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你就这么诬蔑玛雅人的智慧,真叫人愤慨!”可小伙子的语气里却充满了调侃的意味,“新雨降临那会儿,她哥哥的宝贝女儿也降生了,所以啊,作为姑妈,她可是要前往雨神的深宫,为她的小侄女讨一个名字。”
“那她还回得来嘛?”突然涌上心头的焦急和担忧把黑父自己都吓了一跳。
“哈,如果雨神不强行留她在深宫里过夜的话!”
“如果换你是雨神呢?”
“当然要先为她验明证身一下,是不是处女,我们东洋人可是很在意的呢!完了,再丢给她一个现成儿的名字,我们习惯于取四个字的,那就叫‘春风一度’吧!”
“你可比我恶劣多了!”
“那是你还没领教过我的光明磊落,”说着,突然从头顶掉下来几样东西,就落在黑父脚边。“捡起来吧,点着了就顺着石碑上那位神明手指的方向走,很快就会看到圣井。你也用不着担心,你是伊察部落的活人祭,埋伏在密林里的武士们都不会伤害你。唉,我算知道什么叫同人不同命了,他们只是没瞧见我的脸蛋儿,不然只怕挨冷箭的就是你了!”
黑父弯腰在脚边摸到了那几样东西,竟是一根火把和两块打火石,外加一只小巧的锡皮酒壶。他倒不急着重见光明,不知为什么,跟这个令他万般生厌的小伙子在一块儿,他却觉得安全极了。
摸摸索索地拧开酒壶上的螺旋扣,他立刻闻到了一股极为香醇的朗姆酒气,“嚯,你还真是慷慨!”
“我知道你胆子够大,可一晚上的遭遇换成谁挨到了自己头上,都难免心虚体寒。好歹暖暖胃吧,后面还有你受的呢!”这番话应该才是他真性情的流露吧,果真是难得的光明磊落。
但这却令黑父吞下头一口酒时,就觉得两腮泛起了一种极不舒服的酸意,之前的嫉妒到了此刻竟要转为恨了。
“这么说来,我们还会碰面了?”
“这倒说不准,我只是奉命让你活得尽量久一点!把火点着吧,你就不想看看自个儿的救命恩人?”
这一晚上的遭遇对黑父而言真可谓荒唐至极,眼下居然又凭空冒出一个压根不认识的人,要处心积虑地救他!
“我刚才拼了命想忘记一张脸,这会儿却又要心不甘情不愿地记住一张脸……你可别指望我会领什么情!”话虽这么说,黑父还是“叭叭”两声,将两颗石头打出火花来。
“买单的又不是你,要你领什么情!”
“哈,看来我又被明码标价地卖了一次。”
火苗又像不久前那样蹿上了火把,“呼”地一声,照亮的却是一块被绿苔点缀得格外苍凉的巨大石碑,以及上面一张朝阳般夺目的面容。
“可最后,坐收渔翁之利的没准儿还是你!”小伙子冲他豁然一笑,他的眼睛竟也是幽蓝色的。
“你真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一个‘鬼’!”
同样身为混血儿,对方却是黑父的另一个极端,是他独具魅力的阴郁和神秘的极端再现——那便是率真与明朗。
“自惭形秽了吧,那就记牢些!还有,别总像个娘们儿似的自悲自叹,遮遮掩掩,实在叫人看不上!做‘鬼’也有郁闷和快活之分,你应该不笨,自个儿琢磨去吧!”
小伙子的话刚说完,一支迎面射来的铜箭就飞入了黑父的视线。
这次再没有躲闪和回击,小伙子一直笑盈盈地看着他,笑得既暖意融融又心照不宣。
只听“砰”的一声,利箭一下子射入了他的胸膛,可他脸上的笑意丝毫未退,就那样翻下石碑,随后黑父却没听到意料中的“扑通”一声。
他赶紧举着火把,绕过石碑,跑到后面去看。
正如小伙子所说,那里有个深深陷到地下的兔子窝,一件被利箭射穿的黑紫色紧身衣就掉在窝边的荒草丛里,前一刻还裹身其中的那个俊美无双的少年却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