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冉琴将这褪下的软铠藏在床底放好,卷起亵裤看了看右腿靠近膝盖之处的乌青,从怀里取来一小瓶药水,在膝盖附近抹了起来,很快便将这一片乌青颜色加重了些,且将这乌青延续到了膝盖之上。她挥手“嗖嗖”几下将这药水风干,龇着牙动了动这腿,看着能瞒过这些一般般的庸医了,这才放心收好药水,盖上被子,躺在床上小憩,等着双乎日和小茴过来。
她浅眠了约莫不到一个时辰,便听见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睁开眼睛刚坐直了身子,便见到小茴跟在双乎日和一个老大夫后头一同进来了。
“大夫,就是这小姐姐腿伤了,劳烦您看看能不能医得好?”双乎日领着大夫来到杜冉琴床边,瞪着一双纯澈的眼眸,紧张地揪起了眉头。
大夫先搭上杜冉琴的手腕,把了把脉,又掀开了被子,看了看她腿上的乌青,沉思了半晌,才开口道:
“这小娘子吉人天相,并没伤及筋脉,这腿断不了。只是这伤在膝盖上,若是膝盖损了,只怕后半生就得坡着过一辈子去了。”
杜茴听了这话急出了一身汗,慌忙凑上前用眼神询问杜冉琴的状况,见她微微笑着眨了下眼睛,才稍稍松了口气。而双乎日则是猛地一怔,呆愣愣地摆头对着杜冉琴一望,结结巴巴地开了口:
“大夫,请务必治好这小姐姐的腿,若你能医好她,我付给你十倍的诊金。”
大夫见这少郎这般较真。眼神又如此真挚动人,便微微颔首,做出了承诺:
“我定当尽全力,不过后期的康复,还要看这小娘子自个儿的毅力了。”大夫说罢便摆开一派银针,在她腿上先施了针,又开了药贴,嘱咐了该如何煮药、服用几日。便收好药箱准备离开,临行前又嘱咐道:
“今晚若是这小娘子发烧,是正常状况,不碍事。照这药方先喝一旬,十日后我再来施针,顺便看看可有好转,届时再说是不是要换药。再就是。这伤筋动骨一百天,这小娘子最起码两个月以内,不可自行走路,能有人抱着最好。还有,不要背她,她这膝盖最好不要打弯。”
大夫一边说,双乎日一边猛点头。等着大夫一走,双乎日便一下子冲到杜冉琴床前,瞪着黑白分明的眸子,揪着小脸,瞅着她。杜冉琴被他像小狗一样的表情给逗乐了,噗哧一笑,险些撞到床头,双乎日见状忙将大手伸过去,揽住了她的后脑勺,垫在了后头。防止了一小桩惨案。
“姐姐,外头天黑了,这时候药铺子都关门了,我外祖父家中应当有这药方上的药材,我这就回去给姐姐取药回来。姐姐你别害怕,我晚上会守着你的。”
杜冉琴微微笑着点了头,目送他火急火燎地又跑了出去。
石丘县令侪氏家中近来十分热闹,侪氏老两口只有一个女儿。女儿嫁给了颉利可汗又惨死,老两口平日在家只觉万分冷清。乌勒吉和双乎日这两个孩子,虽说时常回来看看,可却不怎么久住。多亏了中书令房乔吸引住了这小公主的眼睛,乌勒吉难得决心要在石丘家中再住上一个多月才走。老两口正在兴头上,这紧接着又来了个好消息!
“县令爷,双乎日回来啦!”看门的老丁瞧见双乎日进了家门,兴高采烈掉头跑着去就去跟县令打招呼去了,谁料他这老骨头跑得太慢,赶到跟前的时候,双乎日早就站在县令眼前了!
“你这孩子,可算想起来看看我俩了!你今日过来的真是时候,来,今晚上是中书令花银子去酒楼里头订的好酒好菜,刚上来还热乎呢,快和你妹妹一起多吃点儿!”县令见到双乎日,自然笑得合不拢嘴。
双乎日瞧见姥爷,也正想咧开嘴笑,却因听见了“中书令”这三个字,刷的一下变了脸色。
“我才不屑吃什么宴请,这是自个家,我干嘛要吃别人的饭!”
双乎日气呼呼地鼓着腮帮子说。
县令瞧着双乎日不由有些不解,这孩子一向很随和,怎么今日一听“中书令”,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走,先到饭桌上吃点儿再说,中书令可是难得的好官,还决定要给石丘减免一半的赋税,且将与突厥通商的特权,也交给了石丘。”
县令以为是双乎日痛恨那些个油头粉面、无所作为又嚣张跋扈的高官,便忙出口解释。
双乎日听了这话,冷不丁地“哼”了一声,没再多说,暗暗下了决心去瞧瞧那将姥姥、姥爷和妹妹骗的团团转的坏男人!
到了内堂,房乔正巧了夹起一块乌勒吉喜欢吃的烤乳鸽,放到了乌勒吉碗里,乌勒吉正小脸酡红着不停道谢。双乎日一瞧见这副景象,脑子里一下子就被今日那伤腿的小姐姐幽幽啜泣又怕又怨的模样填满了,胸口一阵阵发堵,突然二话不说冲上去一把端起乌勒吉的盘子,将刚刚房乔夹来的烤乳鸽一下子倒进嘴里,狠狠抹了抹嘴角的油腻,转身朝他瞪去。
房乔不由一愣,除了魏徵之外,他还是头一回见着有人对他这般充满敌意,且毫不掩饰对他的厌恶。他打量了眼前这俊秀结实的少年一番,确信自己并不认识这人,也从未与他有什么过节,这才稍稍安了心,微微笑着对这少年说:
“你也喜欢烤乳鸽?我改日让酒楼多送些过来。”
县令夫人瞧见双乎日这模样,也跟着傻了眼,忙开口责备:
“双乎日!你这堂堂七尺男儿,岂能抢妹妹的食?再喜欢也不能这么没规矩!看吧,让人家看了笑话!”
双乎日一反常态,不仅不理会姥姥的教诲,反而眯起眸子绷着嘴唇死死瞪着房乔,凉飕飕地说: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难怪有些人有本事把人骗的团团转,一个七尺男儿,靠皮相欺骗佳人,真是不耻!”
双乎日嘴里的佳人指的是杜冉琴,可这话在房乔听来却全变了味道!
莫不是这少郎,竟然知道他靠近乌勒吉的用意!?
房乔被他这话激得心里打了个突突,虽仍是面若春风,含笑如玉,却已然在脑中飞速回忆他自从来石丘之后预见的一切人和事,寻思着究竟是什么人找上了双乎日,且还让他对自己这般有成见!
一张张呆板又蠢笨的面孔从房乔眼前飞速闪过,他倒是一时之间真想不出这双乎日是为何这般反常!
“明明已经娶了倾国倾城的佳人一位,却还来诱拐涉世未深的小娘子,中书令真是好胃口!”双乎日瞪了房乔一会儿,便突然弯起腰收罗起来桌上的美食。
“双乎日!你这是作甚!这烤虾还没人动过!你这小子!这乳鸽就剩下这几只,专给你和乌勒吉留着,你拿走干什么!?”县令夫人看着双乎日不理旁人,罗起一堆盘子就往外走,匆忙站起身追了出去。
“玄龄哥哥,你……有夫人了?”乌勒吉一双大眼儿蒙上了雾气,泪花在眼眶里哧溜哧溜打转。
这下子,方才他想不通的地方,一下子就明澈了,猛地一张灵动有神的面孔出现在了他脑子里,能挑拨双乎日的人,除了杜娘还有谁?房乔微微蹙起眉头,不知道她这次打了什么主意。
只是这么一来,他确实是要换个方法取兵图去了。
“乌勒吉,我确实有夫人了。”
乌勒吉一边抽泣一边猛地摇头,死死揪着房乔的衣袖不放,啜泣着断断续续地说:
“不、不要,乌勒吉……乌勒吉愿意等、乌勒吉定不会让夫人为难,会让她开开心心接乌勒吉过去的。”
这可不妙,乌勒吉虽说年纪尚幼,不过十四,却自幼在颇为复杂的环境之中长大,早已比同龄的女娃城府深了许多,他从一开始就是为此才挑中她。只是他原想从乌勒吉这儿获取信任,从而借机靠近疼爱乌勒吉的拉克申亲王,再里应外合盗取兵图,可这次他被这双乎日一通乱搅,让乌勒吉早早坦白了少女心,这下子,他可是真没法再从乌勒吉这儿下手。否则,日后只怕他又要给杜娘添大麻烦。
“乌勒吉,你还小,婚嫁之事,还是让可汗为你做主吧。我在这住得够久了,也该回军营去了。”
房乔弯起微挑的凤目,柔声哄着哭成肉球的小娘子,可这小娘子听了这话,却哭得更厉害,死死拽住他衣袖,就是不放手。
“乌勒吉,我家中有五个孩子,最大的今年十岁,只比你小四年……”
“但是、可汗阿父最小的可屯才十三,比我还小一岁,比双乎日哥哥小七岁!”乌勒吉确实是个十分有主见之人,这股子势在必得、不容劝说的架势到还真是与塞纳一模一样,真不愧是两个最受宠的公主。
“那就等你及笄再说,别哭了,皇命压身,我确实该走了。待我忙完,再回来看你,可好?”房乔见她无法听劝,便只得先做安抚,待她不哭了,松开他衣襟,这才去向县令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