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根本没法儿刹住脚,渡边;野只能硬着头皮——这真令他尴尬到了极点——继续朝那个挂着几只鸟窝,又被晚归的夜鸟挤得有些密不透风的树冠奔去。
当他钻出密林,置身在了一片豁然开朗的位于至高点的绿荫里时,只听“哗啦啦”一阵惊慌的拍翅声,还伴随着简直刺透了耳膜的尖利鸟叫,那群此刻只看得到模糊身影的鸟儿乱糟糟地冲进夜空,眨眼的功夫儿就不见了。
渡边;野抱着高处的已经极细的树杆,清瘦的身子居然在高空中微微摆动了起来,每一下都令他心惊胆颤。
他穷尽目力往下看,可除了一片在愈发强劲的夜风里抖成了一片极细极碎的颗粒般的树冠上的枝叶,就什么也看不到了。而这阵令人神经越来越紧绷的夜风也带着他和他赖以栖身的树杆,越来越剧烈地在那个危险到随时可以断裂和跌落的高度上摇晃着。
什么叫进退两难,渡边;野现在算是领教了。下去,他绝对做不到,那还不如一头跌到树根下摔个粉身碎骨!可再往上爬,那就是在找死!
“她还真是个死丫头,难怪能把那个飞扬跋扈的独眼怪在他的手下面前耍得团团转!”
现在她又使了个更狡猾、更阴损的手段把自己——一个向来神不知鬼不觉就能置任何人于死地的东洋忍者——逼到了绝路上!渡边;野简直都能听到她躲在树荫里得意的“咯咯”坏笑。
他咬了咬牙,把树杆抱得更紧了,这辈子都不曾如此狼狈过,可又能怎么样?渡边;野倒有些觉得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
抬头望了望混沌的夜空——想不到自己已在这片林子里呆了这么久——夜雨此刻已细如牛毛,甚至都不值一提了。而之前浓厚的云层也开始了翻天覆地般的消散。
在这座圣城里,再寻常的感受往往都是如此的奇妙,只因为这里的一切都是那样的原始而又自然,仿佛从来就是远离人烟的。
隐约的,有一点光亮在很远的地方招引着渡边;野去遥望,于是他扭过头去,就看到了库库尔坎风神庙平台上的那一堆火光,“是谁在那儿!”心一下子提起来,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枫久;鸣,但这个念头立刻被击溃了,他的那个伙伴才不会这样没头没脑地冒险,就算再冷再饿,他也绝不会把自己暴露在陌生人的视线范围之内去寻求庇护。
摇晃的树杆让渡边;野固定不了视线,就那样吃力地看了好一会儿,他才分辨出火堆后面的那个人长了一张古铜色的棱角分明的面孔,他的头顶是光秃的,但又不那么平整,而穿在他身上的那件说不清是深红还是橘红的露出了右边肩膀的袍子,渡边;野当然认得,那是修行极高的出家人才有资格穿起的袈裟。
“真他妈的活见鬼,玛雅土著的神庙上竟然端坐着一位在夜修的印度和尚!”
这里的确比古驿道那边距离风神庙近了许多,渡边;野才能看得如此真切,就连那个和尚紧闭的双眼,和掌心朝上堆叠起来的双脚他都看到了。
而他的双手在身体两侧打出了一个令人莫名其妙的手势,虽然也知道那是所谓的“手印”,在佛教世界里意味着不同的佛与人之间的信念沟通,可这样奇怪的手印,就连对佛学还算深黯的渡边;野也不曾见过。
但有一点渡边;野看得清楚极了,这位飘洋过海而来的行脚僧人长得真是漂亮极了,尤其是他那骨感的面庞上,有着一种令人莫名神往的静谧而又深邃的神态,令渡边;野不自觉地追忆起了幼年时在日本如花园般美丽的寺院里看到过的一尊尊眼睑低垂、满面慈悲的佛像。
就在渡边;野看得出神,甚至已有些入迷的时候,他忽然感到树杆的摇晃更加剧烈了,但很快的,他抱在怀里的那一段树杆就不再快要折断似的摆动了,而是向下垂去,很快就形成了一个危险的弧度。
抬头向上看,渡边;野发现就在他心不在焉的那阵功夫儿竟有一根透明的,但又极为柔韧的细线绑到了上面。
接着,一阵在胸腔里躁动着的“咕噜噜”的可怕声响又在渡边;野的身下响起,他飞快地甩过头向下看去,只见一双金色的瞪得滚圆的眼睛正在距离不到二十码的光秃树杆上直勾勾地逼视着自己,从那张毛绒绒的脸上龇起的半边嘴角里,渡边;野还看到了一点微弱的寒光,那是尖利如钩又淋漓着口水的獠牙发出的。
“诱人的伊察公主,怎么是你?”渡边;野感觉到了自己的苦笑,尽管说得这样轻松,完全是一副挑逗的口吻。
豹子在树杆上压低了身子,它的两只前爪环抱着树杆,后爪深深地抠进了粗糙的树皮,只蓄势了一秒钟,这头狂暴的猛兽就向他发出了一声振聋发聩的嘶吼。
“好极了,你的**总是这么别致。”说这句话时,渡边;野分明看到了又一根透明的细线从密林里如箭一般飞射出来,直朝着他的咽喉发起了致命一击。
他丝毫不怀疑那根也许只比头发丝稍粗些的线子能将他的脖子射穿,于是根本都没有犹豫,渡边;野就放开了双臂,树杆脱离了他的怀抱,紧接着就是向下俯冲而去的脑袋与豹子怒张着血盆大口的面孔的猛烈撞击,也正是在那一刻,所有的神志就从渡边;野的身体里溃散而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