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饶恕我吧!”小男孩儿的嗓音里透着哭腔,可能一闻到那股不同寻常的松香气味,他的眼泪就夺眶而出了。
“诸神与你同在。”赤隼的声音让黑父浑身一紧,怎么可以如此的清透好听?难道他的嗓子里长了件能发出天簌之声的乐器!“没有谁会怪罪你,你一路迎风送回的灵犀光我都接到了,你带回了诸神最渴望的福音……”说到这儿,赤隼用一种悠悠的眼神第一次看住了黑父的脸,他口中的“福音”无疑指的就是他这个白人牺牲。
莫名仰起被泪水打湿的脸,心急如焚地望着赤隼,“玛雅公主她……”
“明天破晓前雨神一定会把她带回来的。”说着,赤隼更深地看住了黑父。可他心里想的却是,“如果没有带回来呢……不知我跟他会怎样凄惨而又耻辱地同归于尽!”
这位蓝色幽灵的目光强大而又可怕,它仿佛会对你施咒。
在与他对视的片刻之中,黑父一直感到自己的双膝在不争气地往下沉,如果不是孤注一掷在拗紧了全副筋骨,以至于整个下半身都快要碎裂开似的痛疼起来,想来他一定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你说不清那里面的神情究竟应该用“仁慈”、还是“悲悯”、还是“宽容”……还是诸如此类的令人动容的美妙词语来形容,总之当你根本无法抵抗。因此毫不自觉地沉浸其中后,你感到整片身心都是那样的温暖、安详,犹如投入了一片能够承载你全部生命的海洋。
可你在这片无边无际的目光里又被一层层地剥夺了任何可以称之为“自我”的内容,黑父一清二楚地感觉到,也许就在第一眼看到自己时,他就已经在这个蓝色幽灵的眼中无所遁形了。
赤隼眼仁中心的那一条蓝色的窄缝儿在极轻微地颤动,黑父似乎看到了,又好像根本没发现。于是过了一会儿,当大祭司第一次开口说话时,正在默默出神的他便吃了一惊。
“我想我是来成全你的。”
赤隼说着古老的玛雅语,但不同于狐猴和灵蛇的是,他所使用的修辞是那样的文雅、精妙,当然也异常复杂,只有受过最好的文法训练的高端贵族才能如此流利地讲出。
而他的语气里更透着顺理成章的笃定。
“你说什么?”黑父极为自然地回给他一句法语,同时偏了偏头,一脸的困惑。
“我想你不会反抗吧?”赤隼在说着这句隐晦的话时,他身后的迷雾也终于消散殆尽了。
古驿道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支幽蓝色的队伍,他们站立在驿道的两侧,就像静默的神像群。高举在手中的火把顶端,有一个在黑父看来奇妙极了的玉石圆球,上面狂舞着一团团幽蓝色的火焰。圆球在飞速旋转,最后一丝雾气像水池里残留的液体流进排泄口那样,被毫不留情地吞噬了进去。
而那些不久前遭到了这些火把攻击的武士们都已消失无踪,密林里更是静得出奇。
“帕萨!轿椅!”黑父在心里哀叫了一声,都不见了。
抬着黑曜石宝座缓缓走来的那群祭司在赤隼身后的不远处站下来。被幽蓝色的火光照耀着黑色石头靠背上,雕满了诸神的侧身像,此刻那一尊尊盛装的神明都如同复活了一般,周身闪耀着格外夺目的流光异彩。
有那么一闪念的功夫儿,黑父竟对那冰冷的宝座生出了些许向往。
“请吧。”赤隼侧过身,用那只握着透明刀的手指住了宝座。
他身后的莫名已站起身,抱起了昏迷不醒的狐猴。
既然是为了坐上去而来的,黑父就觉得没什么好迟疑的了。
“我该庆幸嘛?”一边向黑曜石宝座走去,他一边在心里寻思着,“在短暂的绝望过后,居然又奇迹般的获得了进入那座部落的机会,而且还是以如此绝妙的方式。”
是啊,坐上去的感觉一定像神明般尊贵,那是意味着至高无上的终极归宿,黑父甚至觉得自己都可以耀武扬威一番了。
可到了宝座跟前,眼里却涨满了又酸又热的刺痛,他暗骂自己像个娘们儿,但某种令他跌入深渊般的被弃感——多么无情的被抛弃、被厌弃——还是在不依不饶地折磨着他。
坐上去没费什么力气,祭司们恭顺地曲起双膝,把宝座降到了他只需把屁股搁上去就能稳住身子的高度。
冰冷又坑坑洼洼的靠背贴到身上的一瞬间,黑父禁不住浑身一抖,接着他又被突袭的晕眩弄得栽弄了一下身子,那是祭司们直起双腿的迅猛举动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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