缠着绷带布条明显带伤的。
在这种情况下高地民们表现出了极度的凶悍,若非贤者足以以一敌十并且下手毫不留情,两人只怕是连逃跑的机会都不会有。
但就算是这样,摆在他们面前的处境也是十分艰难的。
这些人可不会轻易罢休。
被杀他们当然不愿意。但是比起活活在冰天雪地之中饿死,或许被一剑砍死反而还要轻松。而且若是赢了,还能够获得足以饱腹的食物,以及――
米拉握紧了手里头的长剑面色阴沉,这些脏兮兮的高地民打量在她身上的眼光令女孩感觉一阵恶寒。
剩下的人还有四十来个,穿着杂七杂八混搭从其他人手里抢来,脏兮兮甚至带着原主人血迹的皮草衣物。骑着大小不一同样是抢来的马匹甚至是骡子。
他们这边仅仅只有两个人,虽说远程攻击手已经被解决并且二人都穿着有防具,但真要打起来仍旧会是一场苦战。
不论是贤者还是洛安少女都担负不起受重伤的可能性,他们现在是康斯坦丁等人仅有的希望,若是在混战之中挨了一刀变得虚弱起来的话,在这冰天雪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情况下,只怕还没找到人,就要先把自己给搭上。
这样还不够糟的话还有,他们骑乘的马儿仅仅只是素质低劣的劣等马。实际上在遭遇到战斗之后它们就一直嘶鸣想要逃跑,若是要操控这些马朝着对手冲锋的话甚至会因为马匹的抗拒而被甩下来。而倘若下马徒步战斗,这两匹马又很可能受惊带着他们的物资补给头也不回地跑掉。
好马和劣马的区别在这种紧要关头变得无比明显。
能避免战斗是最好,但这些家伙的目标最少都是他们携带的那些仅仅是勉强够用的物资补给,加之以这个四十余人的人数,只怕全部送给他们也不会满足罢休。
选项只有糟和更糟,并且看起来还不由得他们来选。
歇斯底里的高地暴民脑子里剩下的理性比起被毒素感染的地龙也多不了几分,仅仅片刻的迟疑和胆怯之后,他们朝着这边怪叫着冲了过来。
亨利朝着米拉打了个眼色以后果断下马,动作麻利地拔出克莱默尔同时另左手也一把抽出了绑在马鞍上康斯坦丁的那把阔刃大剑。
尺寸惊人,十分沉重的两把武器,贤者单手提着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法里奥列布希昂(往回跑伙计们)!”身材高大的亨利披风猎猎作响双持大剑冲锋这夸张的一幕震慑力十足,刚刚才鼓起勇气的前方几个高地民立马惊叫着想要往回逃,但亨利随手一挥,两把大剑像是剪刀一样交错直接把当头的一个人所骑乘的骡子脖子连着他的腰部整个“剪”成了两半。
“啪――咔――!”连惨叫声都还没来得及发出,骡子前脚一软就摔倒在了地上。热气腾腾的内脏像是被踩爆在石板路上的青蛙一样绽放在了雪地上,人畜的鲜血鲜艳的颜色和雪白的地面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马匹受惊了,趁着亨利成功震慑住他们的契机,米拉迅速地下了马把长剑往地面上随手一插然后就把两匹马栓在了一颗小树上。
“踏――喇――”她迅速地拿起两把十字弓脚踏上弦装箭,紧接着抬了起来直接就朝着回过神来,打算从贤者的一侧绕道的一名高地民射了出去。
“夺――”弩失命中身躯上半部分直接击倒了这个人,但回过神来的高地民们也重新爆发了起来,利用人数和座驾的优势怪叫着从旁边绕道朝着米拉冲来,意图击倒她以及朝着贤者的背后袭去。
没时间再重新上弦了。
米拉随手把射空的十字弓往地面上一丢然后再拿起另一把已经上好的粗略瞄准就扣动扳机。
“啪――咻――夺――”“啊啊啊――”冲过来的高地民最前一个人摔到了马下而女孩再度依法炮制,一个转身避开已经失去了主人的战马随手丢掉十字弓就拔起了地面上的长剑。
“哈啊!”她双手紧握长剑然后奋力挥砍。“锵――”互相掩护着的二人手中长剑与大剑接连挥出,命中敌人,热腾腾的鲜血洒落在雪地上因为温度融化而陷入其中。
剑技。
在这种情况下有作用吗?
亨利教给她的剑技,是系统化的,是十分出色的。
精巧的格挡,反制对手的技巧,以最小的力气为代价在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击倒对手。
这些高超的战斗技巧能够把一场战斗打得像是精美的舞蹈一样,全程都在你自己的节奏掌控之中,对手只能迫不得已地成为这场死亡之舞的舞伴。
但在这样一对多的情况下。
剑技毫无作用。
它甚至不如一支长矛和一套体表覆盖面积更高的盔甲来得有效。
“咻――”居高临下,又一名冲过来的高地民挥下了自己手中的砍刀。
“啪――!”女孩毫不犹豫地朝着身边就地一滚,融化的雪水使得她的衣服头发还有披风的毛领子都变得湿哒哒的,为了方便行动米拉迅速地扯开了披风的固定绳然后往身边随手一丢。
“嘭!”亨利再度砍倒了两个人,但回过神来的高地民开始利用坐骑的优势在他的旁边绕圈保持距离,这种情况下就算是贤者也无法很快地解决。
洛安少女长得可以遮住眼睛的象牙白色头发因为水分而贴在了额头上,在那之下,晶蓝色的双眸闪闪发光。
“咚!”亨利回过神抬起一脚踹飞了一个下马试图从背后偷袭的高地民,紧接着抓着两把大剑再度杀入敌阵。
鲜血狂溅,惨叫和哀嚎此起彼伏。
还有三十多人。
她开始感觉到疲劳了,这才仅仅解决了几个人而已,气候和湿滑的地面造成的体力消耗有些严峻,必须控制自己的呼吸。
米拉气喘吁吁地想着,但作为步兵要击倒骑在马背上的敌人绝不可能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他们来来去去在附近绕着圈儿不给她进攻的机会,除了一开始击倒的几个人以外现在若是贸然出手只会被人背后偷袭。
“当心!”
“啊――”
自己走神了,女孩突然察觉了这一点,她的敌人亦然。
在外头绕着圈的高地民忽然收缩了包围圈。
他们骑着马儿冲来。
好几把砍刀从几个方向同时袭来,电光火石之间亨利一个回身把大剑横着甩了出去直接把南侧的那一个给钉在了树上。但还有三个人,米拉抬起了手中的长剑,她的思绪和呼吸都是一片混乱完全不知道要怎么防住所有的人。
挡住这边就肯定会被那边的人命中,做不到啊,完全没有办法反应过来啊――
“蹲下,米拉。”
一瞬之间,有谁这样说着。
没时间迟疑了,冒着舍弃防御的风险,女孩果断地蹲了下来。
“松弦!”
“啪――”“咻咻咻咻咻――”“啊啊啊――”
“咚――咚――”两具插满了又长又重箭矢的实体先后摔落在了单膝跪地保持防御姿态的女孩身旁。
这些尺寸远比东海岸弓箭更大的箭矢让米拉产生了一丝熟悉感,但头脑混乱的她一时之间想不起来这到底是什么。
然后那个叫她蹲下的女性声音再度响起。
在一片惨叫声此起彼伏,鲜血四溅马匹和骡子嘶鸣着跑到了远方的背景音之中。
米拉听到的是自己熟悉的乡音。
亚文内拉的方言。
“长弓手!上箭!”
“瞄准!”
“放!”
“咻――!”
“向前一步,上箭!”
“列布希昂!列布希昂!”残存的高地民们怪叫着跑走了,而那些还活着的马匹和骡子也是如此。
阳光洒在巴奥森林雪水融化的地面上,米拉转过了头,金光闪闪之下站在高处的那人披风猎猎作响。
“还好赶上了。”
“好久不见。”
明娜歪过头,对着两人微微一笑。
在她的身旁站立着的,是整整一个中队的亚文内拉长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