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到了半晌午,人马开始聚集出发了。没有外出的也速录留了下来,还是有点觉得不妥,只是闷闷不乐地坐着。“这会让部落里的矛盾激化的,母亲。你怎么能这样提议?”也速录叹了口气说。
“每一家都有自己下面的百姓,都有好友,一点也没有错,他们就是要斗!”也答儿的母亲懒洋洋地说,“我们家怎样才能凌驾于他们之上?让他们自个斗,又清楚地认识到赶马也没法和我们家族慢行比。”
“这结果难以预料呀!”也速录无奈地说。
“反正你也提议他们要打猎决胜负了,不过是多了我们家而已,怕什么?”阁伦额赞同地说,“也留桦的叔伯家都没有参加。若我们赢了,那将来你老了后,就没有人敢于挑战我们家族;若输了,他们只有兄弟五个去,也不是耻辱。”
“他们向也留桦求亲,几个是因为看中也留桦的?背后都有大人,他们知道你是首领,能带给他们利益,否则怎么会剑拔弩张地要过来争夺?”也答儿的奶奶又说,“你要清楚地看一下,我们以前的大敌灭亡了,以军功任首领就要不被家族承认。日后很容易就成了子孙袭位,你必须早有准备。你给别人公证,别人未必给我们公证,明白吗?”
也速录立刻明白了自己母亲的意思,则鲁也家族这些年来人丁极其鼎盛,一旦出让首领,又所托非人的话,就意味着把自己家族推到了别人的屠刀下。谁也无法保证,新首领会不会觉得则鲁也家族是自己袭位的威胁,谁也说不准。与其让别人这样,不若自己早做死后不退位的准备。
“母亲,想不到你考虑得这么远!”良久,也速录站起来说。
片刻之后,也阔台和众兄弟们也都聚集了起来。
“我们怎么能打过别人那么多人?”也阔台看别人都聚集了自己家族里的亲戚,每方都足有二十多人,不由急切地询问。
“不用担心。”飞鸟说,“我们只要好好配合,打地龙都没有问题。”
“我们不能和他们到一个林子里去打猎。走,我们转方向。”飞鸟笑得几乎说不好话,补充说,“接下来有好戏看,他们说不定会打起来呢。”
“打起来?”马演丁想了一下,接着恍然大悟。
“那我们向哪去?”包裹得厚厚的也留桦问。
“南面有没有林带?要是不远的话,我们就向南,是怎么都不会和他们碰头的。”飞鸟想了一下问。
“偏西南有个山谷,不过那里有狼群出没,也比北面的林带远。”也阔台说。
“每人是不是都带了八个箭袋?”也庆阿边看了飞鸟一眼转方向大声问,“两盘绳索,枪刀,火种都有?”
“都有!”大家纷纷回答。只有飞鸟说:“我只有三个!”
“走吧!”也庆阿没有冲飞鸟说话,第一个背着风雪脱弦一样往前跑。
“大哥!我们能赢吗?”也留桦跑在也庆阿身边问。
因为马速提得很快,也庆阿扭头大声问:“你说什么?”
目标山谷出现了。事实上这是几处高地圈压的相对低地,里面树木稀疏,但矮灌横生,可以肯定,这也是猎物躲避风雪的宝地。
“这里有泉水和溪流吗?”飞鸟问。
“有,阿姆山上的融雪之水通过这里,不过都冻上了,在溪流边截杀是不行的。”也庆阿冷然看着他,眼睛里露出寒芒说,“我看我们每人相隔约莫一箭半的地方向里走。”
“那就是阿姆山吗?”飞鸟指着无论在营地还是在这里都隐隐看到山顶的雪山,“里面有没有山族人?”
“有,他们人数很少,给我们打了几次仗都输了。”也阔台说,“木鲁思人也在这里不远,我们要小心不要和他们碰面。”
“木鲁思人好像不是我们猛人?”飞鸟问了个几乎要**家世的问题,幸亏没人深究。
“他们不相信长生天,人多势众。向南的河坡就开始是他们的营地,绵延好多里呢。他们没我们勇猛,我们没他们的人多。他们时常弄污河水,因此和我们打了很多仗,族人很少到这里来狩猎就是这个原因。”也演丁笑了一笑,代替也阔台解释说。
一边的也埚不耐烦起来,说:“好了没有?我们到现在还不打猎,怎么能赢呢?”
“好吧,让也留桦和我在一起。你们几个都保持在一箭半的地方向山谷里去,我们用号角联络。”也庆阿打断吞吞吐吐想说什么的飞鸟,下达命令起来,“木鲁思人不爱打猎,他们欺软怕硬,我们不用过于担心。”
飞鸟要了火种,几人这就四下而去,开始向里推进。风雪被高地阻隔在外,山谷中除了风刮谷口的怪音外一片宁静。飞鸟在谷地的最边边,他爬到高坡上望了一望,看到不少移动的小点。
也庆阿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那就是谷地越来越开阔,五个人根本无法起到驱赶的作用。他在套了一只野牛,带着它一起向里走。谷里成了避风港,野物极容易看到,在逃走了几只猎物后,他又打了一只黄羊。“大哥,我们这样一定会输的!”一头雪花的也留桦从背后赶了上来说。
“那也怪你想出这个办法来!”也庆阿张开弓箭,却不得不看着一只驯鹿跑得无影无踪。
“皇太凌一定会有办法的。”也留桦说,“他有想不完的主意。”
也庆阿放下弓箭,锁着眉头看着自己的妹妹说:“他并不讨厌,但并不是总有办法。”
也留桦不再说什么,向身后看去,身后冒出来了也阔台四个,除了飞鸟什麽也没打外,其它人都有收获。
“你们跟着我干什么?”也庆阿大怒。
“皇太凌发现谷地却往里越开阔,就去找我了。”也演丁说。
“你唆使也留桦反对她的婚姻,又不让我的兄弟们用心打猎。”也庆阿冷冷地说,他对着飞鸟拉开弓箭。
“不!”也留桦飞快地挡在他和飞鸟之间哀求似的大呼,“不要!”
“你要干什么?”也阔台三兄弟也很快地赶到他面前,“你这是干什么?”
“蔑乞儿拖拖人,我没有足够的智慧识破你的用心。但你的所作所为告诉我,你有着险恶的用心。”也庆阿冷冷地说,“你们都让开。”
飞鸟拿定了打猎的主意过来,却想不到就要被人射杀,慌忙摆着说:“也庆阿哥哥,你误会了!”
“我一点都没有误会。”也庆阿缓慢地歪斜着脑袋回答,他又严厉地看了面前四兄妹说,“都走开!你们在和敌人站在一起,而不是你们的哥哥。”
飞鸟欲哭无泪,想笑无声,不禁埋怨自己多嘴给也留桦提这样的建议。他扔下弓箭抢先说:“我们不能远离,更不能慢慢地走,这是个巨大的挡风坡,只要我们到达向阳面的脚下,那里定然有猎物群。我们缓慢行走会让它们来得及发现,从容逃开的,我请你相信我,我看过了!”
“我打了多年的猎,要你告诉我该怎么做吗?”也庆阿夹马游走,“走!你带着你的弓箭离开,回到你该回的地方。”
飞鸟黯然神伤,多日来他确实一直想逃离克罗子部族的营地,却实在想不到,如今要被人赶走时,心口隐隐因难忍而酸疼。自己是当真害怕风雪路途而不敢离去吗?会不会有其他成分在里面,飞鸟拿不准,只是有些委屈地看住也庆阿。
也庆阿似乎有些内疚,转脸不去看他,只是叱呵他走。
“也答儿妹妹会伤心的,而我也不会原谅你。哥哥,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也留桦哭着说。马演丁他们也都充满感情地看向飞鸟,乞求一样看着哥哥。
“拣起你的弓箭,滚蛋!”也庆阿咆哮着说。
飞鸟只好拣起自己的弓箭在马上行了个礼缓缓退走,也留桦把一团东西摔向也庆阿,飞快地追了过去。
“为什么?”也演丁静静地问,他明白猛人家里长子的威信,再也没有劝阻。
“他可以让人屈从他的意志,而且总想左右其他人的一切,并能让人不知不觉地服从。他,是危险的!”也庆阿收起弓箭,从喉咙里吐出这样两句话。
“可他是父亲默认给我们的弟弟啊!”也埚说。
“乌落法告诉我的,伟大的乌落法教育我要远离这种危险的人。”也庆阿说。
乌落法是北地的神地所在,也答儿的奶奶就出自那里。也速录曾经用了每年一百头牲口才换来也庆阿少年时去里面受教,他这样一说,兄弟们再没法认为他有不妥。
“不要管也留桦,她哭泣过后会回来的,我们按皇太凌说的,快速堵截那里的猎物。”也庆阿又一次下达命令。
飞鸟驱马在山谷外徘徊,他弄不明白是该走还是该回头和也庆阿争执。“皇太凌,你不要听我哥哥的,你不要走。”也留桦追出来说。
“也留桦姐姐!我欺骗了慈祥的奶奶,欺骗了阁伦额夫人,也答儿,尊敬的首领还有你们。”飞鸟低头不敢看也留桦,“我不是可颜部人。”
“不,告诉我你不是蔑乞儿拖拖人。”也留桦流着眼泪阻止他说,“哪怕是说谎也行。”
“是的,我不是蔑乞儿拖拖人。我是黑放人,而防风镇属于靖康。”飞鸟四处游避着目光说,“就是你们说的,说的凶残的虎狼!”
“你骗人!”也留桦眼泪更多,狠狠推了飞鸟一把说。
“告诉奶奶,夫人和首领,我走了。”飞鸟低声说,“照顾好也答儿,我会回来娶她,一定会。”说完后,他拉转马头。
“用带大横木的车!”飞鸟冲着前面喊,浓白的哈气喷出好远,将几片雪花吹软。车驾有辂者必然大,飞鸟的意思自然是说用大车。
飞鸟看着那一头载下去的雪花,感觉到心碎的声音。
“我会的!”他边走边扬手大喊,好像一点事情也没有。但他也不敢回头,害怕噙在眼睛中的眼泪会掉下来。
突然,他只听到身后的也留桦大声喊着:“皇太凌,你这个大骗子,我再不愿意见到你!”
飞鸟依然没有回头,他的眼泪终于还是掉了下来。
看飞鸟已经加快了马速逐渐从眼前消失,也留桦这才喃喃地说:“你一定要会活下来,回到你的家里。”说完,她爬下马,跪在雪地里虔诚地为飞鸟在长生天那里乞福。
无食物,无人烟,无方向,白茫茫的雪地如同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的梦魇,大部风的地方都是风口,风雪一紧,呼啸回旋的劲流就要把一人一马扯转,那感觉就像被被万刀砍斩一样。
飞鸟和马儿只是凭着感觉向南走。一开始,“笨笨”死活都要载着飞鸟回克罗子部,飞鸟不得已不得不教训了它一顿。
即使是和“笨笨”葬身在这冰天雪地中,他也不愿意再次面对热腾的火炉,喷香的稠奶和狍子腿。他终于开始为自己曾经不得不进行的欺骗而后悔,从没有过的后悔。
天色渐渐晚了下去,飞鸟又饿又冷,连“笨笨”也几乎冻毙。“你走吧!”飞鸟松开了马的缰绳,取下马上的枪做拐杖,说,“你会有一个好主人的,他不会让你在雪地里跋涉,只会骑着你在蓝天下放牧,歌唱。”
“笨笨”流了眼泪,它喷着热气撞了撞飞鸟,对着弯刀嘶叫。飞鸟明白它的意思,却没有理它,只是拄着枪杆大步向前走去。“笨笨”赶了上来,偎依着飞鸟往前走。
飞鸟突然想起一首歌,他偎依在“苯苯”身边,边走边唱:
“在那堇色的世界上
你荡起的一溜烟尘
就像浩淼的天空下
升起了长长的彩虹
你跑到哪里
那里就留下芳名
你让谁骑乘
他就能百战百胜
你像是主人家里万世不朽的金果,你像是英雄身边永远牢固的银橙,你的骑士长生不老
你的蓄群繁衍无尽
跨上你背上的主人呦,永远幸福安康。”
雪终于停了,但黑夜也同时降临。飞鸟在一处高坡下挖了洞,然后把“笨笨”塞了进去。他一路收集的柴火很多,但这时才发现火种早已熄灭。虽然有弯刀和枪头这样的铁器在手,可到哪找易燃的引火物呢。飞鸟想了一下,用弯刀割了一块内层的皮毛。“现在也答儿在干什么呢?”飞鸟边努力打火边问“笨笨”,“也埚哥哥他们都回去了吗?猎物是否足够多?”
好不容易,火在黑暗中被点燃了。飞鸟在除去覆雪的土地上生起火来,他抬头看看天,天色昏暗无比。“出来,先烤烤我们的窝。”飞鸟推了“笨笨”一把说。
高坡下面已经很算温暖了,可飞鸟还是在窝里烘烤。
过了一会,热窝就成了。飞鸟和“苯苯”挤在一起,身子留在洞里,头却靠向火。飞鸟脱掉护手和手抓子,烤起满是血泡和肿块的双手来。“想不到挖窝那么难!”飞鸟数着血泡,并且抓着见暖而痒的冻疙瘩。就在这样的夜晚,飞鸟第一次有了自己朦胧的梦想。
飞鸟接着解开“笨笨”蹄子上一直包到腿弯处的暖皮,放到火上哄烤。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在饥饿中睡着了,不再为狂风的怒吼感染,还做了一个格外香甜的梦。
暖热的帐篷,也庆阿带着一团寒气和白雾进来。
外面的雪已经下了一整天了,刚刚停小,厚雪已经足有一脚之厚。赶走了飞鸟,他心中也没有多少快乐,还多少隐藏了一些内疚。
“奶奶,我按你的吩咐做了。”他说,“父亲和母亲都很生气,也答儿没有吃饭,要出去寻找,父亲把她关了起来。”
“我知道了,我们也是不得不这么做的,这也是给了他唯一的生路。”也答儿的奶奶虽然伤神,但还是很快地恢复神态。
“我知道,来年有东部的人来,知道他带了不该带的东西,一定会迫使父亲用生分(用牲口将人撕开)!”也庆阿说。
“这并不是主要的。来年春天,东部各族的部民到达这里,人死了,就无欺诈!”也答儿的奶奶叹了口气说,“对外我们让人知道他在打猎中死去。这样也好!一旦能借助外来的力量,你父亲很容易接受众人的宣誓而称汗的。”
“可也答儿妹妹呢?”也庆阿盘腿坐下问。
“送她去乌落法吧。”也答儿的奶奶摸了一下眼角说,“接下来,木鲁思人灭亡的时候到了,即使是与他们交好的金留真汗也无法来救他们,因为他们杀了一个金留真都无法阻挡他们灭亡的人!”
“明年向他们开战吗?”也庆阿问。
“不!就在冬天,接下来,我们以金任联系一些小的部族和生猛。只有这样,一旦偷袭成功就会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你祖父的血仇也可以成功得抱。”老妇人说,“你父亲会知道怎么做的,你要做的就是宣称他们杀了你的小坦达。”所谓“生猛”就是不依附大部落的猛人,最是勇武,通常都是没落的黄金勇士家族的后裔,最容易因为磨练在草原上崛起。
就这样,一场草原上称雄的时机来临了,背后的策划者——也答儿的奶奶在这一年六十三岁,和靖康王同岁,而无意中起到关键作用的飞鸟过上一阵子才十三岁。然而谁也不知道成功之后,他们是否可以有正面面对金留真汗的实力。
冬日里的袭营是最可怕的,当你的帐篷丢掉,牲畜大规模丢失,游荡在雪原上无人收留,族人也只有在首领的带领下投降一途。若也速录一战成功,接着,足够平衡投降势力的东部部民便在冰雪去后迁移而来。计划毫无问题,但关键所在就是能不能袭营成功,能不能安抚东部部民和失败后的木鲁思人;再接下来,就看能不能有一战金留真汗的能力。
这些就都不是凡人能预测到的了。这其中包含着对领袖人物的巨大考验,包括决心,意志,胆略,甚至性格,向心力等等。全部族人能否和也速录一心,他的朋友,敌人,包括非朋友非敌人的人怎麽看他这个人,他打仗怎样,长生天是否眷顾等等,这些都是可否胜利的条件。也答儿的奶奶不是没有想过,但她还是果敢地布置了一切。
风停了,草原上开始宁静了下来,这是一种让人害怕的静,皑皑白雪铺展而去,无可知的声音翻动着。
飞鸟是被“笨笨”拱醒的,他一醒来就看到不远处有三双绿荧荧的眼睛。“我们是被野狼盯梢了,还是刚被发现?”飞鸟问。“笨笨”轻轻嘶叫了一下,也算是回答。
两双贪婪的眼睛盯着面前一双一双的眼睛,他们不是看到了危险,而是看到了吃的。飞鸟立刻从自己挖的洞里拱出来,抓住自己的弓箭。远处传来一阵杂乱而长的狼嚎,飞鸟听牧场里的人说过,这是一只狼群对其他狼群和天敌的示威,告诉别人自己的数目是别人不能轻易招惹的。然而没有经验的飞鸟估计不出来,他只是看到三只斥候狼静静地坐在远处看着火光。飞鸟知道些狼群觅食的习惯,那就是先观察对手。通常它们通过细致的观察,才在当晚,或者几天以后,进攻来历不明的猎物。
这是狼的智慧,它们不希望徒徒牺牲,然而却让飞鸟有机可乘。飞鸟最担心的是自己头上也有狼,他一边装出悠闲走动的样子不至于让三只斥候狼警觉,一边往外走。
接着,他回头看了看,发现上面什么也没有,转身便射死了一只斥候狼,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很成功,尽管狼叫了,但那不是斥候狼发出的讯号。飞鸟跑了出去拖狼回来,他知道狼群还是会发现他的,因为他要杀狼吃肉。在不下雪的时候,有着超常嗅觉的狼是很容易闻到**味的。
是烤着吃?还是冻过吃呢?这是飞鸟首先要考虑的问题,但他还是努力趴在狼身上吮吸热血,“笨笨”也学着他的样子用舌头舔着不断留出的血液。“听说是大补。”飞鸟一边有些厌恶地说,一边把还在动着狼爪压在腿下,并把狼头扳到一边。
“吃烤肉吧。”飞鸟边说边远离火堆用刀子剔掉狼皮,掏空狼的肚子用雪清洗。远处又有狼嚎传来,不过这次近了许多。
飞鸟不去管它,大力地切割肉块,接着用木棍插上放到火上烤。“笨笨”立刻把舌头伸了出来,在口腔周围舔了几下。
“都是小时候对你太纵容了,你怎么会吃肉呢?”飞鸟把烤肉翻了个又教训起“笨笨”来,“不过也好,现在只有肉吃了。”
远处雪光下的山坡上,二十来只先头狼出现了,它们立于坡地高处虎视飞鸟,并不急于进攻。
飞鸟不只一次听说狼怕火,会等火灭才开始攻击篝火边的人类,可他此刻却拿不准它们会不会在火光中进攻。野兽怕火或者是天性,但野狼们的表现更像是等待时机。它们或蹲或卧,或者仰天嚎叫,这正是猛人经常用到阵前的手法。
曾有人说猛人的战阵是观摩狼群捕猎而成,这话虽然无根据,但也不失真实。在草原上,狼群是天生的合作者,它们会分成几队,协同扑获猎物,降低伤亡。草原人和不少关内人不同,他们更相信狼对伙伴忠实对敌人残酷,生性高贵而坚韧。狼王和狼神一说,一直在牧地里广为传诵,不少部落里的图腾都是狼。让人不可理解的是,猛人对豺狼却鄙视有加,而相对于常常给他们带来灾难的野狼群,三三两两的豺狼连攻击人的胆量都没有,胃口小到只会让牧人损失一只不大的羊。
飞鸟有点幸庆自己忍冻扒来的柴火足够多,他边吃着狼肉边像狼观察他那样观察狼群和四周。狼肉的香味飘了起来,飞鸟咽着口水翻动不已。牧场里常常有人说狼肉不好吃,粗而硬,飞鸟先割了一小块半熟的肉尝了尝,却发现它们的肉和狗肉差不多,而且比狗肉的味道香多了,便馋着开动。“儿马子是狼的克星。小公马先生,你怕不怕?”飞鸟接着用刀子划了一条半熟的肉给“笨笨”。
“笨笨”轻蔑地叫了一下,不谦让地吃肉,结果给烫了一下。
正在这时,一头巨大的狼很慢地登上了雪坡,遥遥下望。飞鸟的心跳了一下,这只狼足有小马一样高,身体修长而有力,浑身的毛不是青灰色,而是与雪地浑成一色的白,若它独自走在雪地,简直没法发现的。
“啊?狼真的能和小马一般大小,看来兽人中狼骑兵的说法是真的了。”飞鸟感兴趣地想知道清楚,“可是狼和狗的背脊应该挺不住人重量的呀。”
一股胡味飘了上来,飞鸟这才发现自己忘了翻动食物了。
狼肉就雪团,吃饱喝足之后,飞鸟开始忧虑起身边的狼群来。它们至少要有百只往上,即使是飞鸟三个箭筒加起来也不够,何况再高明的神箭手也无法保证每一箭一定能杀一狼,更不要说它们蜂拥而来让自己无法全部兼顾了。
对面的狼群渐渐散去,不一会有狼嚎从远出传来。“走了?”飞鸟把剥掉的狼皮用树枝撑在自己打的洞上方防雪,接着喜悦地说,“它们定然是发现咱们两个不够吃,改为找其它食物了。”
“笨笨”抗议地叫着,不过飞鸟若是困了,就是打雷也没有办法。“笨笨”只好爬了出来,窝在火堆旁边守着。天上又下起了小雪,它只好往洞里挤了挤。火渐渐因为小雪和柴的烧尽只剩下一点点火光了,要是不是在背风坡,说不定火已经灭掉。
形势突然变了,“笨笨”敏锐地感觉到上方有狼的到来,而前面也出现了狼。它不安地站了起来,大声嘶叫,更不忘用蹄子踢着飞鸟。飞鸟挨了它一下,说了句听不懂的话,整个缩到洞中去睡了,这更让“笨笨”着急。
一匹母狼开始呜叫着率先攻击,从高处向“笨笨”扑了下来。“笨笨”准确地扬起前踢踢中扑来的狼,发疯一样去嘶咬它。然而第二只,第三只也扑了上来。一只狼咬中了“笨笨”的**,这是它们的常规性的攻击,从背后掏击猎物的臀部。因为“笨笨”身上都是皮帛,并未受多大的伤。它只是痛嘶了一声,一踢将其踢出数个跟头,让那个狼趴在地下半天动弹不得。然而围击的狼更多了,有两只狼向飞鸟所在的洞摸去。“笨笨”大急,跳过去弹飞一只狼,却不想正把狼踢到了洞里。“阿妈!什么东西这么冰?啊!!”飞鸟哀叫一声,把那只狼推了出来,可已经被狼撕掉了一块皮革并咬出了个不深的伤口。
“狼?”飞鸟立刻醒悟过来,飞快地钻了出来,拔刀的时候却发现身上只有刀鞘,而刀子不知道在吃东西的时候放到哪了。“不是在做梦吧。”飞鸟喃喃地说,“它们不是跑了吗?”但伤口的疼痛告诉他这是真的,而“笨笨”也已经相形见绌,浑身上下挂满了轻彩。
一只狼扑了过来,飞鸟侧进,弯腰蹲身,交叉着手上去拉住它两条后腿转了圈,打在一只缠斗“笨笨”的狼身上。随着他的翻动,狼身被他翻了个,肚皮朝上,两条前腿不停地随身子的扭动和收缩想抓到地。飞鸟再次逆方向转动,又撞另一匹狼上,这才把手里的狼丢在火堆上,那只狼立刻打着滚跳了起来。它身上起了火,散发出焦臭味道浓重,一抖之下,火星四散。其它狼也都畏惧地退逼了一下。
飞鸟乘机摸到了刀,把受伤的“笨笨”掩到身后。对面一声狼嚎响起,狼儿们开始撤退了。飞鸟向对面看去,正是那只巨大的白狼在发号矢令。“你怎么样?”飞鸟问“笨笨”。“笨笨轻嘶一声,表示并无大碍。飞鸟收集大块的死火,添上柴火,再次吹着火焰,这才查看自己和“笨笨”的伤口来。
“笨笨”身上的皮革好几处都是皮开肉绽,里面是深深的划痕,但都是表皮上的伤,并无大碍。飞鸟觉得脸上热热的,用手一摸,却摸出少许的血来。原来刚才抓狼后腿的时候,他还是被狼在脸上抓了一把,好在抓得并不重,不用担心留下大的疤瘌。
他肩膀上也有一道口子,但也不怎么严重。然而飞鸟知道,黑夜还很漫长,这样对垒下去迟早是挺不住的,何况善于坚持的狼群还会在以后的夜晚继续侵扰。他决定主动出击,便替“笨笨”包上护腿,自己背上箭筒整束起来。
飞鸟此刻的决定若是被人知道,他们非笑死不可,一人一马主动冲击几十匹严以待阵的野狼群,犹如羊入虎口一样。何况,谁也不知道表面几十匹的狼群背后还有没有狼。离开了篝火的保护,狼群的凶悍岂是他这样的十三岁不到的武士能抵挡得了的。然而飞鸟却明白,自己已经被狼缠上了,狼群在寻找战机,以最小的牺牲换取胜利,除非主动出击,否则一点胜算也没有。他刚才就中了狼王的计谋,差点连人带马葬身狼腹。这是对狼这种动物轻敌所造成的,但在绝对的胜算下,狼王何尝不会轻敌呢?
长枪放到钓钩上,弯刀归跨,箭筒系在背上容易取到的地方,飞鸟翻身上马。背后一定也有狼,这飞鸟知道,但他没有回头,飞一般冲向狼王所在的位置。狼群骚动,看来他们在对战和逃跑间拿不定主意,但还是有六只狼迎击了上来。飞鸟用弓箭射杀了两只,接着取了长枪又挑杀一只,另外三只慌忙向后逃去。和人类打仗一模一样,狼群因为飞鸟的勇猛开始后退,并牵动了其它狼的怯意,狼王却镇定自若地长嚎来稳定众狼之心。
数只狼回应着冲了上来,飞鸟来不及换弓箭,只用长枪刺击。狼群蜂拥而来,却没有迎头阻挡,这正趁了飞鸟的意。但凶险更大,若是飞鸟的马速不快,必然陷入众狼扑击的局面。雪上落血点点,死去的狼被自己人吃掉果腹,场面混乱起来。飞鸟穿过迎击的众狼,在向狼王接近中抛飞了套马的绳索,正好圈中那长嚎着指挥作战的狼王。“笨笨”长嘶一声,拉着它背敌跑去。
“杀了你!我看狼群乱不乱。”飞鸟任狼王被“笨笨”拖着飞奔,口里大声说。
狼王被收缩的绳套卡着嘴巴和头,随着“笨笨”奔跑,可最后还是不支地被拖在雪地里。不知道奔走了多远,背后狼啼声已经有了一段距离,飞鸟刹住“笨笨”跳了下来。这时,他才发现狼王并没有被勒死,正瞪着蓝幽幽的眼睛看着他,雪地里留着拉它摩擦出来的血痕。
“哎!我也是爱才之人,你弃暗投明吧。”飞鸟用从说书人那里听来的话劝降狼王。
他正想接近,立刻又站住了。“忘了你听不懂我说的话了。”飞鸟沮丧地说。
狼王爬起来坐在地上,依然幽幽地看着飞鸟,让人心中发毛。“我知道你很恨我,我杀了你的手下,又拉着你跑了十来里。可你也知道盯住人家看是不礼貌的不是?”飞鸟非常非常慈祥而耐心地劝慰狼王起来,“不如我放了你,我们两清?”
狼王把目光转移看向天际,似乎是在考虑飞鸟的话,接着又仰天长嚎。飞鸟试着向它接近,它不跑也不动,“笨笨”却用嘴衔住飞鸟的衣服,不让他异想天开地上跟前去。“让我给你解开绳套好不好?”飞鸟柔柔地问。
“笨笨”不安地刨着脚下的雪地,可飞鸟却不明白它的意思,只是慢慢地接近那巨大的白狼。狼王不安地后退,可飞鸟却还是摸中了它,轻轻挠动来让它放松。狼王紧接着后退,两只前爪趴按在地,威逼地叫了一声,身上的毛都炸了起来。
“咦!这一招你会不会?”飞鸟回头问“笨笨”。
“笨笨”出于动物的直觉,不安地嘶叫提醒飞鸟。飞鸟却不去管它,按住白狼的头去放自己下的活扣。“好了!”飞鸟从狼头上扔掉自己的套圈,手从狼眼上掠过。白狼咆哮一声把飞鸟按在地下,一口向着飞鸟的喉咙咬了下去。飞鸟大惊,身体扭动,白狼的大嘴只咬在飞鸟的肩头,血一下子出来。
就在飞鸟觉得自己要死的时候,“笨笨”踢飞了白狼。“这下两清了。”飞鸟捂住伤口爬了起来,鲜血不断从手指之间涌了出来。白狼看了看绳套,又看了看坐在地下的飞鸟。
“笨笨”咆哮着冲向白狼,白狼扭头蹒跚地往后跑,跑了一段距离看“笨笨”没有追来,又一次停下来回头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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