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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 夺嫡之争:爱子(1 / 1)

这是靖辞雪首次进弥月皇宫。

传旨太监在前方领路,四名带刀禁卫军分立两侧。

靖辞雪一手牵着景诺,长衫如雪,缓步走过长长的红墙冗道。暮春的风轻轻拂面,面纱微晃,一双美目清寂淡漠。

父相曾与她说,为后者,当有四平八稳之风,遇急不慌,遇险不乱,举手投足间风华自现。

她是斓瓴靖后,这股四平八稳之风在她身上已然如浑然天成,还多了一份淡淡的独属于她的韵味。熟悉她的人,谓之“端庄下的疏离”;旁人见她却觉有一股气势,足令人望而生畏,或敬而远之。

在斓瓴国时,有次她去紫宸殿,祁詺承不在殿中,负责打扫的宫婢不小心打碎一只花瓶。彼时靖辞雪觉得纳闷,她明明一句话都没说,就那么站着等人,余光里却瞥到那宫婢行完礼后不自知地后退,退着退着就打碎了花瓶。她印象中,凡灵宫的宫婢是不怕她的,反而更怕素珊。

当晚,一番缠绵后,祁詺承见她有心事,细问之下不禁笑出声来:“雪儿你肯定不知道,当你站着不说话,眼睛轻轻扫视时,那是种目下无尘的世外之风。与其说她们怕你,倒不如说是像对待神明一样的敬畏。总而言之,雪儿你缺乏亲和力。素珊这点确实强过你,她善与人沟通,严厉与亲和间张弛有度。不过,你就是你,与我而言是真实美好的存在!”

一番话,有褒有贬,末了还有一句深情的甜言蜜语。靖辞雪听后,忍不住轻笑。蓦然一枚吻落在她眼皮上,祁詺承在她耳边低喃:“雪儿。你的眼终于会笑了……”说话间,将她抱得更紧。

阿承……她的心,猛然一阵抽痛。

景诺端着与他父王极其相似的脸,不苟言笑,小小人儿迈着平稳的步子。突然感觉到牵着自己的手紧了几分,他不动声色地抬眼,看到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眸里。悲伤一闪而过。他抿了抿唇。神情稍稍紧绷。他不知这种怪异的感觉从何而来,只是下意识地反握了下那双大手。

靖辞雪低眼,却见景诺目不旁视地走在身边。这无声的鼓励让她心下有些动容。

多相似的父子啊……

一处高高的楼台,立着两道身影。

“国主,到时辰该喝药了,奴才扶您回去吧。”马立忠弯腰轻声提醒。他约莫五十岁模样,是弥月皇宫里权势最大的公公。

弥月国主仿佛没听见。那双被病痛折磨的眼睛有些浑浊,但自那道白色身影出现时,他的目光就十分精准地落在她身上,从未离开过。

“国主?”马立忠又出声轻唤。

他终于听到了。但说出的话像在自言自语般轻喃:“……真像。”像的他一度以为是那女子回来了,来接他一起去另一个世界。

马立忠听到这声呢喃,目光也落在冗道上。似乎……真的有点像。

……

靖辞雪随传旨太监来到了常宁宫的一座偏殿。传旨太监恭敬地向她请辞回去复命。殿里的宫婢嬷嬷对她甚是客气。那四名带刀禁卫军未曾入殿来,也未曾离去。而是守在殿外。不知是保护,还是软禁?

“这里是皇爷爷的寝宫。”靖辞雪挥袖遣退众人,殿内空旷下来与凡灵宫有些相似,一转身,就听到景诺在说话。

除了冗道上的一次反握,景诺没给过她好脸色,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有些像在自言自语。靖辞雪却知他是在与自己说话,而她也知道,常宁宫是弥月国主的寝宫。当年父相给她的那些书里是有记载的。

景诺坐上暖榻,静默不语,甚至不看她。

“你害怕吗?”靖辞雪在椅子上坐下。

景诺终于看了她一眼,目光如景玺一般的锐利清透,“我是男人。你都不怕,我怕什么。”语气没有起伏,却带有一种桀骜。

接下来,两个人就那么安静地对坐着,气氛和谐。直到午膳时辰,许是知道殿内两位主子喜静或奉了上头命令,宫婢们送了膳食进来后就退下了,殿里仍然只有他们。

期间,靖辞雪忽又问道:“你喜欢素珊?”

提箸的小手一顿,景诺垂眸看碗里的米饭,然后嗯了声,继续吃饭。动作优雅,不紧不慢。

膳食撤下,两人又是无言对坐。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景诺眨了眨眼,似有些犯困。靖辞雪几不可闻地一叹,到景诺身边坐下。景诺没有不悦,反而任由她将自己抱进怀里,靠在她腿上。

“睡吧。”

景诺静静地趴着,靖辞雪一下一下学着煊王妃的姿势轻轻拍着,听他的呼吸渐趋匀畅。安静的大殿,景诺突然开口问道:“你把我当做你夭折的儿子了吗?”

“好像是的。”靖辞雪也不清楚,只是由心底而生一股爱怜之情。

“你想他吗?”景诺又问。

“想。”靖辞雪抬眼看向殿外,清寂的眼眸疏离不再,只有淡淡流动的思念和忧伤。那个没见过面的孩子,他是像月伊一样灵动活泼,还是像景诺这般清冽倨傲?

又安静了一会。

景诺快要睡着了,眯着眼轻声道:“我还是不喜欢你。”

“没关系。”对这意料之中的事,靖辞雪只有淡淡的回应。

“有人来了叫我。”困意更重了。

“好。”

“你别怕。”

“好。”

淡漠疏离的眼中有了丝温柔。

“我睡了。”

“嗯。”

怀里的小人终于睡了,呼吸清浅。

弥月国主差人来请她过去是在一个时辰后。

靖辞雪没有叫醒景诺,而是一个人独往。自慕容瑶死后,一连串的事情接踵而来,景诺已经好几天没安稳睡过了。

在常宁宫主殿,她见到了弥月国的国主,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头发已然灰白,脸颊凹陷,眼窝处有一圈黑色。他盯着她,不动声色,有一国之主的威严,也有一种怪异的情愫。

马立忠眼神示意殿内的宫婢退下,而他就立在皇座下边,以备随时应衬。

“朕听到了你与诺儿的对话。”弥月国主看着她,就是这么个身影纤细的女子命王一海连夜入宫,东宫因此受了重创。他留意着女子露在面纱外的眼睛,在听到他的话后没有一丝波动,暗自惊叹。

他猛地又咳了起来,马立忠立即上前递了块帕子,一手在他身后小心地给他顺气。他捂着帕子,咳得厉害,靖辞雪始终站着,淡漠地看他咳完后瞥了眼帕子,然后将帕子收进掌心。马立忠却微怔,脸色稍稍发白。

平复后,弥月国主问道:“你可知朕要你进宫所为何事?”

靖辞雪点了点头。

“那你说来听听。”见靖辞雪久而未语,他以为是她害怕,于是又道,“不论对错与否,朕恕你无罪。”

靖辞雪却无畏无惧地直视那双苍老浑浊的眼眸,直接道:“湘沫以为,国主是害怕了。”

“放肆!”马立忠吓了一跳,真看不出来,如此纤弱的女子,说起话来却大胆又直接。

弥月国主斜了马立忠一眼,似乎来了点兴致,压抑地又咳了两声:“你继续。”

靖辞雪说道:“太子是国主最心爱的儿子,如今国主重病缠身,太子又失去众多臂膀,而煊王羽翼已丰,重掌兵权,并且民心所向。可见他们之间的较量,胜负已分。国主怕的是自己归天之后,太子难以善终。”

“真是聪明,难怪啊……”他一笑,又连着咳了好一会,“难怪,玺儿要把你保护这么好……女子不该太过聪明……”

“在你看来,朕偏爱太子?”面对靖辞雪不置可否的静默,弥月国主叹了口气,“对,朕确实偏爱弘儿。弘儿自小在朕身边长大,朕对他寄予厚望,他也很少让朕失望过。他懂得如何让朕开心,这份父子之间的亲厚,玺儿是没有的。玺儿自始至终都对他母妃之死耿耿于怀,他恨皇后,恨太子,也恨朕。他恨朕没能不相信他母妃,恨朕不让他彻查当年之事。”

他老了,当年孟妃的事情在这几日里天天在他脑子里徘徊,也许是人老了,心胸变得开阔,他想通了许多事。当派出去的人回来说当年之事皇后才是主谋时,他真的生气,恨不得当场废了她。然,转念一想,他身为国主,高高在上,虽有无数佳丽在侧,但对他始终不离不弃的只有皇后一个。

“玺儿本事非凡,能行军打仗也能治国安邦,他是朕最大的骄傲。可是朕与他,真的亲厚不起来啊。他疏远朕,朕又岂会偏爱于他?”

浑浊的眼里,隐隐的,有些光亮。

靖辞雪垂眸不语,又听上头长叹道:“煊王能得你作伴,确是他的福气。可惜弘儿没有。”

沉默良久,靖辞雪轻声诉说却又能让殿内之人清楚听到。她说:“柳湘沫从未想过要卷进弥月皇族的斗争里。”

弥月国主微怔。

“皇爷爷,诺儿求见。”紧闭的殿门外,景诺高声呼喊。两旁的宫婢侍卫不敢拦他,也不敢放行。

弥月国主瞥了马立忠一眼,马立忠当即会意,过去开了门,领景诺进殿。(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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