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里已是昏黑如夜了,寻路无门的黑父哪里还分出清现在是几时几刻?
但在林子外的那条古驿道上,不久前还目送着他与美艳的雨神新娘一块儿冲进了绿荫深处的东洋忍者渡边·野,此刻却正目睹着令自己惊赅莫名的一幕——
渡边·野一听到从身后传来的杂沓的马蹄声,就猛地甩过头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顶由五个混血轿夫抬着当地特有的松木轿椅,在四面飘飞的白色轿帘后面,五十位骑在马上,身着军装,荷枪实弹的警卫,正从那个空荡荡的棚子前经过。
渡边·野顿时惊呆了,“这——这怎么可能?”他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
不久前,被蛮族武士掳去的那支护送新任总督的警士队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就连那顶被纱帘层层遮挡着的轿椅,和那五个混血轿夫的衣着打扮,居然也和之前的那拔人一模一样。
渡边·野已在这条古驿道上潜伏了整整一个下午,一小时前连接发生的那几场血腥的残杀都被他从头至尾目击到了,被射杀的那个走在轿椅前的老轿夫,和随后服毒自禁的那个小轿夫被黑父命警卫拖进密林后,虽然就下落不明了,但想来,此刻他们的尸体应该还存留着一丝体温——
“真是活见鬼了!”渡边·野一边低声咒骂着,一边把露在黑紫色面罩外的那双俊美的眼睛瞪得更大了。“走在前头的也是一老一小两个轿夫,那个小男孩儿也长着一双极为漂亮的鹿眼!还有,那个骑着白色骏马走在轿椅边的白人少年,分明不就是——”
那位清秀可人的贵族少年正兴高采烈地说笑着,修长的身子在马背上像一杆优美的芦苇那样轻轻地来回摇晃,也不理会细密的雨丝早已把他蜜色的卷发都打湿了。后面一位殷勤的警卫不时赶上来为他撑伞,可他总是挥挥手,就把那个脸孔黝黑的汉子赶了回去。因为他一心只想在雨中尽情地呼吸,好去寻觅密林间特有的那一股混合了松软泥土和美艳花草的清恬无比的气息。
“帕萨!真的就是帕萨呀!”渡边·野不由得惊叫起来,但他天性异常谨慎,所以声音轻微得就像耳语。
极度的震惊让他呆滞了片刻,这时候,突然刮来了一阵挟着绵密雨丝的晚风,把他藏身的这片绿影葱茏的树冠吹得“哗啦啦”响成了一片。
一阵剧烈的颤栗立刻袭遍了渡边·野的全身,“他不是被黑父一枪打穿了胸口,早就死翘翘了嘛?”一个疯狂的声音在他的头脑中大喊着,“他的尸体被警卫们抬到那座铭文碑后面的时候,我就躲在那石碑上头的一株山毛榉树冠里,整个过程我都看得一清二楚,不会有错呀!后来,我还被一个突然抬起头来的警卫看到了,吓得我赶紧就从那棵树上逃开了——”
想到这儿,他使劲儿甩了甩头,在确认过自己并没有神志不清之后,他才深深地倒吸了一口冷气,“还有比这更耸人听闻的场景嘛?还有比这更匪夷所思的真相吗?老天爷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他发现那个“帕萨”正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便赶紧挑起遮住左耳的面罩边缘,把一根从袖子里抽出来的细细的竹管插了进去,随后他便听清了“帕萨”此刻正在说的话。
“真没想到啊,我们竟是踏着第一场新雨走进圣城的!”
真的是“帕萨”的声音,渡边·野训练有素的耳朵根本不会听错。
“躲”在轿帘里的那个人冷淡地“哼”了一声,然后用纯正的巴黎腔懒洋洋地说道,“我们还真是来会雨神的新娘的,早也赶晚也赶,到底没躲过今天!”
一听到这个声音,渡边·野就感觉头顶像是突然炸响了一声惊雷,他再次喃喃自语道,“是黑父——这难道是撒旦的恶作剧嘛?”
“听我叔父吓唬你呢,就算真像他说的,传说中的蛮族武士会冷不防从林子里冲出来,不分青红皂白地抓捕祭奠雨神的白人牺牲,我们也用不着怕!那些愚昧的土著民使的还是弓箭呢,那么原始的玩意儿,哪里抵得过警卫们手里的枪?”“帕萨”说着,又轻蔑地“哼”了一声。
“你叔父还说过,他们可是会施展妖法的!”“黑父”用一种哄小孩儿的口气讥讽道。
“‘松香灰掺蜥蜴尿,没了根儿的吃了也如**!’哈哈,这句土著谚语你听过没?”
“真巴不得那些身上插满鸟毛的巫师赶紧施个法术,好把你这个吵死人的话痨拖了去,我和尼禄也能得会儿清静!”
“帕萨”乐不可支地耸耸肩,抬手指着驿道旁的棚子,眼睛却兴致勃勃地盯着那头傻驴子,“你要是担心,就在这棚子里歇会儿,再打发个警卫去给叔父捎个信儿,让他多派些人来接应。”
“别再给罗兰总督添麻烦了,今天可是他御任的日子!本该过得轻松些的,却偏要为我张罗什么接风宴——也不知那边缺不缺人手,我们就不要给他裹乱了。”
“也是,叔叔手里不过上百号人,已经分给我们这么多了,还要应付今晚的宴会,真够他受的!”
“奥兰多!”轿椅里的那个人提高嗓门叫了一声。
听到这个名字,渡边·野又倒抽了一口冷气,他瞠目结舌地朝轿椅的后面看去,一位面孔黝黑的英武军官催赶着跨下的马儿,应声从那边小跑上来:“黑父大人!”
“让警卫们把枪都上膛,分一半人到前面去,再配十个有眼力、枪法好的到队伍两边戒备着。让他们都给我瞪大眼睛瞄准了林子,一有动静就放枪!”
“奥兰多”干脆有力地回了个“是!”
渡边·野早已认出了这个熟悉的身影,现在他的整个脑袋都在“嗡嗡”作响。