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喜欢她。”一句话,轻描淡写,却足以震慑所有人。
素珊怔在原地,久久不知身处何处。
煊王继续道:“浣衣局食宿条件苛刻,本王不忍心看她受苦,便连夜将她带出浣衣局。众位大臣想必知道斓瓴皇宫宵禁严明,若非本王,她一个弱女子如何逃得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心知煊王此话不假,只能默不作声听他说。
“素珊不愿好姐妹替她受罚,本王便依她将她送回浣衣局。可是本王不知道斓瓴国的刑具竟如此厉害,记记要人性命,本王无法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受苦,就只好将她们二人全部带回昌南宫。”
景玺应他们所愿交代完毕,面不改色地执杯饮酒。
他一句“心爱之人”说得自然,又怔煞一群人。
微风穿堂而过,满座寂然。
祁詺承最先笑道:“原来如此。皇后,你看此事该如何决断?”他转头问靖辞雪。
淡然的神情一如既往,靖辞雪安静地比了一串手势。
——一切但凭皇上做主。
祁詺承若有所思地盯着那双烟灰色的瞳仁,唇角微掀。
“能得煊王青睐,倒也是素珊的福气。”他转向煊王方向,说道:“虽然素珊是皇后的人,但既然煊王属意于她,朕与皇后理该成人之美。煊王意下如何?”
素珊早已回过神来,听到祁詺承这么问,稍稍平静下来的心跳突然间跳动得更加厉害。
“本王向来不喜欢强迫别人。这是第一次本王在她面前袒露心迹,只要素珊点头,本王自然是要带她回弥月的。”
景玺这么一说,众人目光纷纷落向他身后不起眼的宫婢。
撇开其他不说,众人早有耳闻煊王在弥月国已有一位貌若天仙的煊王妃和几名美貌侍妾,而眼前这位婢女除了身份背景是前靖相的人,她的容貌也只称得上干净秀丽而已,真不知威名赫赫的煊王看上她哪一点。
素珊知道,她再也躲不下去了,便缓步走到水榭中央,跪伏在地。“奴婢素珊,恭请皇上皇后圣安。”
“素珊,朕来问你,朕将你赐予弥月国的煊王殿下,你可愿意?”
愿意,还是不愿意?
毫无疑问,她做梦都想离开斓瓴国。
也毫无疑问,煊王是天下女子都仰慕的对象。
“奴婢,不愿意。”她抬头,微笑,字字清晰。心忽然平静下来,像落入湖中的石子激起一圈圈涟漪,而涟漪散开后又恢复平静,而且是纹丝不动的那种平静。
这场宴请,时长三个时辰,结束时已经过了酉时。祁詺承下令所有人留宿琼林院。
天色渐晚,弦月悬空。夜里风凉飕飕的,煊王当着众人的面解下披风亲自为素珊披上,并细心系好。
素珊觉得脸颊蓦然烧烫,目光垂落不知该落在哪里。她唯一庆幸的是,幸好夜色黑,不至于让人看到她羞红的脸。
煊王一行三人的下榻处是竹园,园子里种满苍劲的翠竹,白天游园时经过此地,一列列挺拔的竹子英姿不凡,引来煊王几句赞叹。而眼下天色已晚,便只能看到一片黑乎乎的影子。
“煊王殿下……”素珊唤道,想要追上那道远去的背影,却被白宁拦下。
“素珊姑娘,你很聪明,应该知道王爷这么做的原因。”
素珊神色一凛,“奴婢虽然身份卑贱,但也有自知之明。煊王殿下所说的不过是权宜之计,奴婢不会更不敢当真。”
“你……”白宁蹙眉。
“奴婢找煊王殿下是为了别的的事。烦请白神医行个方便。”说完,不等白宁反应,她便绕开白宁,进了竹园。
“殿下请留步。”她追上煊王。
“不必叫我殿下,与白宁一样叫我王爷就好。”景玺停下脚步,他身侧是一片茂盛的竹林。
“是,王爷。”
“你无需自视轻贱,白宁他不是那个意思。”他虽已走远,但素珊与白宁的对话他还是听见了。
素珊垂眸沉默了一会,说道:“王爷,对不起。奴婢知道那是您的权宜之计,可是奴婢却当着所有大臣的面拒绝您,驳了您的面子。王爷对奴婢有救命之恩,奴婢却不思报答反令您颜面扫地,请王爷责罚。”
“无妨。本王知道你有苦衷,说实话,本王很欣赏你的勇气和忠心。”景玺淡淡道,若非他能确定素珊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抛下靖辞雪而跟他离开的,他也不会当众说出“喜欢”二字。“不过,你太冲动。若想护靖后周全,你必须改!”
“是,奴婢会改的,多谢王爷提点。”素珊点头。她解下披风,双手恭敬地奉上,“多谢王爷。”她再次道谢。
景玺侧目看了眼:“本王不需要它,你留着吧。”音落,举步欲走。
“王爷。”素珊再次唤住他。
他顿步,素珊突然跪下,道:“求王爷告诉奴婢,那日娘娘在王爷掌中留下的是哪句话?”
“这个你不必知道。”景玺神色默然,右手掌微微攥紧,“你下去休息吧。”
那是一直盘旋在素珊心中的疑惑,如今她终于问出口,煊王却不愿回答她。也许,这将是她一辈子的疑惑……
她恭敬地磕了个头,无声退下。
月光皎洁如水,身侧竹林的暗影一半落在地上,一半落在景玺身上。夜风徐徐,带动竹叶窸窣作响。右手缓缓张开,微风拂过掌心,如同那人冰凉的指尖微微扫过。
——求煊王救素珊一命。
那是当初靖辞雪留在他掌中的话,口吻郑重而谦卑。
靖辞雪,若我当初没答应你,你该如何?
“素珊!”突然听到白宁一声惊叫,他忙闻声赶去,看到白宁揽着素珊,他们面前躺着一个黑衣人,胸口插着三枚银针。
“笨蛋!就算要报恩也不是这种报法啊?”白宁蹙眉,手掌用力捂住素珊被剑贯穿的右肩胛。
“小心!”眸光一聚,素珊忍痛喊道。
白宁心道不妙,回头时一道疾风迅速刮过脸颊,削落他额前一缕发丝。剑“哐当”一声落地,紧接着传来身体倒地的声音。
竹叶嵌入眉心,那双露在外边的眼睛瞪得极大,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
该死!白宁吓出一声冷汗,他不会武功,只会近距离射几根涂了毒的银针,幸好王爷及时出手相救。
他回头感激地看向煊王,却看到煊王身后三把泛着白光的剑凌空而起,急道:“王爷!身后!”
景玺早有警觉,立时身影一闪,三枚竹叶飞射而出,快似闪电,黑暗中倒落三个黑衣人,竹叶正中眉心。他往竹林深处又射出一枚,靠竹林黑影隐藏极深的刺客头目瞬间咽气。
见事已至此,剩余一些隐藏在暗处的刺客纷纷跃上墙头,慌乱逃命。
“什么人?”正好被巡逻而过的羽林军发现踪迹,竹园外顿时响起一片打斗之声。
景玺不再理会,朝白宁走去,才发现素珊受了伤,重伤初愈的她如今又受了伤,此时脸色苍白得吓人。
“王爷……”她的声音细若蚊蝇。
“不要说话。”景玺看到她伤口血一直不断地冒出,染红了白宁的手,“啪啪”两下封住她的穴道。
素珊瞬间昏了过去。
“你怎么样?”景玺问白宁。
“没事儿。他们也就只有刺杀这个伎俩,几年下来我都习惯了。”白宁轻松笑道。
煊王和顾青山武艺高强,太.子.党便只能拿他下手,除掉他,就好像断了煊王一只胳膊。可是他白宁又岂是那么容易死的人!
“真命苦,才把她救活,现在又要救她。”他倾身抱起素珊,无奈地抱怨。
“是她救了你。”景玺指出事实,明明是素珊为他挡了刺客一剑。
“她哪是救啊,分明是乱上加乱!如果不是她受伤,我会忘记刺客还有同伙这回事吗?差点被她害死。”他撇嘴,并不领情。
景玺难得笑了,微微摇头,对于白宁的刀子嘴,他从认识的第一天起就领教过了。
“王爷。”白宁突然正色道。“有些人就像咱们身后的这片竹林,看着苍翠怡人,却要时刻警觉竹林深处是否藏有危机。”
“你什么意思?”笑意瞬间隐没。
“属下的意思王爷很清楚。”而煊王不顾弥月皇族颜面救下素珊的初衷,白宁也很明白。
最近几年,太.子.党的人见缝插针,寻到机会就落井下石,搬弄是非,他明白煊王的心思,却更担心等他们回国后,太.子.党定会借机责难煊王。
一国皇族的颜面何其重要,从这次的“琼林设宴,群臣相逼”一事便可看出。不管斓瓴弥月,都是如此。而这次,堂堂弥月镇国王爷不但在琼林宴上遭他国臣子连番逼迫,像审问犯人一样逼问缘由,而且不顾一切救下来的宫女还当众拒绝他的心意,如此不仅煊王颜面扫地,就连弥月国也要遭到天下人的耻笑。太.子.党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本王自有打算,你不必担心。先救人吧。”
景玺是知道白宁心思的,他一如既往淡定地往屋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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