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您了,手下留情!”那个年老的轿夫趴在地上,根本不敢抬头去看灵蛇,他满脸的凶相和逼人的杀气倒在其次,任何人想要直视他的面孔,都需要非同一般的勇气,和极大的定力。老轿夫之前被酒葫芦里的烈酒龙舌兰烧红了的那张脸,此刻却因为极度的恐惧而苍白。听着捏在灵蛇掌心里的莫名的脖子“咔咔”的作响,老人家忍不住抽泣起来,冒着一层冰冷汗珠的额头又浇上了绵密的雨丝,却在古驿道上磕得掷地有声,“他还是个孩子啊!”
灵蛇听到这儿,竟松开了手。他怔了一下,立刻伸出手,揪起老人家的脖领,把他像只鸡仔似的拎起来,“你说,刚才那支箭是从哪儿射来的?”
老人家抬起颤抖的右手,正要往身后的密林指去,可猛然间,他又把一双被深深的皱纹挤得又小又圆的眼睛瞪得老大,同时张开嘴巴发出了一声**似的低声惊叫,“啊!”
灵蛇只感到背后袭来了一股疾风,还混着一股迷迭香醉人的香气,“该死的畜生!”他狼狈地往旁边倒去,胳膊肘捅在一个死去的警卫支起来的僵硬膝盖上,痛得要命。
眼角的余光瞥到了那个金色猛兽的身影,真是活见鬼,在半空中它竟于刹那间收回了扑袭的力道,所以当它抱着莫名倒在地上的时候,虽然也是“扑通”一声,但灵蛇确信那个被猛兽护在毛绒绒的前腿里的臭小子一定没感到痛。
猛兽沉重地喘了口气,雪白的腹部紧贴在莫名的肚子上,那种感觉准是既温暖又舒服的。之后,它又伸出粗糙的舌头,在小画师的脸上温存地舔了又舔。
莫名依旧板着一张麻木不仁的脸,仰躺在地上的他却将视线微妙地定格在了渡边·野的脸上。
“糟糕,被他瞧见了嘛?”渡边·野赶紧扯起面罩,往树荫里躲了躲。眼下他实在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身后那些背着箭囊、端着标枪的土著武士都是眼明耳利的,自己稍不留神,就可能被发现,到那时……“我要不要吐一根银针把那小子弄死?不行,离得太远了,除非用飞镖才能切进他的喉咙,可我又不能这么干!”
莫名的眼珠定格在眼眶里,就那样一动不动地望着渡边·野,直望到树上的这位东洋忍者头皮一阵阵发起麻来。
旁边的几位轿夫看到这头突然从密林里蹿出来的美洲豹,都吓得一阵乱叫。可这头浑身散发着香气的猛兽根本不愿理会他们,此刻它干脆蹲坐在了莫名的身上,那条极为优美的尾巴就在身后摇来摆去,沾上了石灰岩地砖上的泥水都没发觉。
灵蛇爬起来,用一只手攥住另一只手腕,使劲拧了拧,骨头发出了一阵“咔咔”声。那头豹子听到了,懒散地扭过头,瞭了他一眼,突然张开嘴发出了一声震耳发馈的嘶吼,吓得那几个轿夫全都栽倒在地。
渡边·野被这一幕逗笑了,“它像极了人,它把人的嘲弄表情模仿得惟妙惟肖!”
“告诉我,那个死丫头在哪儿?”灵蛇显然有些怕这头豹子,虽然令人费解的是,他为什么不干脆让旁边那群神射手投过来一柄标枪,直接在它的胸口上捅一个窟窿。
一贯飞扬跋扈的武士长气短似的吼完这一句,就恶狠狠地瞪住了伸出舌头,正在舔去嘴边脏血的那头豹子——看来它刚刚完成了一次极为血腥的屠杀!
这一回,渡边·野倒没像之前那么吃惊——在古驿道上再次看到那支被警卫护送着的队伍时,尤其是看到一脸天真的帕萨和撩起轿帘挑逗小哑女的黑父时,他真的差点儿因为过度惊愕,从树上栽了下去!
重新看到这头蛮横的美洲豹,他只是略一转动脑子就反应过来了,“它跟自己那位骑在马背上,野性十足的女主人离开有一会儿了,想来先前那个‘黑父’已经被押送到地方了,所以她们又折返回来,加入了眼前这出好戏!”
可惜呀,他只猜对了一半!
这样想着,渡边·野又回过头去,看到那条被花豹偷袭了的巨蟒还缠在马肚子上,只是它显然受了惊,奇长无比的身子正抖个不停,之前还卖弄风情似的搭在马鬃上的脑袋也藏到了枣红马的后腿间,就那样滑稽地将自己的三角脸安置在了马屁股的拥护之下。
而马头的正前方,横躺着一具新鲜的无头尸,横握在手里的标枪显然还没来得及投出去,就被古驿道上的这头猛兽给狠狠地教训了。
豹子就那样冲着灵蛇,一点点把脸舔干净了,之后它又心满意足地躬起修长的腰身,抻了个大大的懒腰。抬起四条健美的长腿从莫名的身上跨了过去。之后,它继续优雅地摇晃着那条漂亮的尾巴,走过去,开始绕着灵蛇打转。
灵蛇显然要被气疯了,他是不能把这头神兽怎么样,就算豹子扑上来咬断了他的脖子,也只能干受着。而且眼下他连用来护身的黑曜石匕首都失去了,那就连吓唬它的可能都没有了。“好啊,天眼正看着呢,你知道我不敢让手下把你怎么样,就神气起来了,是吧?”
豹子听到这儿,忽然仰起头,朝天上望了一眼。
可它并没有停下脚步,甚至还抬起尾巴,挑逗似的在灵蛇的跨下绕了一圈,把之前在石砖上沾了一尾巴的泥水全都抹到了那件威武的遮羞软甲上。
渡边·野咬紧了双唇才没笑出声来,“它不光听得懂人话,居然还知道怎么撩拨男人,老天爷啊!”
“如果飞得上天,我准会死捏住天眼的脖子,就像刚才对莫名那样,逼着它告诉我那死丫头在哪儿!你可以不告诉我,可它一定什么都看到了!”
听到灵蛇的这一句毫无威慑力的抱怨,豹子便刹住脚,在灵蛇面前再次蹲坐下来,还那样仰着头,用跟莫名一样淡漠的表情仰望着那张可怕的丑脸。
灵蛇被这一连串莫名其妙的举动弄蒙了,愣愣地低头对视着豹子。过了好半天,直到他以为豹子可能已经折腾累了,可冷不防地,这头看似木讷的猛兽却突然张开血盆大口,冲灵蛇狂吼了一声。
从它喉咙里喷出的那一股血腥味儿把灵蛇顶翻了,他再次跌倒在那具僵硬的死尸上,腰被狠狠搥了一下,痛得他倒抽了一口冷气。
不远处的那群对帕萨拳打脚踢的神射手这时也住了手,他们扭头既惊又畏地看着那头豹子。帕萨的身上踩着一只臭烘烘的赤脚,他被打得满身是伤,正抱着头“咿咿”哭泣。
此刻,他是古驿道上唯一还敢出声的人。
豹子耍够了威风,伸出舌头又把脸舔了一圈。之后便抬起后身,又钻进了那片林子。
渡边·野眼看它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到那个痛苦不堪的白人牺牲面前,然后伏下头将那张惨白,却依旧不失非凡俊美的面孔端详了好一会儿,喉咙里不自觉地发出了一阵低吟似的“噜噜”声。
“伊察公主,你还是离他远点儿吧,这毕竟是献给恰克雨神的供品,你可不能拿他的脑袋当开胃菜呀!”蛇夫用他甜腻腻的声音哄劝道。
豹子猛地甩过头,冲这位怪模怪样的弄臣狂吼了一声,比刚才那一声还要猛烈。蛇夫吓得浑身一抖,险些栽倒在地。
“是小宠儿留在白人牺牲身上的气味儿让你不受用了?啊呀,我怎么忘了伊察公主跟我的这些神兽向来是死对头,那我也……”蛇夫边说边想往林子里遛,可那头豹子显然对他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恼火极了,又龇起满口的利齿怒吼了一声。
蛇夫回身抱住一棵粗壮的树杆,想躲到后面去,豹子看出了他的意图,猛地腾空一跃,扑上去照着他的腰身狠咬了一口。
“啊!”蛇夫惨叫着,惊恐地闭紧了双眼。可过了一会儿,却没感到痛,于是他睁眼低头一看,原来是盘绕在腰上的毒蛇少了一条,“解命蛇呢?诸神饶恕我吧!”
他再抬眼去瞧,只见那条色彩极为艳丽的长蛇已将利齿咬进了黑父的脖子,而那头根本不理会自己的苦心献媚的豹子正万般温存地舔着黑父的脸。
跟前的那帮武士把标枪在手里攥得“咯吱”直响,那是因为手心里出了太多的汗。
那个脸上涂满了绿色油彩的弄臣看到这一幕,立刻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之后就像撒泼的女人那样跌倒在地上,拍着自己的大腿痛哭起来。
“我要怎么向酋长交代呀,白人牺牲怎么可以神志清醒地进入部落呀,这可是会被诸神诅咒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