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浓,星河弥蒙,层层清云如烟似雾,月光静静癿洒下一片清辉,将整个别墅后园化作一片淡银色海洋。
古意盎然的八角凉亭,张越与宇文佑席石桌对坐。月,是皓月;茶,更是妙不可言。
张越虽不如宇文佑那般深谙茶道之精髓,却也知道,同样的茶叶,在不同人的手里泡出,味道是决然不一样的。
在宇文佑的手拂上那只年月已久的紫砂壶时,宇文佑身上的气质便陡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却见那温水正被宇文佑以一种气势冲和,而又行云流水的姿态层层沏过,忽而顿挫,忽而轻快,说不清,道不明,却又玄之又玄,宛如行云流一般妙不可言。
直到宇文佑轻捂掌心,将青瓷杯置于张越面前,张越才恍然从那股玄奥的感觉中回过神来。
他躬身接过别致的青瓷茶杯,揭开茶盖,轻轻一嗅,乍闻上去,实在算不上有多香醇,但那股自内而外的清香,却让张越的心,渐渐在茶烟中渐渐沉淀。
他小心翼翼的轻啜一口,那股如同水过无声留清韵的醇和甘香,让他险些呻吟出来。
他闭上眼,全身心感受着清雅的茶香由寂静而转幽,弥漫在他的整个身心。
宇文佑的茶,带给他的不仅是味觉上的冲击,更是精神的洗礼,人心的清灵,情感的纯化,是发自魂魄的震撼。
良久,张越才缓缓睁开眼,仍旧在那悠然的意境中回味无穷。
宇文佑兀自抿了一口茶水,面带笑意的看着张越,道:“怎么样?”
张越不可思议的叹道:“我以前从不知道,茶竟然可以美妙到这样的境界!”
宇文佑依旧是挂着那副微笑,道:“那现在,说说你的烦恼吧。”
张越愣了愣,却发现他心中一切的烦恼喧嚣,都已然随着这茶香,在不觉间被沉淀得无影无踪。他这才恍然道:“宇文师兄,你一开始就是为了......”
宇文佑又啜了一口茶水,道:“你也知道,我这人生性懒散,一直以来,游历四方,不问门中事务。这次偶然路过文州,才听薛玲说,你遇到了些麻烦,偏偏她这人脾气臭的要命,不太会劝人,便只有打发我来做了。”
“阿佑师兄,小玲姐,你们......”张越神色感激的看向宇文佑,一时无言。
宇文佑却拍了拍他脑袋,笑道:“好了,不要这么矫情,说说吧,遇到了什么麻烦?”
张越被宇文佑说的脸上一红,听宇文佑问起事情原委,他如今心神大定之下,心态也变得坦然不少,只是话到嘴边,还是忍不住神情黯然:“我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宇文佑轻“哦”一声,不置可否道:“怎么个输法?”
张越痛苦的摇了摇头:“一切都是假的,半年前的事情,根本就是他们为了引出我体内封印之力,而早就设计好的阴谋。”
说到这里,张越忍不住自嘲道:“可笑当时我还义无反顾的站了出来,还自以为是的以为,是我从丧彪手里拯救了她。那时的我,还坚持的相信着,我终于可以无所畏惧,去做真正的自己了。然后我开始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事物,拥有了活着的意义。更是天真的以为,意识到这一点的自己,是特别的存在,是可以去拯救别人的存在。”
宇文佑没有发表评价,只是淡淡的问道:“那现在呢?”
张越苦笑一声,道:“现在我终于明白,我只是一颗和赵义等人一样,被李怡利用着情绪与念想的棋子罢了。一颗就连知道自己被耍后,想要愤怒的报复都做不到的棋子罢了。我根本就不是什么特别的存在,一切,都只是在李怡的刻意引导下制造出来的错觉罢了。”
宇文佑却反问道:“真的只是错觉吗?”
张越微微一怔,不解的看向宇文佑,却见宇文佑正目光坚定的看着他,郑重的说道:“不管这一切是否是李怡所刻意制造的,你为了拯救别人,为了去做心里真正想做的事情而掘弃怯弱,哪怕面对自己远远无法抵抗的危险,也依旧义无反顾的站出来了,没有丝毫畏惧,这份勇气,这份心意,又哪里有半点虚假了?”
“可是......”张越张口想要反驳,宇文佑的话却如同一语惊醒梦中人一般,句句打在他的心里。
宇文佑面色严肃,一字一顿道:“就算一切都是假的,他们可以操控一切表现,可是,你发自内心的愿望,你自己最真实的意志,难道也能做假吗?”
“我.....”张越努力回忆着之前的一幕幕,无数情绪蜂拥上来,他一时间心神打乱,脸色惨白,双目无神的不住喃喃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宇文佑见状,周身骤然泛起无穷的浩然之气,声音如惊雷般在张越脑海里炸响:“痴儿,还不快快醒来!”
“哇!”一口黑沉的淤血从张越口中猛地吐出,却是他心中的积郁,在这一刻轰然醒悟,那团沉淀在他脑中的气血,终于顺畅,在宇文佑的浩然之气下,被一鼓作气逼了出来。
张越吐出了这口淤血,只觉得瞬间神清气爽,所有念头在一瞬间都变得通畅起来。
这一刻,张越仿佛重新回到了当初他义无反顾挡在李怡面前,做出决定的那个瞬间,心中变得无比的清明。
他终于能彻底肯定,哪怕一切假的,哪怕半年的一切,只是李怡为了引出他体内的力量而设下的布局,可他想要去救李怡,想要不顾一切去做自己发自真心想做的事情,那份心情,那份无所畏惧,却全都是真真切切发自他内心的意志,谁也无法动摇的意志!
他运起斗转星移,将嘴角的血迹蒸干,又理了理微微凌乱衣襟,挺直了身子,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大彻大悟的笑容,对宇文佑作了一个标标准准的道辑:“多谢大师兄一番指点迷津,助我除去心魔,如今,我都彻底的想通啦!”
宇文佑欣慰的点了点头,笑道:“如此甚好!既然想通,咱们不妨继续赏月饮茶,好好庆祝一番。”
张越依言坐下,却再次面色一肃,问道:“我记得师父曾对我说过,斗转星移的修炼者,在同级别的修真者中,是无敌吧。”
宇文佑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这个自然,斗转星移,乃至高无上的天下第一心法,其神妙之处,是没有任何功法所能及得上的。”
张越默然道:“可是,我在对上一名叫方寒的练气期巅峰修真者时,全力施为之下,甚至用上了凤炎仙剑和爆炎焚天之术,却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连凤炎仙剑也败了?”宇文佑微微一惊,皱眉道:“你把交手的过程详细的告诉我,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
张越点了点头,详细的将他与方寒过招的过程讲了一遍。
宇文佑一言不发,沉吟着听完张越的描述,这才释然道:“原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