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教大人跟我这位叔叔很熟嘛……”尽管克制了,可话说出口时,还是透着某种狰狞的意味。
卡门的眼里闪动着一种异样的光芒,那样的深切,又那样的隐忍,仿佛黑父此刻的痛心疾首他完全了解,“近十年来,他一直是我最坚强的后盾和最可靠的盟友。”
“原来如此。”这一句听上去无异于露骨的讽刺。
“我——很抱歉。”说着,卡门沉沉地低下头去。
“这又从何说起?”黑父一下子愣住了。
“我——爱莫能助。”
“您在说什么啊?”这会儿,黑父糊涂得都有些想笑了。
“希望你不会痛恨我——不,痛恨也是应该的,毕竟我随后要对你做的一切,站在你的角度来看,再怎样解释,都是不可原谅的。更何况——”卡门低着头,狠狠咬了咬嘴唇。“更何况你我又是同乡,我非但不搭救你,还要——哦,真希望你能体会到我此刻的痛心和——和对自己深切的痛恨!”
黑父再次愣住了,不过却是因为突然明白过来了什么。
卡门半天没听到他的回应,便慢慢抬起头。黑父看到他的眼里盈满了碎冰般的泪光。就这样与黑父对视了片刻,那目光分明在忏悔,根本不奢求理解和原谅的忏悔,沉痛而又恳切。
随后,卡门就把身子完全转到了黑父这边,跨在骏马另一侧的那条腿也跟着挪过来,往地上轻轻一沉,整个人就站到了黑父的面前。
发现自己的身高只够得到对方的两道浓眉,这让黑父觉得有些别扭。
尽管他显得不以为然,耸了耸肩,又撇撇嘴,可满脸的尴尬怎么也掩饰不了,“我说嘛,这么晚了,一位堂堂的主教大人怎么会屈尊降贵,像个没头脑的亡命徒似的,骑着这么名贵的战马,跑到这种鬼地方来!您刚才还为了解救我,斥责了那些粗野无礼的蛮子,这实在是难为您了,也太辱没您尊贵的身份了——”
“哦,请你别这么说——”卡门挥起一只手,比划出一个无能为力的手势,低声下气地恳求道。
“如果我猜的没错儿,您一定是酋长大人请来为我做安魂弥撒的——”黑父的目光逐渐变回了原有的犀利和冷冽,不久前乍现在他心里的那一股暖意,此刻却令他懊恼万分。
是啊,一时间,他觉得自己真被这个世界抛弃了,什么叫万念俱灰,他总算领教了!
“是的。”这两个字说得好难,主教大人咂了半天嘴,才虚弱地说出来。
“承蒙您肯来,更承蒙酋长大人的厚爱,尽管我们尚未谋面,他却对我如此的情深义重,真叫我——”
“够了,黑父,如果甩一拳过来,打碎我的颅骨,会让你心里好受些,那就尽管来吧!我绝不躲闪!”主教大人撩了撩眼前散碎的流海,好像真的在等着黑父的报复。
“你今晚来,罗兰总督知道嘛?”黑父用近乎凶狠的目光逼视着卡门,可他问起来的口气却又是那么的慌乱。
“我怎么可能让他知道?没人知道我所知道的一切——那个部落的所在,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其余的都是玛雅族人,他们同宗同族的人!”
终于觉得心口不再那么痛了,可黑父又觉得自己好可笑。罗兰不知道,并不意味着,他不正在盼望着事已至此——他想挽救刚才的慌乱,于是顺水推舟地问下去,“真是稀奇啊,你怎么会知道的?哦,我的上帝啊,你不会就是个突然显了形的枉死鬼吧?”
卡门一把抓起黑父的一只手,按到了自己的胸口上,“感觉到了嘛?这只手跟你的一样冰冷,因为我也在受着痛苦不堪的折磨,所以请听听我的心跳吧,它已经不能更艰难了!”
卡门的举动令黑父好不意外,一瞬间,手背贴着那胸口,感受着又慌又弱的心跳,他简直要被感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